城门大开,赵婴一马当先,在百姓们的欢呼和注视中,朝宫城驶去。
欢呼的浪潮次第涌入朱雀大街,围观百姓的热情几乎把维持秩序的金吾卫掀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领头的女将身上,腰配横刀,眉目冷峻,杀神一般强势桀骜、杀伐果决。
“恭迎赵帅凯旋!”
“崇宁军威武!”
“赵大帅威武!”
萧珏听得欢呼声,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直接飞身扑到窗边,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
那绣着“崇宁”二字的玄金军旗一映入眼眸,萧珏瞬间激动万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军旗之下那个挺拔威严的女子。
伴随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萧珏的心脏狂乱地跳动起来,手指关节泛白,死死地盯着那道玄金身影,凤翅盔上的红缨随着主人的身形晃动,晃得萧珏的手指都克制不住地颤抖。
她带着盔帽,他看不清她的五官,但他知道,那就是她。
六年前反贼攻入皇城,在叛军手下救了他一命的那个人,就是她!
沈靖耸了耸肩,一屁股坐在了刚才萧珏坐过的位子上,顺手泼了茶杯内的残渣,一边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朝辛夷挤眉弄眼地感叹道:“这就是京城,有趣吧?”
辛夷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听得平地三声惊雷响,扭头望去,原来是曹瞎子重重敲了三下响木,硬生生把吵闹的众人都镇住了,倒让他重新控住了场子。
“佛曰:仙魔一线,唯心所造。一念清净,皆成佛国;一念染污,坠入魔境。赵氏女是功是过,自有后世评说。只看她出生时的异象,或可窥探一二。”
众人好奇心被吊起:“什么异象?”
曹瞎子摇头晃脑,就是不说话。
这次轮到众人着急了:“快说呀!”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快说吧!"
......
众人纷纷催促,连辛夷都忍不住抬高了音量:"老头儿快点儿,磨叽什么呢!"
曹瞎子见大伙儿被吊足了胃口,这才清咳一声,娓娓道来:"传言王妃有妊之时,曾梦见一小小女娃头顶青莲,脚踏莲叶,莲花如刀,莲叶如剑,拨开虚空而来。不料生产当天,西域圣僧义无受佛光指引,竟跋涉千里到姑臧求见。”
“圣僧一见那刚出生的女娃,便说此女有‘圣人之相’,若能皈依佛门,必能普渡众生。王妃四十有孕,几乎是拼上性命才生下一女,自是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圣僧义无在王府外吹了三年的风沙,直到迟语的小县主学会说出第一个字,才遗憾西去,再无消息。”
“诸位可知,今日威震西北的赵大帅,当年学会说的第一个字,是什么?”
曹瞎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皈依不过自成圣,昆玉出世救江山。小小女娃三岁学语,张口就是——”
响木落下,曹瞎子与沈靖同时开口,一则激昂,一则坚定。
“杀!”
伴随着阵阵叫好声,一本戏文终于说完。
京道两旁人潮汹涌,赵婴一行已到皇城,兵分两路,栾骁率众人前往北大营,赵婴则自建福门下马,乘轿过光范门,入昭庆门,中常侍赵胜亲自带着一众内侍相迎。
“恭迎大帅!”
赵婴亲手扶起赵胜:“老常侍快快请起。劳赵常侍亲迎,婴受之有愧。”
赵胜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闻言连道“不敢”,又向上拱手高呼道,“吾皇有命,今日赵帅凯旋,特命吾等前来迎接。”
赵胜态度谦卑,笑容可掬,语气温柔,并没有因为深受永嘉帝宠信便恃宠而骄。
赵婴道了一声谢恩,吩咐同行的众人各行其是,她独自入宫觐见。
“大帅自庚午年之后,可有六年不曾回京了。”赵胜一边引路,一边感慨,“大帅在外征战多年,圣上牵挂不已,此次定要在京城好好休养一番。”
“劳圣上挂心。”赵婴颔首莞尔,“与老常侍一别多年,近来身体可还康健?我年初在关外猎了两只貂,毛色极好,已经让人送去老常侍的私宅。您看着做个斗篷也好、围领也罢,总之是我们小辈的一番孝心。”
赵胜受宠若惊,连道:“大帅厚爱,老奴愧受。”
赵婴看了一眼身后低眉垂首、已经退至十步开外的小内侍们,知道赵胜这是有话要说,面上并不着急,只微微一笑:“以前常听三哥提起,他幼时在孝仪皇后跟前长大,常受老常侍照拂,这些情分我记在心里。”
提起往事,赵胜面露悲色:“三公子龙姿凤表,才华横溢,竟是英年早逝。大梁痛失栋梁,实是令人扼腕!”
赵婴安抚道:“我三哥虽自幼长在京中,但毕竟是崇宁儿郎,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
赵胜一边用衣袖擦拭着眼角,一边应承:“崇宁王府满门忠烈,如今只剩大帅一人支撑门庭,圣上是既心疼又忧虑。自雁门关捷报传来,已为此举行三次朝堂论礼,数次廷议,既是嘉奖大帅为国征战的辛劳,也是对老王爷在天之灵的一个交待。”
赵胜脚步轻挪,上前靠近了半步,压低了些许音量:“此次圣上诏大帅回京,除了要嘉奖大帅,还提起了大帅的婚事。懿文太子仙逝已有六年,大帅身边也该有个人知冷知热地照顾着了。”
赵婴十五岁被赐婚懿文太子,不想大婚前便发生了“庚午靖难”。五胡乱梁,七王逼宫,懿文太子罹难,她领兵北伐,直至今日。
赵婴心中微动,面上神色不变,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圣上厚待,可有人选?”
“老奴不敢揣度圣上的心思,只是听宫中议论,似乎有意让王君再为皇家媳。不过看京中形势,恐怕士族多有忌惮。”
赵婴垂眸沉默片刻,忽而展颜一笑:“好,我知道了。我家中既无父母兄嫂,也无同族长辈,京城之中只与老常侍是同宗,还望老常侍待我如同三哥,多加照拂。”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长廊入了中朝,赵婴状似不经意地抬眸望了宣政殿一眼,诧异道:“圣上还未下朝?”
赵胜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遣人入内禀报。
不过片刻,宣政殿内便重重宣召声起。
“圣上有旨,宣崇宁王姬赵婴,入宣政殿听封!”
“宣赵婴进殿听封——”
“宣赵婴进殿听封——”
内侍重重传令,宣政殿大门洞开,一道玄金色的身影逆光而来。行走之间,盔甲摩擦发出的金属脆响,七尺二寸的身姿挺拔修长,步伐稳健。看不清五官,只感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迎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紧盯着那逐渐逼近的身影。
直到赵婴走近,众人才得以窥见她的面容。那是一张冷硬英气的面孔,常年的征战让她的面容染上了风霜,不似江南姑娘的白净温婉,脸颊略显瘦削而轮廓深邃,鼻梁高耸。眼眸明亮,眼尾微翘,眼波流转间仿若春水荡漾。
眉宇间偏偏有勃发的英气,将那抹女子的艳丽柔美化开,顾盼间显出锐利的锋芒和杀伐果断的威严。右眼的眉梢处有一道显眼的疤痕,从眼角延伸到鬓角,原本还算清秀的五官登时多了三分冷厉。
凝神望去,她的身后,似乎回响着无数将士的呐喊,刀剑与鲜血在她的脚下铺陈开来,化作尸骨累积的血肉沼泽。
这样的目光太过强悍、太过具有震慑性。众人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气场所压迫,面面相觑,最终都低下了头,视线不自觉地躲避着那双如寒光闪烁的眼睛。
面前这个人,与六年前的准太子妃赵氏,判若两人。
就在众人心中暗自思索的,赵婴已然径直走到龙椅之前,跪拜叩首:“臣赵婴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永嘉帝虚扶了一把,笑意盎然地用眼神示意李旭安宣旨。
“赵婴听旨!”
赵婴垂下另一个膝盖,恭敬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庚午靖难,神州陆沉,国土沦丧,四方贼寇磨刀霍霍,百姓苦不堪言。朕自登基,尝自恐贼寇乱我社稷、祸乱不可复收,每思自刻,必无所复用。幸赖先崇宁王幼女赵婴者,临危受命,引兵御敌,浴血战,勇毋文,以艰难卓绝之力,复北境四州之地,勋名著于朝,忠勇铭于心,实堪嘉奖。朕因赐其袭从一品郡王,号旧称‘崇宁’者,封食河内、平阳二郡,邑八千户;领护羌校尉、护匈校尉;领凉州刺史、雍州刺史;任从一品嫖骑大将军、崇宁军主帅,都督并司雍秦凉五州诸军事,加侍中、使持节,以彰显其卓越功勋。望众臣及诸将士共勉勠力,共赴国难,以报国之恩德。钦此!”
一纸下,满朝哗然。
大梁二十一州,东北五州仍在敌手,崇宁王都督五州,手握最精锐的二十万崇宁军,独创“嫖骑”尊号。
嫖者,劲疾而貌美也。
真可谓登峰造极,无人可出其右。
更令人诧异的是,如此重赏,按道理必得大朝廷议,三省商定才可颁旨,但看今日永嘉帝行径,分明早有准备,圣旨更是早已加盖。
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左首的中书令陆筠。
中书舍人入大内手书盖玺,若无中书令默认,必然不会如此悄无声息。
满朝文武心思各异,却不敢再发一言,偌大的宣政殿只剩下赵婴清冽的谢恩:“臣赵婴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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