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袖逸面向上躺在地面上,两条纤长光润的腿高高翘起,用尽全力搭在半人高的树桩上,凭借着腰力耸动身体,一下下地磨着脚上的绳子。
她累得力竭神昏。
每挪动一次身体都会碾压到反绑的双手,从一开始的锐痛,到现在只剩下麻木。
恐惧和超负荷的动作变成一声声剧烈的喘息,每一下都如敲在心脏上的重锤。让她以为早已996透支的身体会不堪重负,下一秒就要心脏爆裂而死。
然而濒死也只是幻觉,她双腿似乎早已经独立于物外,不受时间、空间和体力的限制,仍然有节奏抬起、放下。半秒都未敢停顿过。
不想死……
她才二十四岁啊!好不容易才从吸血的原生家庭挣脱出来。
没有人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辛酸和努力。
每天接许多工作,认命地加班,做公司里最勤奋的员工,365天早来晚走。
今天一早上她就不顺,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没看皇历。
先是遇到神经病客户,每隔二十分钟就要换一杯咖啡闻味道,黄世仁老板好像跟她上辈子有仇一样,她越忙老板越要刷存在感,一会儿要报表、一会儿要汇总、一会又要三年度的客户意见调查……
磨上的驴都没她忙。
好不容易挨到快下班,同事又眼泪汪汪找到她,说她的渣男老公欠下巨额贷款跑路,同事刚得知渣男行踪,准备带着一对小儿女去追击渣男。
想让渣男良知醒,不如盼着火星今晚撞地球。吴袖逸明知不可能,可看着眨巴着眼睛,对未来懵懂无知的小儿女,一时心软同意下来。
事务提醒的闹钟响到起飞,忙得她晕头转向忘了兼职送花的约定时间,整整迟到了十分钟。
坏就坏在定鲜花的是隔壁办公楼的高管m姐,她出手大方,在隔壁楼颇有权威,维护好m姐,m姐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在隔壁大厦承揽点跑腿的小单。
这笔兼职的月收益不多,但对她来说也是必须。日常工资要交房屋贷款,兼职这笔收入刚好够维持她每月的饭钱。
平时吴袖逸伺候地小心翼翼才维护住这个客源。
一朝不慎得罪m姐,满盘皆输。m姐对她下了禁足令。以后再不许吴袖逸踏入隔壁大厦半步,再进去一准让保安把她当球踢出去。
丢了自己的大客户,下月又要被迫减肥。
吴袖逸垂头丧气,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与她正好相反,她们公司老总跟爱闻咖啡味道的神经病财阀客户谈了一天,谈成一笔足够他跻身成为青城新贵吃十年的大单,兴高采烈。
吴袖逸这样的小卒子,加班费都没有一文。也要苦哈哈地跟着熬到深夜一点才下班。
出了公司又碰到出租车司机坐地涨价,一番讨价还价不成,赌着一口气顶着头上的毛月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郊区未修缮完毕的土路上,完全没注意到夜色中还藏着一个人。
一只湿漉漉的白手套从她身后伸过来,罩在吴袖逸毫无防备的口鼻上,她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晕了,再醒来她已经被绑到这个陌生的荒郊野岭。
身下是松软的泥土,头顶一轮不甚分明的毛月亮,黯淡朦胧的月色把她周围一大簇一大簇的植物映衬得如无数黑漆漆的鬼魅指爪。
吴袖逸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潮湿中带着种植物和泥土特有的复杂香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自身味道影响了她的判断,她总觉得隐约还有一丝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咖啡香气。
她装晕不敢呼喊、乱动。怕绑匪隐在黑暗中观察她,激怒绑匪对她痛下杀手。怀疑绑匪是不怀好意上下打量她的出租车司机。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静悄悄的。或许绑匪暂时离开。她大着胆子狂呼救命无果之后。她才明白绑匪为何只绑住她的手脚,留着她的嘴。
急躁又焦灼的她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黏糊糊地贴在她身上。不知道为何周围一丝风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无法获救的恐惧让她有种可怕的窒息感。这种吞噬人神智的恐惧来得突如其来又铺天盖地。
她崩溃,呼喊着扭动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直到她被半截树桩刮破脚踝,尖锐的疼痛才唤回她些许冷静。
能刮破皮肉,就可以磨断绳子。
这节折断的树木如今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只有一个信念,城市周围有如此高植被的地方屈指可数,不是荒山就是郊外,野外环境只要摆脱束缚。要不了多远她一定可以找到人,找到人她大概率就可以获救。想到这里她心中稍定。
吴袖逸用尽全力磨着脚上的绳子,一声轻微的断裂声,如同天籁之音,脚上最后一根绳子终于断开。双脚重获自由。她终于可以挣扎着站起来。
她顾不上许多,立即开始磨手上的绑绳。
可惜,不等她把手上的绳子也磨断,周围忽然光芒大盛。
吴袖逸如同一只骤然从阴沟闯进宴会的老鼠。茫然地呆滞了几秒,眼睛才适应这种灼人的明亮。
一片精心养护的绚烂花海在她面前绽放,远处贴墙的藤蔓植物一直爬到房顶,热带的大叶植物高低错落,就像一片缩小版的热带雨林。
头顶上朦胧的月一瞬间变成令人无法直视的太阳,挂在拱形仿真天幕上惟妙惟肖。
她身边浓绿色的植物中点缀着朵朵重瓣红花,形态奇异小的有拳头大,大的足有篮球大。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她似乎看到离她最近的一朵红花的花瓣似乎在微微颤动,就如会呼吸的活物一般一张一合。她不敢置信地用手指轻触花朵,就在她触碰的瞬间,花朵爆成一片片花瓣,扑朔着快速脱离枝条。发出沙沙的声响,声音引发更大的连锁反应。
由近及远,所有大大小小的红花如节日的礼花一般炸开,淅淅沙沙的声响越来越大,在她头顶连成了一蓬一蓬的红云,盘旋飞舞。
突然的变故,吓得吴袖逸手足失措。
直到大片的红云从头顶飞走了,她才缓过神来,几片落单的红色“花瓣”在她眼前飞过,轻轻落回枝头。她才看清楚,哪里是什么花瓣,居然都是红色蝴蝶,她从未见过红色的蝴蝶,她甚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红色的蝴蝶。如此多的蝴蝶,她震撼又惊异的几乎以为是产生了幻觉。
不多时周围又恢复了安静,恍惚还能听见远处换气设备的嗡鸣声。
这时吴袖逸才逐渐反应过来,难怪她一直觉得不对劲,闷热、没有风、太过朦胧的月色,原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野外。
居然是一个室内植物园。这里的美好让人困惑,似乎和任何罪恶都无法划等号。然而她已经不是当年毫无辨别能力的小女孩,清楚地知道美好并不等于罪恶的消亡。甚至可能越美的东西就越危险。
远处传来沉重的电动金属门运行的声响,让愣怔的吴袖逸如梦初醒,她慌不择路,下意识地要逃。
脚上细高跟皮靴是她仅有的几件奢侈品之一,大牌精妙的设计可以把她纤细完美的脚踝勾勒出来,是她的最爱,职场女性的必要武装。
然而今天她实在对它爱不起来,七厘米的鞋插在松软的泥土中,跑步和平衡之间她只能完成一样。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乱跑,回头看见身后一排歪歪扭扭的小洞,就像吃豆人的豆一般荒诞的为绑匪留下记号,让她无所遁形。
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在反绑双手的情况下脱掉脚上的鞋子。
她听到远处有人拨动草叶,向她的方向走来。
她看着那排充满恶意的‘小洞’头皮发麻,仿佛她一脚踏入恐怖三流电影,扮演一个烘托恐怖气氛的路人甲,导演和观众都迫不及待地想让她死,好衬托真正的主角上场大杀四方。
一左一右两条路,右边一条更平坦宽阔,似乎有人经常通过没什么杂草。另一条路狭窄阴森似乎很久没人走了,路都快被草盖住。
听着越来越近的草叶摩擦声和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明明右边的路看起来更让人安心。她却下意识地就转向了左边。
她顾不上留下痕迹慌不择路地乱跑,比人还高大茂密的植物影响视野,辨不清方向。她顾不得许多,拼尽全力地在人高的草丛中穿梭。
然而钻了一丛又一丛。前方丛林好像永远走不完一般找不到边界。
就在她心焦似火的时候,忽然眼前一空。
一大片由白色石板铺成的平台,平台正中伫立着一片火灾后烟熏火燎的残垣断壁。
倒塌的半截木墙下是一张烧得只剩骨架的铁架子床,床正上方贴了一张八十年代女模特的招贴画,被烧得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床对面摆着三组古老的弹簧沙发除了熏黑了点,其他还算完好。
可以简单判断起火点应该就在床上,不过这应该不是真实的场景,似乎只是布景一类,否则不可能床完全烧毁,地板还能这么干净洁白。
不过这不是她关心的,她最关心的是沙发上随意地放着很多东西,与布景八十年代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物品带着近些年的风格,一顶男士软呢帽、一对硕大的银耳圈、一把玩具水枪、一支口红、一支漆黑的手杖等等,就像一些人路过这里无意中把私人物品遗忘在这里一般,而她的挎包就被随意地扔在这些东西的最上面。
她心中一喜,她的手机就放在包里,有了手机就可以求救!
清晰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足二十米了。丧钟般的敲击在耳膜上。她甚至恍惚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如狼似兽。
她必须尽快找藏身之处,但是平台上只有一张床、三组沙发,而沙发下面的缝隙太窄了根本不可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藏身,床也只剩下一排铁骨架,连只苍蝇也藏不住。
来不及多想,她抓起沙发上的挎包三步并作两步又钻进丛林。片刻又后悔了一般,小心翼翼地踩着之前留下的脚印,原样倒着退了回来,伪造她跑远了的错觉。
她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慌乱双腿乱颤,犹豫了一瞬,决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躲在了那组最大的沙发后面,身体尽最大可能贴近沙发背面。
她刚躲好,脚步声就已经踏上了平台,前后不足半秒。
吴袖逸屏住呼吸,默默希望脚印迷惑住绑匪不搜索这里。可惜幸运之神并没有眷顾她,绑匪甚至都没看她留下的脚印。
他发出一声满含嘲讽的轻笑。很年轻的男性声音,也很陌生。她能听出他笑声中那种猫抓老鼠般悠闲的意味。似乎笃定她根本没能力逃出这里。
确实她的藏身之处,不堪一击到甚至谈不上藏身,她和绑匪只隔着一个沙发,只要他转到沙发背面就可以看到他。
果然幸运之神还是没有眷顾她,绑匪只是一顿,抬脚就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吴袖逸惊惧到极点,她拼命咬着嘴唇,把后背紧紧贴在沙发上双手用力扣进沙发的布料,才把那声恐惧的呜咽吞回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恍惚闻到了熟悉的咖啡香味,她侧头闻了一下与她衣服上浸润的味道一致。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脚步顿住。
暂时的警报解除,让吴袖逸泪流满面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听清楚绑匪前面说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就听见绑匪极力压抑愤怒的声音。
“那都是你没根据的推断,你有什么证据吗?他们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即使他们有事,也只能说明老天开眼了吗?毕竟他们全都罪有应得,全该下地狱!不是吗?”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能听到绑匪的断断续续说话声音似乎平静了一些。
“我亲爱的哥哥,你让我很好奇,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怎么忽然对我感兴趣了?”他漫不经心地讽刺道。
……
“既然你都认定了,那你大可以来植物园亲眼看看。”
……
“我不该待在这里?这么多年也没人告诉我该去哪里呀?你也知道我从小就被关在这里了?你还知道什么?谁告诉你的?!”冷凝的声音带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
……
他愤然打断:“我不想听解释!以前没能力,以前不知道,以前没想到。你们总是很多理由。以你的能力现在找到我总不是难事了吧?你来吗?怎么你也怕了?”
电话内外一阵沉默。
不知道对面最终说了什么,绑匪冷哼了一声,对着电话柔声慢语道:“那你可快点来,晚了再想看,可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好戏了!”
挂断电话,绑匪似乎还异常烦躁,手机关机摔在沙发上:“好了,我已经没心情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了,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找出来?我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不听话的人都该受惩罚,不是吗?”他说话不紧不慢,带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狂妄暴虐。
“当然……”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就如与最亲密的人窃窃私语:“你要让我替你选,我希望你不要出来!答应我……一定藏好,藏好了吗?小老鼠?”
他的独白并没有等来任何回答,短暂的沉默让绑匪失去耐心。
他的鞋跟缓慢碾着地板,身体转向了沙发背面,他并不急于抓到她,而是享受这个过程。毕竟他对这里每一寸空间都太熟悉了,哪里能藏匿他再清楚不过,毫无新鲜感。
鬼魅魔怪一样缓慢地探过头来,嘴里发出模拟枪击的恐吓声。
“崩~”
臆想中女人惊惶失措的叫声并没有响起。刚才还在沙发后瑟瑟发抖的女人不见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见了!就如凭空蒸发。
他稍显诧异地四处观察,果然在沙发后方发现一排深入丛林的脚印,他不耐烦地皱眉,漫不经心地跟着脚印走了过去。没走几步,惊奇地发现脚印线索居然断在半路上,就如同上一秒人还在跑,下一秒人就飞天遁地了一般。
刚才漫不经心的绑匪,伸手拨乱整齐头发,再抬起头来,兴奋得眼睛发亮,手舞足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惊喜?还是你擅长给人制造惊喜?!”
“一般人在第一回合就会投降,哭着求我饶了他,这没意思,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我猜你也这么觉得,是吗?能坚持到第二回合等我去找的,我只见过两个。而你是第一个让我找不到的!”
“不得不说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你一定要藏好哦!我要开始找了!你藏好了吗?”
他兴奋地嘴里叽叽咕咕地开始念一首童谣:
“大太阳,明晃晃。
小娃娃,捉迷藏。
老大找,老二藏,
老三老四躲进房。
咕咚咕咚水声响,
老大慌,四处望。
老五老六蹲泥塘,
两个泥人笑呵呵,
赢了游戏来吃糖……”
成年男子低沉的声音,异常认真地念着童谣,让人毛骨悚然,好在他的声音逐渐远了。
藏在沙发中的吴袖逸,顾不上庆幸暂时逃过一劫,像见鬼一样紧紧地盯着身下的木条缝隙。
缝隙中躺着半只蜡黄色的断掌,残存的三根手指上戴着一颗硕大的椭圆形红宝石戒指,密密麻麻的血色蝴蝶落在手掌的断口处,缓慢地翕动着美丽的翅膀,一节节鼓胀的肚皮也随之微微颤动。
红色翅膀和红宝石同时反射着幽幽荧光。
这时她才真正清楚自己的处境。那则早上只来得及扫一眼,没有打开的新闻,标题关于连环失踪案。忙碌的她甚至根本没注意到,那是条本地推送。
新年快乐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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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遭遇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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