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景言当然不会忘记苏瑕。
因为她还欠他三个钢镚儿和一张完整的画。
一提到她，他首先回忆起的是那天的天气。
根据天气调控屏的预报图标来看，那天本该是一个晴天，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灰蒙蒙的阴天。
后来还下了雪。
**月份下雪，真是见了鬼了。
这让许多冒雪上班的人嘀咕自己交的税金都用到哪里去了，连最基本的天气调控屏都能闹出这样的乱子。
毕竟在这之前，这只自联邦建成以来、就罩在所有人脑袋上的玻璃盖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
顶多偶尔抽风闪过几块马赛克，有意无意地提醒着上面的天空并非真实的天空。
屏外的太阳早已放弃沿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按部就班地行走，天气调控屏代替了它的职责，为屏下生活着的人类提供适宜且稳定的环境。
屏下的土地被粗暴划分为七个区，中一区是这七个区的老大，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
这是末日后的新世界——人们得好好爱护它。
原因不用多说，再不爱护，就真没地待了。
但有人不信邪，M255年8月31日下午五时二十三分。
21颗电子机械炸弹在中一区里同时被人引爆，包括联邦纪念广场、最高法院等13个重要地点。
据后来天气调控技术员的解释，这一场爆炸影响到了天气调控屏的正常运行。
所以当作为安全部刑侦组组长的谈景言到达爆炸现场时，晴天已然回收，充斥着淡淡硝烟味、机油味的阴天，带着人群的骚动声，向他猛烈地袭来。
他的直属领导、安全部部长秦悠，仍守在总统办公厅，其他同事也已分别去往各个爆炸现场进行调查。
他负责的地方是瑞立科技公司名下的圣和医院，除了救病治人外，它还是许多医疗与生物科技技术的出生地，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基因检测技术。
联邦的人，可以不知道总统叫什么名字，但一定熟知基因检测技术。
圣和医院也是凭借这一技术彻底稳固了在医疗与生物科技这一领域里的地位。
爆炸现场已拉起了禁止入内的警戒线。
谈景言在车上穿好了装备，便下车往爆炸现场走去。
“谈警司。”
守在警戒线一旁的巡警，朝谈景言敬了一个礼，然后替他拉开警戒线。
谈景言点头致意，侧身走进爆炸现场，边走边收紧了手上戴着的检验手套。
炸弹引爆的时间和之前安全部收到电子邮件的时间，两者间隔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七天整。
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也未少。
“现场情况如何？”
谈景言观察完爆炸后的废墟现场，转头看向跑到他身边的新晋警员徐骐。
案发的时候，徐骐待在安全部，他在总统府，安全部离这里要近一些，因此徐骐比他先一步到达案发现场。
徐骐跑动了不少地方，此时胸膛还剧烈起伏着，再加上这是他进安全部后，第一次遇上这样的连环爆炸大案，心里难免还有些许激动。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气息，简要快速回答道：“圣和医院的其他地方已检查过，没有爆/炸/物/存留，现场人员无重大伤亡。”
“没有重大伤亡？”
“是的，有行人被波及到，但受伤并不严重。引爆的电子机械炸弹伤害力不高，不过波及范围却很精准。”
“那先前见到的滚滚黑烟和大火是怎么回事？”
“疑似是虚拟实体影像。”
虚拟实体影像？
用于恶作剧的电子炸/弹？
这可不太符合一般恐怖袭击案的特征。
一边想着，谈景言右手撑在地面，径直跳下被炸弹所炸出的巨坑。
爆炸点是圣和医院正广场的一处无水喷泉景，喷泉池的中间是一座DNA链条形状的雕塑，此时雕塑的底座已不成样子，雕塑的上半端歪歪躺倒在巨坑中。
根据目前已有的现场痕迹可粗略判断，应该是有两枚电子机械炸弹被同时引爆，炸出的巨坑形状也是两个近乎完美的圆重叠了一部分的模样。
这样的电子机械炸弹精准度相当高，制弹人必是这方面的翘楚。
谈景言的视线在土坑里一寸一寸扫过，偶然在松软的泥土中瞥到银白色的一点。
他忙蹲下，刨开泥土，从中挖出那枚手掌心大小的电子机械炸弹残骸，硬度偏软，制作材料并不新，外壳相当老式，但制作手法很是精妙。
一旁的徐骐忙打开存物袋，谈景言将残骸放了进去，“应该是炸弹残骸，把它送到夏天冉那里进行检验。”
夏天冉，刑侦组成员之一，安全部特聘人才。
对弹药等各类爆/炸/物/研究颇深，是个出了名的枪弹狂热分子，同样也是制作炸弹的个中翘楚。
虽然安全部刑侦组招人标准是综合型人才，但自然也不会排斥某一成员有所专长。
谈景言站起来，又看了一圈，从泥土深浅程度来看，他猜测这两枚机械炸弹应该是被安置喷泉池的两端。
“附近的监控情况如何？”
“医院门前有一处监控，但监控范围只到喷水池的这一角。”徐骐伸手比划道。
谈景言闻言看向对面的医院，医院各个窗户口上探出了不少好奇的脑袋，一大半都是小孩子；警戒线外也站了不少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病人，医生和医护机器人正劝着他们离开，场景十分混乱。
“喷泉池左右两边的人行道口各有一处监控，也只能监控到喷水池左边和右边的小半圈，分警署的警员已经去调取录像了。”
谈景言绕着炸弹坑走了一圈，喷泉池的其他装饰物已不成模样，稍微还成形的便是正中心的DNA雕塑……以及，谈景言的视线往上看去——雕塑上段系着的、还在空中惬意飘荡的黄色微笑脸气球。
每年圣和医院都会在基因检测技术面世纪念日这一天，系上一只黄色气球以表怀念和庆祝之意。
今天恰好就是基因检测技术的诞生日
他上一回这么认真打量这只黄色气球还是在他七岁的时候。
大部分人一生都会做两次基因检测，一次在出生的时候，一次在七岁。
通过这两次基因检测，一个人未来如何基本可以定型了。
一次基因检测都没有做过的公民被称为“自然派”，自然派中的一部分是父母认为基因检测的结果会束缚孩子的成长，还有一部分人是支付不起基因检测的费用。
不过近几年，政府出资进行补贴，后一种情况越来越少了，至少都能做得上第一次基因检测了。
这气球的质量……是不是太好了？
谈景言觉得不太对劲，左右看了一圈雕塑，用手重重压了压它，承重性还可以。
于是他攀上去，左脚踩在雕塑旁边的一块高高昂首的碎石上，用力踩了踩，确定稳固后，右脚踩上雕塑低端的展台上，待身体重心稳定下来后，谈景言便一步一步往上爬去。
下面的徐骐见状忙展开双臂，呈一个保护的姿态。
拿到气球的瞬间，谈景言便感受到气球里面装有东西，他小心地解开气球绳，递给底下的徐骐，嘱咐道：“里面有东西，小心一些。”
“好。”
谈景言利落跳下，重新从徐骐手中接过这只有他两个脑袋大的气球。
徐骐有些紧张，“谈组，这里面装的不会是炸弹吧？”
谈景言摇头，“太轻了，带回部里……”
“再看吧”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那只黄色气球便在谈景言的手中炸开。
无数彩带瞬间飘飘洒洒扬起，一只玩偶从里掉落出来，先是跌在谈景言的手中，又一个重心不稳，一头栽进泥土地里。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几乎是气球炸开的瞬间，圣和医院的玻璃外墙陡然变成白色，像是变成一块白色大屏。
一串彩色粗体文字投影似的闪现在上面——“让我们为苏瑕伟大的24岁生日而欢呼”。
文字的结尾处，一个装扮华丽、头戴桂冠的小丑正欢乐地手足舞蹈，一只电子狗在他脚下摇着尾巴、绕着圈奔跑。
不仅如此，周围的所有电子屏幕都变成和医院外墙相同的模样，无论是商场外场挂着的大屏幕，还是自动贩卖机上的小屏，只要有屏幕的地方，此时都闪烁着那句话。
还未等谈景言反应过来，不同的终端铃声此起彼伏地在人群中嗡嗡响起。
广场上看热闹的人们纷纷点开手腕上终端的屏幕，惊呼声、讨论声轰地炸开。
谈景言感觉不对劲，也从外衣口袋中拿出先前被静音的移动终端。
果不其然——白屏、彩色字体、滑稽的小丑舞蹈。
周遭的铃声还未停歇，逐渐统一为一首耳熟能详的曲调——“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谈景言用手指重重戳了戳屏幕，又按了按一旁的锁机键，甚至是音量键，但屏幕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谈景言眉头紧皱着。
民用终端的智能支持系统共有两套，一是由瑞立科技公司研发的「诺亚方舟」，二是森明科技公司的「阿勒山」。
他们警方使用的是由中央军方内部研发出的一套智能系统，代号为「LZZ」。
而现在无论是民用智脑，还是他的内部智脑，都被人控制出现这种画面……这也就意味着这三套智能系统很可能已经被人解密。
更糟心的是这个充斥着周围所有屏幕的名字。
苏瑕，原安全部犯罪心理研究学家，
六年前因协助一个反对基因检测技术的极端犯罪组织作案而被关押入狱。
谈景言还没来得及细想，凌空骤然响起“咻——咻”的两声，他抬起头，无数五颜六色的彩带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
红色、橙色、黄色、绿色、青色、蓝色、紫色……每条不同颜色的彩条都写着相同的两个字——“苏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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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全城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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