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溪的神情淡淡,话也说得十分自然,叫人分辨不出她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但谈闲意已经被这一句话刺激到脸红,手指轻轻攥着衣角,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爬进帐篷里。
“映溪,我……”少年嗫嚅着,声音轻的要命。
苏映溪注视着他绯红一片的脸颊和耳垂,忍不住发笑。
“逗你的,别紧张啊。”她语气轻快,朝对方招手,“快进来吧。”
“我……我先去洗漱,你先、先休息吧。”谈闲意拿到了背包中随身携带的洗漱用品,逃也似的跑到一边了。
苏映溪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年轻的反应啊,也不知道照这么下去,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才会发生质的转变。
她苦恼地叹了一声,瞧奈莉方才那副明里暗里催促她的样子,要是等这场时空旅行结束的时候,他们还是同学、或是普通的朋友关系,那一定要被奈莉笑死了。
其实,她等确认关系的这一天也已经很久了。
在她生活的时代,高中生恋爱的事情并不少见,甚至不需要身边的同学和朋友帮忙打掩护,只要不闹大,连老师和家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十七、八岁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俊男美女凑在一起激发荷尔蒙,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以说是一种天性,是本能的体现。
在明显察觉到谈闲意抱持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意时,她也想过,干脆趁着两人情投意合之时,把关系和名分确认了,就此展开一场恋爱,多谈一天是一天。
但,她最终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因为她始终觉得,在什么年纪就做什么事很重要。
人生时光很长,好的感情并不急于在一时发展。待到熬过枯燥的高中生活,取得应有的成绩,未来还有很远的花路在等着他们走。
高考对于很多学生、乃至很多家庭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她不希望自己看重的少年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任何细枝末节的事情而影响到日常学习的状态,那样她会感到无比愧疚。
感情是美好而单纯的,却不该成为彼此前行的阻碍。
于是,她选择等待,以普通的同学和朋友的关系,与谈闲意日复一日地相处。在漫长却又短暂的三年中,他们之间的感情渐渐加深,他们共勉,并肩前行,这是一个很好的走势。
大人们总说,等考完大学,日子就好过了。而现在,是时候轮到他们来体验一下好日子是如何的了。
当然,先要换个相处身份,再与身边人共同体验。
苏映溪静静回忆着过往三年中的点滴,平淡无常的记忆大多相似且模糊,但总有一些难以磨灭的故事,在她心中谱写成篇章,这其中常见一少年人的身影。
她想与谈闲意成为更加亲近的关系,如果对方也愿意的话。
*
谈闲意当然不会不愿,天知道,他曾经在某些时刻,多么担心自己会与苏映溪分道扬镳,渐行渐远,最终归于熟悉的陌生人。
他会在两人各自分进文理班后,在下课时间装作不经意地路过苏映溪的新教室,透过后门上的一小条玻璃,望一望仍是坐在窗边末排的女孩。
他会在大课间全体学生外出做广播体操时,头颅忍不住地转向那人所在的方向,借着温暖的日光,看明媚的她。
他会在午饭或是晚饭时间,与她一起吃食堂或是校外的快餐,在短暂的休息时间中与她多聊一句天,分享当日的所见所闻。
他会趁着周末放假的时候,约上两人共同的三五好友,找处地方一起补课讲题,再一起喝一杯饮料,共同消灭一份炸鸡。
高中很忙,时间过得既快又慢,其实没有给足他空间去想些旁的事情。因此,他的一切行动,都是谨遵本心罢了。
也不知为何,明明苏映溪是那么优秀出众的人,但谈闲意就是有信心,她会等他,直到两人曾约定的时刻到来。
而现在,那个早早就约好的时刻终于到了。
他们成年了,他们毕业了。
合法的年纪和合适的时间,可以减少很多在一起的隐患。
谈闲意本也想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精心准备,重提他们当初的约定,将心意讲出口,让关系进一步转化。
但还没等他想好一切,一场措不及防的时空旅行就开始了,打乱了他的计划。
好在,这也不算是坏事。只是有些问题就得等到他回到自己的时空,才好进一步制定规划了。
他虽不是个特别注重仪式感的人,但他希望自己与苏映溪之间,能够拥有一场令彼此都认可的开始。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们回忆起曾经的这一天时,心中留存的还都是美好与难忘。
*
各怀心事的两个年轻人,分别洗漱收拾好后,又挤进了一顶帐篷中。
温暖的帐篷中,气氛有一丝丝的尴尬。两人面朝着帐篷顶仰面躺着,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泾渭分明。
良久后,苏映溪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谈闲意,头枕着一条手臂。
“很晚了。”她说:“睡吧,闲意。”
几秒后,身旁传来一声轻轻的回应。
“好。”
耳边再无声息,两人的呼吸都放得很轻,在极度的安静下,苏映溪闭着眼,渐渐地就真的睡着了。
第二日清早,她是先睁眼的那个,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身旁人还没醒,她蹑手蹑脚地离开帐篷,在清晨吹着微风的空间里舒展自己的身体。
昨日去过了奶奶幼时的家,苏映溪已经确定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了。
现在应该是1947年,奶奶正好四岁,也正好是家里最困难的那段时候。
这种困难,并不是苏映溪一个异时空的闯入者可以轻易解决的。谁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只要咬紧牙关挺过艰难,未来总会有值得期许的好日子到来。
而她能做的,无非就是趁着自己还在这里时,帮忙带带家里的孩子,做点家里平时吃不起的好肉好菜,临走前再多留点东西给她们。
所以,在还没有找到这个时空中裂缝的影子前,她就暂且当好“奶妈”这一角色好了。
谈闲意对她的决定一贯是没意见的,苏映溪照顾自己的亲人,应该应分。而他虽然不擅长带孩子,却也可以做做力所能及之事,给苏映溪打打下手。
当二人再次出现在沈家的平房前,正巧是沈庆丰早起要去上学的时间点。当姐姐的一手牵着妹妹,一手要将小不点的弟弟交给邻居。
然而邻居今日却一脸为难,抱过孩子哄了哄之后,歉意地对沈庆丰说道:“今日家里有事,要到市里去一趟,恐怕要晚上才能回来,所以没法帮着带小娃了。”
沈庆丰仰着脸,愣了一下后才喃喃道:“那可怎么办啊,总不能把弟弟一个人放在家里。”
邻居问:“庆丰啊,你爸呢?一晚上没回来?”
沈庆丰点点头,“没回来,可能是跟谁串班了,要今天傍晚才下班。”
“哎呀,这老沈……”邻居叹了口气,“又在外面当老好人,说串班就串班,亏他能连着上一天一宿的班,也不说不放心家里的孩子。”
在不远处听到两家对话的苏映溪,摸清他们为难的关键点后,飘然上前,与沈庆丰和沈庆云打了个招呼,主动说道:“不如把孩子交给我吧,我来带一天,等家里大人回来。”
“呀,大姐姐。”沈庆云见着昨日给自己做了一顿大餐的苏映溪,高兴地与她挥挥手。
“哈哈。”苏映溪听了这句“姐姐”,尴尬地笑了两声,不敢回应。
她心道:“不敢当啊,奶奶,又叫差辈了。”
邻居冷不丁瞧见生面孔,狐疑地上下仔细打量苏映溪和谈闲意,“你们是?”
沈庆丰抢先将他们被“证实”过的身份告诉了邻居,好在,邻居也听说过附近有人升迁搬家这么一回事,便没多怀疑。
苏映溪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年代的大伙儿心思简单纯净,这个时代也没有很多坏人,会引得人频频猜疑忌惮。否则,若是搁在二十一世纪,她信口胡诌的谎话肯定很快就被戳破了,非得把警察招来不可。
邻居眼见有人愿意帮忙带一天孩子,放心地与家里人收拾东西,要赶去市里的车了。
而苏映溪将沈庆云和小弟弟一起接手,叫沈庆丰安心去上课,路上注意安全。
终于不用跟着一起去学校听天书的奶奶很高兴,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家的院子,把家里养的大鹅从墙边的笼子里放出来,捡着窝里的鹅蛋玩儿。
“小心点哦,别把蛋打碎了。”苏映溪怀里抱着个小男孩,嘱咐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的沈庆云。
很久以前,她听奶奶说过,有时候做梦会梦到在某个地方不停地捡到鹅蛋,越捡越多,多到怀里都揣不下了。
每次做了这种梦,奶奶都会特别开心。那时候苏映溪就不理解,别人做梦都是捡钱,捡一张一张的红色钞票,怎么到了奶奶这儿就成了捡鹅蛋了呢?
如今,她亲眼看见奶奶家里养的大鹅,还有大鹅下的鹅蛋,蛋壳白白净净的,很大一只,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会做这样的梦,会因为捡到鹅蛋而开心,是因为童年时曾有过这种快乐的记忆。之后,即使过去了几十年,记忆变淡了,却也还是心里的一份美好。
苏映溪单手抱着她的小舅爷,学着奶奶的样子蹲在大鹅的窝边,伸手摸了摸还带有温度的鹅蛋。
“爸爸允许你们吃鹅蛋吗?”苏映溪问,“如果允许的话,我做了给你吃吧?”
沈庆云闻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但却摇了摇头,说:“爸爸说,要让大鹅孵出小鹅,等过节的时候就可以吃肉了。”
“哦……”苏映溪明白曾祖父的意思,这年代物资匮乏,有点好东西都得攒着,等逢年过节了再好好吃一顿。
她看着沈庆云眼巴巴盯着鹅蛋的模样,心念一转。家里养的鹅和蛋要在关键时候吃,但她可以找找平替,先给孩子解解馋嘛。
“我给你**蛋吧。”苏映溪说,“我这儿有现成的,你是喜欢炒鸡蛋、煮鸡蛋、还是鸡蛋羹呢?”
沈庆云扭过头,双眼亮亮的盯着她,“真的有鸡蛋吃吗?我想吃蛋羹!”
“没问题。”苏映溪一口答应,“那我就蒸一份嫩嫩滑滑的鸡蛋,撒点葱沫儿,再滴点香油,好不好?”
沈庆云迫不及待,应了一声:“好!”
苏映溪笑着摸摸她的头,站起身牵着她进屋,还不忘回头叫上谈闲意一起。
谈闲意跟着她进屋,看她将小不点的男孩子放到炕上,便自觉坐到炕边看着孩子别掉到地上去。
沈庆云站在灶台边,给炉子里添了一点柴火梆子。
苏映溪从储物戒指里拿了好几颗鸡蛋出来,磕碎了打在碗里搅拌均匀,撒上调料上锅蒸。
接着她又拿出两枚鸡蛋,冷不丁抬头看向谈闲意,问:“你呢,闲意,鸡蛋想怎么吃?”
谈闲意正专注地瞧她行云流水的做饭流程,听到问题时一怔,考虑了一下后道:“荷包蛋?”
苏映溪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轻车熟路地准备另一份吃食。
望着她自然而熟练的模样,听到她家常似的偶尔与自己聊两句天,谈闲意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特殊的念头,觉得眼前一幕十分眼熟,好像曾在自己父母身上见到过相似的情景。
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真像是老夫老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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