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谁啊?!”吴忠信被打懵了,顶着脸上的红色巴掌印儿,他莫名其妙地盯着苏映溪看了几眼,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认识她的。
但是……但是吧……
吴忠信心里也没底,他和发妻离婚,在外落得一个相当难听的名声,邻里邻居的谁都知道他是因为在外边乱搞,要给小三名分,才抛下了原先的家庭。
这段时日他耳边飘过的总是些奚落嘲笑的声音,害得他走在道上连头都抬不起来。每每一出门,就像过街老鼠一样快速窜走。
可吴忠信遭遇这些,的确也不冤枉,他确实在外边沾花惹草多了,歌舞厅里边光线昏暗,音乐嘈杂,在那种环境里,也不是所有见过的人,他都能留下印象的。
所以……吴忠信捂着脸,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映溪好几眼,心想莫非又是哪位外边的野花找上门来,寻他算账的吗?
“你再拿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一眼试试?”苏映溪冷笑,声音平静没有起伏,却莫名透出一种冰冷瘆人的感觉。
吴忠信冷不丁哆嗦了一下,移开了与她对视的眼。
“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你是谁啊?”吴忠信回神之后发作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威胁道:“不管你是谁,别找事啊!别以为你是一个女的,我就不会还手!”
“……”苏映溪呵呵两声,也不和他斗嘴废话,只是突然抬手攥住指到眼前的手指,反方向用力一别。
“哎哎哎哎!”吴忠信疼得连声嚎叫,“你干什么你!还不快松手!”
“你刚才不是问我是谁吗?”苏映溪非但不松手,用力还更甚了,语气轻飘飘的,说:“我告诉你,我今儿是来讨债的。”
“你你你!讨什么债?我欠你什么了?”吴忠信呲牙咧嘴,那张风流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做了太多亏心事,你记不清了吗?”苏映溪笑着,“我就直说了,你和前妻离婚已经有两个月了,该给前妻和孩子的抚养费呢?怎么一分钱都没见着?”
吴忠信这才回过神来,“你是赵芳芳那边派来要债的?”
赵芳芳,苏映溪的太姥姥,一个一生都被渣男害了的可怜女子。
苏映溪懒得跟他废话,“两个月,一共九十六块,我今日见不着钱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顿了顿,差点直接卸了吴忠信的手,但考虑到他还得靠这双手挣钱吃饭养家,她还是手下留情了。
苏映溪朝已经被砸坏了玻璃的屋里看去,窗户后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暗中观察着,感觉外边状况不妙,来者不善,她也不敢轻易露头。谁让她的名声也不好听,担了破坏人家家庭的罪名呢?
“有钱养小老婆和小儿子,没钱支付抚养费,前妻跟你就没有一点情分了?前妻生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孩子了?”苏映溪就看不惯他这副不负责任又偏心的模样,“就一句话,欠的钱,你今天给还是不给?”
“我没钱!”吴忠信打定主意要赖账,梗着脖子强装硬气,“我就是没钱给抚养费,一个月将近五十块钱,给了那边,我靠什么吃饭?”
“你在外边出轨玩潇洒的时候想什么了?活该!你就应该喝西北风去!”苏映溪骂道。
吴忠信:“反正我就是没钱!你能把我怎么着?”
“呦,想当老赖是吧?”苏映溪被他恶心的嘴脸气笑了,一想到自己身上还有这种人遗传的血脉,她更反胃了。
“我能干的事可太多了。”苏映溪想了想,指向已经被砸得透风的窗户,一项一项给他列举:“比如,我还能砸了你的家,烧了你的房子,还有把你的腿打折。反正你是靠手干活的,有腿没腿都不耽误事。”
“你敢!你这是犯法的!我会报警抓你的!”吴忠信大吼道。
“你当然可以报警,但前提是警察真能找得到我。不然,你就是一个报假警、浪费公共资源、品行还不端的疯子。”
“什……什么意思?”吴忠信听她这话,浑身发毛。
怎么警察还会找不到她吗?她还能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成?
苏映溪眼见他没有痛快掏钱的意思,在他膝弯上踹了一脚,把人踹趴下后,她直接开门进了四处漏风的房子。
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一脸惊恐地看着冲进来的不速之客。见着苏映溪方才在外边收拾男人的架势,小老婆深知自己根本打不过她,被吓得连连后退躲避。
苏映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位小老婆,听说好像是姓吕来着。的确是年轻漂亮,怀着孕受孕激素影响,也没破坏她的花容月貌。
“你不用紧张,我轻易不打女子,何况你还是个孕妇。”苏映溪朝门外抬了抬下巴,“不过,我现在要开砸了,不想被误伤的话,就趁现在麻溜出去吧。”
吕氏灰溜溜地垂着头,赶紧出去了。
没过两秒钟,屋内就响起了噼里啪啦一通乱砸的声音。为数不多的家具都被推倒、砸烂,桌子被掀翻,刚做的晚饭连着盘子和碗被扣掉,椅子从四条腿变成了三条腿,栽栽歪歪随时要散架。
搞破坏实在很容易。苏映溪站在乱糟糟的屋子里,痛快地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她整理好剧烈运动后变得散乱的头发,优雅地走出房门。
外边有两双震惊到极致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她。苏映溪弯了一下嘴角,笑容可掬地向这对新婚夫妻走去,却把他们吓得差点来个平地摔。
她扶了一把吕氏,说不清是关心还是威胁地说了一句:“可得当心啊,万一摔了,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吕氏惊悚地挣开她的手,仿佛看见怪物了一样。
“哦,对了。”苏映溪突然想起来了似的,对吴忠信说:“刚才我从你们家里搜刮出了六十多块现金,还有几十斤粮票。这些我就收下了,会代替你交给前妻和孩子们的。”
“你!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吴忠信气得直跺脚,想冲上去将钱和粮票抢回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苏映溪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就忽然变得胆怯起来,当真十分亏心似的,最后犹犹豫豫地没敢上前。
“我会再来的。”苏映溪才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还差三十多块钱的账没有平,等我再来时,希望你能按时把钱交出来。”
她径直走过两人身边,又倏地停住脚步,“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趁着今夜跑路,再借住到别处的房子里去,反正你们擅长玩失踪,不是吗?”
被戳破了心里算盘的吴忠义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映溪:“不过你放心,别说你工作单位就在这一片,你跑不远的。就是你跑到天涯海角去,我也能找到你。不信的话,就试试。”
全胜归来的苏映溪朝着谈闲意的方向走去,带着已经看懵了的吴致远,三人原路返回,半路上碰见了接到儿子报信而赶来的赵芳芳。
苏映溪直接把抢来的钱和粮票塞给赵芳芳,一笔带过不久前发生的血腥一幕,只是叫她回家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
赵芳芳被突然砸到手中的惊喜震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攥着一分一毛的钞票,眼睛一下就红了。
等回过神来后,她一把握住苏映溪的手,千恩万谢不断绝。
苏映溪借机仔细看了看这位太姥姥,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她的姥爷,心想这娘俩长得可真像。
几十年后,她见到的年老时期的姥爷,和二姥爷、三姥爷都很相像,三兄弟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她从来也没有听他们说起,他们的样貌主要是遗传于谁。
不过,姥爷的大儿子,也就是她的舅舅吴扶风,和姥爷姥姥长得都不像,曾经被亲属指出,说吴扶风长得更像爷爷。
基因真是奇妙的东西,隔着辈也能遗传,虽然遗传的是一个讨厌鬼的基因……
“大姐,您不用客气。”苏映溪斟酌了一下称呼,觉得这时候还不到三十岁的太姥姥,她称呼一句“姐”比较合适。
“街里街坊的,谁不知道姓吴的混蛋,背地里骂他薄情寡义的人多了去了。”苏映溪说:“社会渣滓,人人得而诛之,我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赵芳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味地道谢,声泪俱下的,还问该如何报答才好?
苏映溪想了想,傍晚了,她肚子也饿了,于是就说:“不如,请我们俩去家中吃顿便饭?放心,我俩吃不了多少的。”
赵芳芳当即答应,有苏映溪帮忙要来的几十元钱和粮票,足够她省吃俭用带着孩子们过上几个月吃喝不愁的日子。请恩人吃一顿粗茶淡饭,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芳芳一手牵着大儿子,大儿子牵着二儿子,二儿子又牵着小儿子,四个高矮断崖式下降的人,迎着残阳余晖,心情轻松地往家走。
苏映溪和谈闲意走在他们一家之后,被带回一间普通的平房前。房屋外墙许久没人修缮,墙体开裂,裂痕蜿蜒着,狰狞地爬满了墙壁。
进到屋里,灰扑扑的空气中浮动着尘埃,吸入到肺腑中凉丝丝的。
苏映溪瞟了一眼窗户,窗框老旧,窗缝胶条老化,似乎过于漏风了,即便不用开窗都能换气通风。
她又打量屋中陈旧的、还没有前夫新家一半多的家具,胸口憋闷着一口气叹不出来,就生生哽在喉咙里。
赵芳芳也拿不出好吃的好喝的来招待客人,她微微尴尬地给客人倒了两杯冰冰凉的水,说:“家里地方小,也没什么能坐的地方,你们就直接坐炕上吧。”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们。”谈闲意眼见着苏映溪的脸色难看得几乎要滴水,便替她回答了赵芳芳。
赵芳芳去准备晚饭了。这个时节,当地本也买不着新鲜蔬菜,家里吃的都是储存在地窖中的秋菜,萝卜白菜土豆之类的,有什么就吃什么,对付着过完一整个冬天。
苏映溪其实不是挑嘴的人,但是,当她看见桌上几乎没有油水、用干巴巴的白菜叶和土豆片炒成的菜,以及黑乎乎硬的像石头的窝窝头,她还是僵硬地沉默了许久。
她看了眼深深觉得不好意思的赵芳芳,还有即便面对这样的菜色,也依然露出渴望表情的三个孩子,抿着嘴尽量不叹气。
她不由想起方才掀翻的吴忠信家的饭桌,她记得盘子里虽然少、但也的确有肉丁的炒菜,心里一时憋屈的要命。
谈闲意的手在桌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苏映溪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
苏映溪与他对视一眼,稍稍点了下头,表示自己会控制情绪。
这顿饭她吃得难以下咽,坚硬如铁的窝窝头差点直接把她噎死。枯萎的白菜,还有被剜掉了发芽部分的土豆,炒成的没有油水、也没有咸淡味的菜,快把她吃出厌食症了。
苏映溪看着桌上三个孩子一口接一口、坚强地啃着窝头,就着菜吃,心里终究忍不住暗暗叹气。
“赵姐。”她对赵芳芳说:“要不烧点热水吧,让孩子们把干粮泡软乎一点再吃,不然太伤胃了。”
赵芳芳点了点头,起身去烧水。等她提着水壶想给大家倒一碗的时候,就看见桌上多出了好几样东西。
四份装着午餐肉的罐头盒子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溜,还有好多小份独立包装的、看起来软乎乎的,像是面点的东西,以及两大罐水果罐头,一罐是黄桃罐头,另一罐是柿子罐头。
“这……妹子,你这是?”赵芳芳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给家里人加餐。”苏映溪说,指着独立包装的面包介绍说:“这个是面做的,软的,不伤胃。”
“这怎么好意思呢?”赵芳芳想要收拢了东西还给她,“这些东西得值多少钱,得要多少粮票才能买得到啊?不行不行,这我们不能要。”
苏映溪没与她争辩,只是手速很快地把面包的包装全撕开了,把罐头盖子也都撬开了,然后把东西往桌上一摊。
“包装开封了,反正也存不住,让孩子们吃吧。”她说着,拉赵芳芳坐下,“你也吃吧,这些东西真全给孩子们,会撑坏人的。”
如此,赵芳芳便没法再推辞了。她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口午餐肉吃,久违的口感霎时间击中味蕾,她险些又红了眼睛。
苏映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给已经吃完饭的孩子们舀罐头吃。
黄桃罐头甜甜的,柿子罐头酸溜溜的,小孩子都爱吃。
看着孩子们吃得不亦乐乎的模样,苏映溪单手轻轻托着下巴,觉得比自己吃到好吃的还高兴。
“现在的物资是匮乏。”她说:“别说是没钱,就是有钱也得凭票购买。但是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国家会越来越富强,人民也会越来越幸福。所以——”
她顿了顿,直直望进赵芳芳感动得一塌糊涂的眼睛。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对自己好一点。活到天长地久,才有机会享受后世的繁华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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