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奈莉,苏映溪原路返回,回到暂且落脚的那间寝殿。
谈闲意坐在其中一张床铺上,头微微倚着墙壁,已经很困倦了。但他还没有睡下,一直在等苏映溪回来。
等殿门被拉动,一股凉风袭入室内,谈闲意被惊动,朝着门口望去,见到熟悉的人影后又安心下来。
“闲意,还没睡吗?”苏映溪走进来,手上提着个被子和床单打成的包袱,她回手掩上门,“正好,我们有被褥可以盖了哦,给你铺一床。”
谈闲意看着她手上拎着的一大包东西,起身帮忙。
他原以为被褥枕头之类是苏映溪从神庙的储物柜里翻找出来的旧物,但他接过东西,触手的一刻就发觉不对劲了。
纯色的床单是棉质的,被子松软厚实,印花鲜亮新颖,完全不是这个年代该有的物件。
谈闲意不由心生疑惑,这莫非是二十一世纪的东西吗?
“映溪,这些,是从哪儿拿到的?”
苏映溪的表情显出微妙的尴尬,她总不能说这些是神仙刚刚加急送到她手上的物资吧?
“别管是从哪里弄来的,好睡就行了。”苏映溪岔开话题,“铺上吧,今晚早点休息。”
不难看出苏映溪的为难,谈闲意体贴地没再追问。
两人一起将相邻的两张床铺好,苏映溪又取出洗漱用品,分了一份给谈闲意。
等到收拾妥当,苏映溪疲惫的快要睁不开眼了。她把自己扔进床里,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身体裹住,和谈闲意道了句“晚安”。
“晚安。”谈闲意轻轻回应,之后就安静的没再说话。很快,他听到身旁人渐渐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寝殿内很安静,谈闲意有意放轻呼吸,注视着邻床的少女。
方才的困意已经被冲散了,谈闲意望着身旁好睡的人,心中渐渐泛起涟漪。
其实,他能察觉到苏映溪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同学三年,他们相处时日之久,足够谈闲意了解她许多。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果断大气,能够利落地做出决定,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不会后悔的类型。
苏映溪就是这样,是个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准保不会回头的人。
所以当初,苏映溪在高二前选择转入文科班的决定,一度让谈闲意感到十分不安。
少年时期对身边人浮起的朦朦胧胧的好感,还未寻到合适的时机宣之于口,就似乎要被迫永久藏匿于心底了。
谈闲意觉得遗憾,他曾想过要劝苏映溪,既然本身就是一个坚定的人,为什么不能在现在的理科班级再坚持一下呢?她很聪明,应该没什么学不好或是做不到的事情。
谈闲意那时是这么想的,但他最终也没有把这样自私的挽留的话说出口。
苏映溪有更适合的道路要走,而她也已经做出了选择。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干预她,对她指手画脚。
高中生活繁忙,大家都埋头学业,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形同虚设。即便同在一个班级,兴许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更何况是被分成两个班呢?
谈闲意不由往最坏处想,等到苏映溪进入新班级,认识新的同学,交到了新的朋友,那他们之间大约就会渐行渐远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沉闷的情绪明晃晃的摆在了脸上,那段时间苏映溪看上去有些担心他,但始终没有问过他原因。
直到高一最后一个学期结束,放假离校前,苏映溪在已经寥寥无人的教室中叫住他,与他说了一句他至今都记忆犹新的话。
“闲意啊。”苏映溪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世上除了生死,没什么东西能将人完全分开。”
“只要还活着,无论分隔多远,都会再见的。”望着他的眼睛,苏映溪这么说道,“而我们,只是分开到了同一楼层的两间教室而已。”
“所以啊,闲意,不要害怕离别。”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谈闲意觉得自己被她看穿了。在苏映溪眼里,他一定是完全透明的吧?
他的所思所想,他的小心思,他那些在现阶段无法拿到台面上说的隐秘心意,全部都被看穿了吧?
谈闲意自嘲地笑着,他这样的人,在一切还没开始时就患得患失。他在苏映溪眼里会不会很可笑?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设想中的嘲弄,完全没有出现在苏映溪的脸上。
那个一贯从容温柔的女孩,望着他微微弯了弯唇角,约定了一个在他看来是“承诺”的时间界限。
“闲意,在什么时候就要做什么事。”她说,“未知的事情就交给未来。我们之间的事,就留到高考之后再说吧。”
“在那之前,我们都要好好学习,努力生活,为未来奠基。”
谈闲意那时候回答说:“好”。
此后,他也一直践行着两人的约定,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在理科班名列前茅,作为优秀学生,一路念到高三。
而苏映溪在文科班里同样出众。比起数理化,她更擅长、也更适合广袤的地理与深厚的历史。
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从不出错。
无论何时,谈闲意对此都深感佩服。
被分隔开的班级离得很近,却又很远,他们只能偶尔在一起吃午饭和晚饭,接着便要沉溺在无垠的学海中。
冬日时未曾亮起天的早自习,他们一起读过。
盛夏时午后炎热滚烫的大地,他们一起走过。
凛冬霜冻的雪地操场上,他们一起跑操过。
三年时间很短,却也很长。幸好,直到约定的时间到来,他们都未曾走散。
现在,默默望着苏映溪,谈闲意笑了笑。
虽然毫无准备地穿越时空,从二十一世纪来到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这种巨大的变化令人心惊,他难免恐慌。
但有苏映溪在身边,就如同有一颗安心丸一样,他很快就不怕了。
而且,苏映溪还保证过,说他们一定能够回去属于自己的时代。虽然不明白她这种自信从何而来,但谈闲意深信不疑。
既然如此,他再无什么顾虑。就像苏映溪说的那样,将当下视作一场旅行,先好好享受吧。
谈闲意闭上眼睛,放松心情,陷入梦乡。
第二日,他醒的晚,睁眼时,苏映溪已经起床许久,洗漱完毕,连早饭都准备好了。
面包和牛奶的基础配置,在二十一世纪不算起眼,但在物资匮乏的当下,就显得格外美味了。
谈闲意一脸震惊地盯着早饭出神,苏映溪喊了他两声才回神。
“映溪,这是哪里来的?”
“储备粮,吃吧,管够的。”苏映溪笑道。
等不够了,她就再找奈莉补充。
“哇塞。”谈闲意真情实意地感慨,“我原本以为我们要饿肚子了,或者是去山里挖些野菜裹腹,没想到还能吃上面包和牛奶。”
苏映溪:“挖什么野菜啊,如果有,估计早就被挖没了,连树根树皮都不会放过。”
刚把面包包装袋撕开的少年一愣,“是哦……”
说起这个,苏映溪眼珠微微一转,突然起了个念头。
“闲意,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就下山吧。”
“下山?我们去哪里?”
“去昨天那座村庄。”苏映溪笑了笑,“去给我爷爷家送点好吃的。”
“啊。”谈闲意反应过来,看了眼手里松软的面包,又想到这个年代人们过得艰苦的现实。
既然有存粮,那他们两个吃独食,确实不太合适。支援一下苏映溪老家的家人,哪怕只能暂时缓解他们食物短缺的状况也好。
“好,那我们一会儿就动身。”谈闲意说,但转念,他问:“不过,要以什么方式,或者说是什么借口,把东西留给人家呢?他们会接受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苏映溪沉吟片刻,转瞬又不纠结了,“没事,不接受就硬塞呗,塞完就跑。”
谈闲意:“……哈哈,也行。”
两人结伴爬下山,下山的路感觉比上山还要难走。等到再回到山脚下,他俩又冒了一头的汗。
“闲意,喝点水。”苏映溪不知道又是从哪儿掏出一瓶矿泉水,递向身旁。
谈闲意已经被她震惊好几次了,攥着微微冰凉的水瓶,他把瓶身贴上额头敷着。
“映溪。”他憋不住询问道:“你该不会是哆啦A梦吧?”
苏映溪一怔,被这比喻逗笑了。
其实,以他们现在这种捉襟见肘的状况,自己身上藏有秘密一事,迟早会被日夜相伴的谈闲意发现的。
苏映溪也没有想瞒人一辈子,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主动挑明这件事的。
毕竟,她那发生了太多离奇事情的过去,即便说出口也未必会获得别人的信任。
她可不想让谈闲意拿她当疯子。
于是,她抬起左手,微微摇晃了两下食指,神秘兮兮地笑道:“也说不定哦。”
谈闲意一顿,瞬间就发现了她手上多出的那枚银质素圈戒指。
戒指上还镶嵌了一块……玻璃?
不,不对。谈闲意并非是不识货的人,再仔细一看,那是块头与成色都极好的白水晶。
谈闲意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那是苏映溪自己的吗?还是谁送给她的?
难道有人抢在他之前,送苏映溪这种意义非凡的礼物了吗?
少年焦头烂额,叹了口气后,举拳捶了捶头。
苏映溪余光瞟见他的“小”动作,没忍住笑出了声。
少年人啊,情绪都在脸上挂着,未免太好懂了。
“这个,是朋友送的。”苏映溪主动说道,然后就瞥见谈闲意霎时间变得精彩纷呈的脸色,一副想深问又不好开口的模样。
好像要憋死了。
她憋不住笑,又补充了一句:“女性朋友。”
话音一落,谈闲意那打翻了颜料缸似的脸色,又顷刻恢复正常了。
“哦哦。”他狠狠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有笑意了,就差直接说一句“太好了”。
苏映溪觉得有趣,趁机想要逗逗他,“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也送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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