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书……”
耳边顾雾那种低沉粘腻声音又在姜晗书耳边响起。
它好像永远喊不腻。
每次听后都让人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既暧昧又痴缠。
“我的晗书………”
姜晗书闭上眼凝神，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找到你了。”它声音带了几分雀跃。
姜晗书猛的睁眼，入眼便是一片漆黑，周围没有老神仙，没有王伟，只有无尽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心里咯噔一下。
站起身刚要朝前走，但是想起老神仙的话，就又谨慎的收回脚。
顾雾的声音近在耳边。
“晗书，我很伤心，你竟然忘了我。”
他的声音如怨如诉一般，轻声呢喃。
姜晗书闭紧嘴巴不去理会，又在原处坐下来，任它如何叫喊都仿佛听不见，装聋作哑。
顾雾见他如此防备，身躯逐渐由黑雾化为一抹人形。
修长的身影站在姜晗书面前，一头银发，俊美如玉般的脸庞仿佛一眼就能魅惑人心。
他伸出手触碰姜晗书的脸，却在将要靠近时，手上猛的被无形的火燃烧。
顾雾面目阴郁的收回手。
姜晗书凭着一束亮光看见顾雾，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用那双眼眸深深的凝视着他。
突然，姜晗书便感到自己坐的地方开始涌出水来，越来越多，不一会把他身上的衣服染湿。
“啊！”姜晗书惊呼一声，站起身，水越来越多，已经蔓延到了大腿根部。
“这是怎么回事……”姜晗书既害怕又不敢轻举妄动，那水刺骨的冰冷，冻的他牙齿打颤。
忽然想到什么，姜晗书猛的看向顾雾，“是你做的！顾雾，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雾笑了，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层绯色，明媚动人，“晗书你终于看我了。”
他脸红心跳，心情亢奋，恨不得立马扑倒姜晗书，好好把他疼爱一番。
他真的太爱他了。
“晗书，你真的忘了我吗？”顾雾委屈的说。
姜晗书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顾雾………”
姜晗书话还没说完，就发觉水已经蔓延到了脖子间，身子开始不受控的漂浮。
惊慌失措间，姜晗书跌落水中，奋力挣扎也只是喝了更多的水。
窒息感快要把他淹没，要知道姜晗书根本不会游泳。
“救……救命………”
姜晗书被水流无情的灌溉，一遍遍的冲刷着，死亡的恐惧让他本能的求生。
身子不断下坠。
迷蒙之间，姜晗书看见一抹身影朝他游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在看清那个人影之前姜晗书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
再睁开眼时，姜晗书猛的咳嗽起来，嘴里吐出好多的水，鼻子终于可以尽情自由的呼吸。
但是剧烈的呼吸又呛了口水，他坐在那弓着腰捂着胸口，咳的像是要把心肺都要咳出来。
缓过来后，姜晗书在看清身边的人后，呆愣原地。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担忧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询问：“你还好吗？”
他眼睛哭的红红的，一把抱住姜晗书，哽咽道：“吓死我了小书，刚刚你差点就……”
姜晗书伸出手看去，自己的手也变了，是和小男孩差不多大的样子。
小男孩放开他，歪头看着他，“小书你怎么了？”
那一刻，脑子像是受到了刺激，所有失去的记忆朝他涌来。
姜晗书怔怔的喊出那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名字：“阿五。”
面前也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他小时候玩耍的田野河边。
他都想起来了。
原来那个小孩是顾雾……
小顾雾笑的甜甜的，眼睛像是有星星在闪，“对！是小五！晗书你终于记起来我来了。”
姜晗书五味杂陈的看着面前的小男孩。
姜晗书小时候掉过河里，所以生过一场大病，失去过一些记忆。
而现在，他全记起来了。
小时候姜晗书有个亲密无间的伙伴小五，他们经常一起玩耍，直到有一次，小五不慎掉落水中，他一急之下跳入水里，把小五救回岸边。
但他自己也晕了过去。
后来家里嫌那个地方晦气就搬家离开。
原来顾雾就是小五……
…………
姜晗书回过神来的时候，顾雾已经变回原来的样子，那双看着他的眼睛依旧痴迷且狂热。
他的样子和记忆里小五的样子重叠，姜晗书眼眸一凝。
顾雾心中又惊又喜，它的晗书记起它来了。
它迫不及待的抱住姜晗书，脑袋蹭来蹭去，感受着姜晗书身上传出的体温和气息。
鼻子翕动，像是动物嗅到了美味的香味，用力的呼吸着，汲取着芬芳。
它的晗书和小时候一样甜……
姜晗书呆愣在原地，泪水无声的滑落。
脸上一片凉凉且柔软的触感。
姜晗书看向近在咫尺的脸。
顾雾伸出舌头舔舐他的泪痕，一点点的。
舌头缓缓向下，印在姜晗书的唇上。
姜晗书坚定的内心被动摇。
如果面前的是小五，那他怎么下得去手？
“你…………”姜晗书话未说完，眼前的场景瞬间改变。
他回到了老神仙那个简陋的房子里。
并且骤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束缚住，老神仙和王伟一左一右紧紧拽住他。
姜晗书低头看去，他的身上贴满黄符，缠了一圈圈的红线，使他动弹不得。
老神仙焦急的声音传出：“你这小子被蛊惑了！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王伟手紧攥着姜晗书的肩膀，另一只手拉着他的手臂，“姜晗书快醒醒！”
姜晗书眼眸里的混浊渐渐散去，眼睛晴明，愣愣开口：“老神仙，王伟……你们这是？”
两个人一听松了口气。
老神仙叹口气，“你可算醒来了，傻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就被鬼迷了心窍，三魂七魄都要没了。”
姜晗书闻言一惊，“怎么会这样。”
王伟松了力道，身疲力竭的看向姜晗书，“我和老头刚刚贴符纸，转头就看见你从圈里出来，眼神呆滞的往前走，就要去开门，我们俩好不容易才把你拽回来。”
老神仙也是连连叹息，“你啊你，真是不让人省心，我都告诉过你，顾雾成了鬼，肯定会想尽办法让你出圈，带你走。”
姜晗书回头一看，身后由蜡烛围成的圈子已经熄灭，而他正站着，要往门边走。
他回过头，垂头丧气的绞着手指，低低的说：“对，对不起……”
姜晗书心里像是油盐酱醋茶倒在里面，各种滋味萦绕。
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和老神仙与王伟说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顾雾竟是自己的儿时好友……
他的心……已经动摇了……
老神仙察觉到姜晗书神色不对，深沉的眼眸不着痕迹的垂下，因为之前用血制符，他的暗红唇色已经略显苍白。
面容也疲态尽显。
老神仙拍了拍姜晗书的肩，叹了口气，找一处地方坐下，“傻小子，你知不知道，那厉鬼刚刚，可是想要你的性命啊。”
姜晗书心底一颤，眼眸低垂，面色更加惨白了些。
王伟心中一凛，眼眸微沉，看看姜晗书，又看看老神仙，嗫嚅道：“它想要晗书的命，为什么？”
“厉鬼想要谁的命拿来的为什么，它想要就要了。”老神仙道。
三人气氛沉重之时，突然紧闭的门一震，继而骤然打开，剧烈的阴风呼啸而来，吹的三人衣服翻飞，眼睛都睁不开。
姜晗书被吹的向后倒去，因为身上被束缚，身子不稳，倒在地上。
“晗书！”王伟惊呼，就要冲过去，哪知身子突然一轻，整个身体飞到半空，而脖子被一只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
老神仙眼神震惊的看向门外，一团团的黑雾一起冲进来，符纸轻而易举的落下。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厉鬼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破坏我的符纸闯进来？？”老神仙不可置信的怒吼着。
突然，一只张着血口的恶鬼朝老神仙冲过去，老神仙身子轻飘飘的被带到半空中，又重重摔下。
老神仙胸腔里的五脏六腑好似都被移位，胸腔刺痛，一口老血喷出，他虚弱的倒在地上，“完了，彻底完了，所有的法宝都对它没用……它究竟是什么……”
姜晗书艰难的站起身，挣脱开红绳，就见王伟被吊在半空，而老神仙奄奄一息。
两人被团团黑雾围绕着，一只只恶鬼贪婪的发出嚎叫，迫不及待的想要吸取他们的灵魂。
“不要！”姜晗书声嘶力竭的喊道。
姜晗书想要冲过去，但是面前被一堵无形的墙阻挡，他奋力的砸着，眼泪夺眶而出，目眦欲裂的看着这一切。
“不要！顾雾！放开他们！”姜晗书哭的声音沙哑的喊着。
手背敲打的血肉模糊也不管不顾，“顾雾我跟你走，我跟你走，只要你放了他们，我就跟你走，我们永远在一起……”
姜晗书身子无力的滑落，跪在地上，卑微的乞求，“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顾雾出现在姜晗书眼前，白色的短发随风飘逸，俊美的容颜宛如神祇。
那双暗绿眼眸熠熠生辉的看着哭的泣不成声的人，“晗书你终于答应我了。”
他紧紧抱住颤抖的人，眼神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
“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现在就带你走。”
在消失之前，姜晗书紧紧攥着顾雾胸口的衣服，虚弱的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他被顾雾打横抱起在怀中。
姜晗书偏执的道：“他们………”
顾雾眼眸阴冷一闪而过，“他们会没事的。”
恶魔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片刻后，消失不见。
…………
“叮铃铃———叮铃铃————”
“哇哦～～终于下课了，走，吃饭去。”
“好嘞！等等我。”
“快点，不然抢不到喜欢的饭了。”
“哎嘿嘿等等我………”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班混世魔王有点不对劲？”一男孩小声的对另一个男孩说。
“你说王伟？好像确实是，他以前从不屑于来上学的，但是现在……”
“是吧是吧，你要我发现了，他以前可是混混头子，现在居然每次都来上课，一节不落，每天还准时上下学，更可疑的是……他上次考试居然全年级第二！”
“抄的吧？！不过他现在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上课时候认真的眼神都把我吓一跳……”
“哎呦……好了好了别说了，被他听见就完了，我们快去吃饭吧。”
乱哄哄的声音几分钟过后消失，原本人满为患的教室霎时间变得冷清，除了最角落的那个人，再没有其他人。
王伟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的一个空座位，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呢？
“嘿！”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王伟僵硬的扭过头去，是一起玩的好友。
好友笑嘻嘻的说：“去吃饭了，你好傻坐在这里干什么？”
王伟愣愣的点头，站起身，好友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不是你最近好奇怪啊，也不逃课打游戏了，玩命学习，怎么了，浪子回头？”
王伟嗤笑，“这有什么，老子想做什么做不到，下一次我考个第一让你掌掌眼……”
话未说完，面前一抹清瘦的身影擦肩而过，一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让王伟顿住脚步。
他猛的回头，那身影消失不见了，他急急的追上去，但是怎么都找不到。
好友追上来，气喘吁吁的弯着腰，“不是，你看见什么了那么激动？”
王伟突然想到什么，一转身紧紧攥住好友的肩膀，语气焦急，“刚刚那个人是谁？”
好友被他手劲大的捏的龇牙咧嘴，想了想，“啊你是说顾雾啊。”
王伟蹙眉，不对，不是这个啊……
他无力的垂下双手，失魂落魄。
好友又说：“他就是那个年级第一，你要超越的那个年级第一，顾雾。”
…………
时隔这么多年，姜晗书再次回到了儿时生活的村庄。
村庄和儿时记忆中的模样没多大改变。
就像水晶球里的“城堡”，隔绝外面的纷纷扰扰，只有它是一成不变的。
垂着的手被一直阴凉的手牵住，姜晗书眼睫微颤，并未挣脱。
“晗书，我们去哪？”顾雾柔声道，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姜晗书。
“河边。”
姜晗书朝着河边走去。
顾雾却在原地没动。
姜晗书疑惑扭头看他，“怎么了？”
顾雾眼眸挣扎，“不去那，那里太危险了。”
姜晗书像与他作对似的，偏执又固执，“就去那。”
姜晗书甩开顾雾就走。
顾雾立马追上来，紧紧抓住他的手握在手中，一脸讨好，“好好好，晗书去哪我就去哪，你别生气。”
两个人来到熟悉的田野河边，入目都是绿油油的一片，那条河就横在田野间。
姜晗书缓缓走过去，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陷了一个个的脚印。
河水其实不深，但是对于小时候的姜晗书和顾雾来说，是很深的，掉进去就很难爬出来。
姜晗书顺着河边找到了当初他们当时掉下去的地方。
因为那河对面有一棵梨花树，白色的梨花随风飘落，像下雪一样，姜晗书小时候很喜欢。
梨花香阵阵冷香涌入鼻喉，沁人心脾。
姜晗书蓦的停下脚步。
脚踝的裤脚处湿答答的流着水，他站在梨花树下，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坟头。
梨花树最下面的地方有着两处被石头划伤，然后又被新树皮遮盖住的痕迹。
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顾雾。
姜晗书再也控制不住的红了眼，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身子跪下去，掩面痛哭着。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中掉落，滴进了那个小坟头里。
早该想到的。
他早该想到的。
老神仙说过新死的厉鬼不可能这么厉害，他怀疑顾雾到底是什么。
顾雾不是新鬼。
他早就死了。
儿时的那次落水，顾雾拼死把他救了下来，他自己却死在了河里……
他早该想到的。
微风吹拂，梨花飘落，雪蝴蝶一样落满人肩。
空旷的田野，只能听见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剜心的哭声在回响。
痛哭蜷缩着的少年身后，立着一位头发如梨花一般的，面容俊美的少年。
那少年眼眸幽深，直勾勾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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