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周，璐萧就像一堵冰墙，将所有人的热情隔绝在外。他从不参与课间聊天，拒绝所有午饭邀约，放学后更是迅速消失。叶宸尝试过几次搭话，得到的回应总是不超过三个字。
"璐萧，数学作业最后一题你做出来了吗？"叶宸转动着手里的笔，侧头问道。
"嗯。"璐萧头也不抬，继续写着什么。
"能借我看看吗？我卡在最后一步了。"
璐萧停下笔，终于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质感，叶宸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那双眼睛里。
"自己思考。"璐萧说完，又转回去。
叶宸叹了口气，正准备放弃，忽然注意到璐萧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字——但不是课堂笔记，而是一份详细的药物清单，旁边还标注着化学分子式和副作用。
"你对药理感兴趣？"叶宸忍不住问道。
璐萧"啪"地合上笔记本，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不要窥探别人的**。"
叶宸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歉意，却在心里记下了这个细节。璐萧对药物有研究？为什么？
下课铃响起，徐莹站到讲台上拍了拍手。"大家注意一下！下个月学校运动会，我们班需要报名各个项目。黄伟阳已经整理了报名表，希望大家积极参与！"
黄伟阳——那个总是活力四射的体育委员——拿着报名表挨个座位收集。"叶宸，你报个四百米呗？去年你不是拿了第三吗？"
叶宸笑着摇头："今年算了，我..."
"他已经生病了，不适合剧烈运动。"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教室里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声音来源——璐萧。叶宸更是瞪大了眼睛，脸颊发烫。他自己哪里生病呀？突然想到自己的心脏病，璐萧怎么会知道？
璐萧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眉头微皱，起身离开了教室。
"叶宸，你真的..."徐莹担忧地看着他。
"只是轻微的问题，不影响正常生活。"叶宸勉强笑笑，"不过运动会我可能确实要当啦啦队了。"
放学后，叶宸收拾得很慢。父亲去世已经三个月了，今天是律师约好去整理遗物的日子。想到要再次面对父亲留下的东西，他的胃部就绞成一团。
"叶宸，一起走吗？"杜航靠在门框上问道。他是叶宸在班上最亲近的朋友，一个总是笑嘻嘻的男生。
"今天不了，我有点事。"叶宸勉强笑了笑。
走出校门，秋风吹起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叶宸紧了紧外套，走向与家相反的方向。他没注意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隔着一段距离，默默跟在他身后。
律师事务所的玻璃门反射着冷光。叶宸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叶同学，请节哀。"张律师推过来一个纸箱，"这是您父亲在公司的私人物品。银行存款和房产手续已经办妥了，这些是...更私人一些的东西。"
叶宸道谢后抱着纸箱离开。他走得很慢，纸箱不重，却压得他喘不过气。天色渐暗，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市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纸箱里有一个老式怀表、几本商业笔记、一叠照片，还有...那支录音笔。叶宸的手指颤抖着抚过这些物品，最后拿起了录音笔。他记得那天，父亲出差前随手把它递给自己，说是有重要会议录音需要保存。
谁会想到，那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
叶宸按下播放键。父亲熟悉的声音流淌出来，却不是商业会议的内容。
"宸宸，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可能出事了。最近公司审计发现了财务漏洞，我怀疑周辉——就是璐萧的父亲——涉嫌挪用公款。我已经收集了证据，但周辉威胁说如果我举报，他就会伤害璐萧那孩子...你还记得他吗？小时候住在我们对门的男孩..."
录音中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不，等等——"然后是剧烈的撞击声和杂音，最后归于寂静。
叶宸的视野模糊了。他紧紧攥着录音笔，指节发白。原来父亲的死不是意外？原来这一切都和璐萧的父亲有关？各种情绪像潮水般涌来，愤怒、悲伤、困惑...他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砸在纸箱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叶宸。"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叶宸猛地抬头，看到璐萧站在面前，逆光中看不清表情。他慌忙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你怎么在这里？"叶宸声音嘶哑。
璐萧没有回答，只是坐到他旁边，目光落在那支录音笔上。"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叶宸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你知道什么？你父亲...你父亲可能就是害死我爸爸的凶手！"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太荒谬了，录音里并没有确凿证据。
出乎意料，璐萧没有反驳。他的表情甚至没有变化，只是左手无意识地摸上了右腕的疤痕。"周辉确实是个混蛋。"
这个回答让叶宸愣住了。"你...叫他周辉？不是父亲？"
"生物学上的父亲而已。"璐萧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十年前就该死了。"
一阵冷风吹过，叶宸打了个寒颤。眼前的璐萧突然变得陌生而遥远，那个记忆中会对他笑的小男孩已经消失无踪。
"录音里说了什么？"璐萧问道。
叶宸犹豫了一下，还是简略复述了内容。璐萧听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你父亲是个好人。"他最终说道，"那时候...他确实试图帮我们。"
"那时候？"
璐萧站起身，示意叶宸跟他走。"天黑了，我送你回家。"
叶宸抱着纸箱默默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到叶宸家门口时，璐萧突然开口："明天开始，我陪你一起上学。"
这不是请求，而是陈述。叶宸惊讶地看着他，璐萧却没有解释，只是轻轻点头告别，转身走入夜色中。
那天晚上，叶宸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十年前的旧小区，听到隔壁传来哭喊声。小小的他从门缝偷看，看到璐萧的父亲——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举着皮带抽打蜷缩在角落的小璐萧。梦中的小叶宸冲了进去，挡在璐萧前面...
叶宸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那段记忆太模糊了，他不确定是否真实发生过。但手腕上的疼痛感却异常清晰——梦里，小璐萧最后拿起水果刀划向自己手腕的画面挥之不去。
窗外，第一缕晨光刚刚浮现。
第二天一早，叶宸推开门，发现璐萧已经等在门外。晨光中，他靠在墙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早。"璐萧简短地打招呼，递过来一个保温杯，"喝掉。"
叶宸疑惑地接过，打开盖子闻到一股药草香。"这是什么？"
"对心脏有好处的茶。"璐萧已经转身往前走，"我查过资料，不会和你吃的药冲突。"
叶宸小口啜饮着跟上去，茶有点苦，但喝下去后胸口确实舒服了许多。他偷偷看着璐萧的侧脸，阳光柔和了那冷硬的轮廓。
也许，那堵冰墙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不可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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