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需要糖。更不需要藏。她21了,好吗!
有时候真是……恨他。
如果她和他差不多年纪呢?就算21岁,那要是她习惯穿高跟鞋,喜欢抹口红,打扮的妖一点呢,他还敢这么待她么。
房间里到处都是明亮的颜色,雪色的窗帘,鹅黄的被子,粉蓝的沙发。窗下,白色书桌上,暖黄的台灯光圈里堆着一把水果糖。
夏棠梨站在一个离书桌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抱着手臂咬指甲,最后极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朝那堆水果糖翻了个大白眼,一把抓起床尾的睡衣抱着进了浴室。
白色磨砂玻璃门被拖鞋鞋底粗暴的关上,“砰”一声。但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她大步大步的走到书桌前,抓了一块糖,剥开糖纸,咬进嘴巴。
糖纸习惯性的没扔,四根葱白的手指一扯,大概直了,拍在桌子上。
这样的糖纸,来自同一个人的它们在这个房间里还有很多。它们全被收藏在一个盒子里,盒子套箱子藏在衣柜顶上攒灰,平时谁都不会注意它。当然,谁都会尊重一个年幼的家庭成员的**,在这个文明.友爱的家庭。
临睡前,夏棠梨像做法事,把乔汐那个香薰换了几个地方,最后还是放在床头柜上,希望这东西真能安神。
为什么说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因为有多少人,上至圣人穷奇一生最大的修练也就是在自己本身。能管住身体行为,还能管住心、管住思维,那就成了。
所以夏棠梨一个刚刚过完21岁生日的人生菜鸟,又做了噩梦。
自那件事后,房间里整夜都会留一盏灯,但除了影响深入睡眠,没起多大安慰。半夜她又醒了,被噩梦惊醒。乔汐劝她别瞎想,忘掉,她当然想忘掉,谁还愿意自虐。
夏棠梨脖子被冷汗浸湿,双眼紧闭,白细的十根手指握着柔软的薄被,握的指节泛白,像极愤怒,极害怕。时间一点点过去,冷汗被空气蒸发,魑魅魍魉因为睁开眼睛看到香薰而想起池商周的糖才消失。
夜里静悄悄的,糖纸打开的声音是唯一的声音。糖滚进嘴巴,甜味在舌尖化开,是甜橙的味道。
夏棠梨最后一次收到池商周的糖是四年多以前。
为了见他,她勤奋开挂,一惯好死不如赖活的人,一年时间闯进怀德中学百名榜,最后一路高歌,挣了光明正大去海城第一中学五日游的机会。
那年她还没满17岁,高中生涯的最后关头,谁也没有对她的目的起疑心,爸爸还主动送上机会,告诉池商周她去海城的事。
在海城的最后一天学校安排自由活动,那天24岁的池商周披着全世界的阳光站在海城第一中学的大门口等她。
都说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
她自小就认识他。
糖在嘴巴里化尽,房间里传出一道细细的呼吸声。
昏黄的灯光静谧无声。
昼夜悄悄交替。
那件事后,被子里的人这是第一次半夜惊醒还能好好睡着。
-
“实习也不是第一回,爸爸相信你能做好,别耍滑头就没问题。”老夏嘱咐。
“下午,一般大概3点,这种时候最适合请同事喝东西。跟同事好好相处啊,别给你商周哥哥惹麻烦。”唐女士命令。
“……”
之前他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什么也不需要准备,她人去了就行,轻轻松松的,高高兴兴的。连走形势的简历都是老夏带着眼镜,凭他的一阳指自己在电脑上做的。
她就知道,一入社会深似海,就算走后门的工作,那也是一份工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轻轻松松。
“我知道。”夏棠梨挂上包。
“下班到点,看别人走了你再走知道吗?别当领头的那个。”
“行了,我以前实习过。”
夏棠梨转身出门,怎么听到背后一个松了一口粗气的声音?
转头,老夏搭着唐女士的肩膀,站在门里一脸的笑,对她挥手。
“……”
怎么有种被这俩人扫地出门的感觉。
-
天阴沉沉的。
呼……
怎么感觉像要大祸临头。
夏棠梨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驶,池商周坐在驾驶室,近的触手可及。
为什么要说触手可及?
一伸手就可以摸到!
呸!
摸什么摸。
夏棠梨转了脸,转的连余光里都是空的才算完。
车子启动,车窗外滑过一排排银杏。池商周真来接她了,还把车开进小区。这儿是只有几个车位的小停车区,车少,银杏树好看。
家里老夏没车,唐女士有辆卡宴。虽然老夏因病退休前干到了怀德中学的校长位,但不用避嫌,谁都知道老夏穷的底掉,没往家拿多少钱就算了,还经常忽悠唐富婆接济他们学校的困难学生。
唐女士的车里很香,随时都放着音乐,风格荤素不忌,零零后Super Idol的歌她也听,广场舞金曲她也喜欢。
池商周的车上有股新鲜的香烟味,一定是刚刚等她的时候抽烟了。车上不放音乐,听新闻。米国扬言要与多方北约国家商议对某罗斯措施,某罗斯回应不惧北约。
一大早的街上就开始车挤车了,池商周一直在认真开车,没多说什么话,她也自然就是他问了就答,他不问就一声不吭,直到一道红灯将他们拦在路口。
池商周车开的很好,非常稳。不过也是,他的工具好,这车比唐女士小两百万的车还要高档许多。路上车多人多,但车里除了广播的声音,很静。
“小棠梨,”
“……嗯。”
这突然的老称呼,夏棠梨心上紧了一下。
以前,是老这么叫她的。
其实也有变化的,但这变化好像只是她自己。四年多时间过去,她已经不知道能跟这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说些什么好了。
转脸正好撞上池商周的眼睛,他瞳色深黑,眼白干净,只是眼角有几根红血丝。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目光压人,像一块沉重的玄铁。
他单臂搭在纯黑的方向盘上,“哥哥对你不好吗?”他个子高,就是坐着也高,有点压迫感,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啊?”
“怎么感觉你害怕我?”
“……怎么会,没有。”
池商周立刻就笑了,还不经意似地轻挑了一下眉毛,是一副领导体恤百姓,大人体恤小孩的样子,摇了下头转过了脸去。他衬衫领口上,被车窗外白色天光勾勒的明亮的喉结动了动,清瘦的骨骼被一层冷白的皮肤包裹着。
夏棠梨摁下心脏上的紧,转回脸来,手指捏着风衣粗粗的纹路。
红灯已经变绿,车子毫无征兆的动起来。新闻热闹,街景换新,像是谈话也应该翻篇。
池商周不说话,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西装深沉,眉眼稳重。夏棠梨就觉得尴尬在蔓延,然后实在坐不住了,不得不说点什么,“商周哥哥我听说你住老房子去了,那儿有人给你做饭吃吗?”
“没有。”
“……那你可以点外卖。”夏棠梨还转走了脸,余光里看到池商周侧了下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怕哥哥去你家吃饭?”
“……怎么会,随时欢迎你啊。”
“嗯,那还差不多。还以为小棠梨也翅膀硬了,学会转脸不认人了,”
“……”
“微信是不是把哥哥删了,”
“……”
池商周的重磅问题一个个甩出来,夏棠梨被吓的一脑袋懵。
车子转向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池商周打着方向盘,手腕上的表盘映着天光,冷亮的一团,一闪一晃。他淡淡地说话,声音沉沉的,干净平静,随意、恣意的样子,“说说吧,怎么把哥哥删了,真是翅膀硬啦?亏我大老远惦记着给你发红包……”
将池商周从好友列表删除的那天,是下定决心的那天。夏棠梨脑子开始极速运行,耳朵已经开始发红发胀,好在池商周没工夫看她。
手机掉了?中病毒?微信被盗?眼瞎点错了?
夏棠梨总算急吼吼打断,“我手机掉了。刚去京城的时候和同学出去玩儿,挤地铁挤掉了,捡到手机的人肯定动我手机了,真的。”
车子一个大转弯,驶上了一条更宽阔的大道。
“真的?”
“真的。”
“怎么不重新加回来?”
“……经常听爸爸说你很忙,害怕打扰你——”话没说完,池商周一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就朝她一路过来了,上升,越过视线范围,到了她头上揉了下。“回去加上。”
“噢。”
骨骼压迫,皮肤温热,夏棠梨脸皮发紧。像过去了很久,其实很快,池商周的手就从她脑袋上收走了,鼻尖清楚的滑过一道早就若有似无地蹿进呼吸的香气。
很干净,含着点苦涩的味道,有点干燥、暖和,还有一股清澈。
池商周的手从她的世界撤走,牵着她的神思,直到一阵电话铃进来,打断这种连接。
电话直接到了车上,屏幕上来电人显示杨元清。
池商周冷素的手随意落下,泛着点血色的指尖一触屏幕,电话接通,那头的声音有些年纪,沙哑的从遍布整个车箱的音响里出来。
“池总不好了,出事了。”
视线离开铮亮如镜的控制台面移到池商周脸上,莫明的怎么觉得池商周眼角的红血丝好像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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