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精疲力竭的云朝辞往床上一趴，他今天神魂上消耗了太多，现在急需休息。君之楷在他的身边坐下，帮他按摩肩膀。
云朝辞合上了眼睛。
“招魂……”君之楷想到白日里见到的场景，怎么看都觉得阴森森的。
“因为对方是妖，所以得采用强力一点的措施。”云朝辞闷闷地回答道，“而且魔尊和他的恋人看起来不是道侣的样子，因果线微乎其微。”
“不是道侣？”
“嗯。”云朝辞点点头，“他们没有结过契，所以人死之后，因果也随之消散。”
子夜时分，君之楷坐在床边，看着已经熟睡的云朝辞。对方白日里实在太过疲惫，一时半会儿也感觉很难醒过来。君之楷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帮他掩上了门。
他在旭明殿里找到了还抱着玛瑙手串的南宫夜。
对方的状态比昨日见到的时候还要糟糕，透过月色，君之楷看见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南宫夜也没有抬眼，半坐在地上，只是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君仙尊。”他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疲惫，像是被抽干了神魂的空壳。君之楷走到他身边坐下，面前干涸的血迹隐隐带着点血腥味。
“你还好吗？”
话虽这么说，君之楷却只觉得自己的问句就像是干枯的稻草一般，干瘪的没有一丝水分。
不过是明知故问。
“君仙尊。”南宫夜的声音听着格外的虚弱，他一刻也没有把目光从手中的手串上离开，“你和云道友，现在怎么样？”
他们怎么样？君之楷一时间都不知道从何聊起，如果说出自己很幸福，他又担心这样的话语会不会刺激到现在的南宫夜。
“你们结契了吗？”南宫夜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君之楷。
他的眼神中一片死寂。
“没有。”君之楷回答道。
“没有啊……”南宫夜把头转了回去，苦笑了一下，“我和她也没有。”
君之楷知道南宫夜想说些什么，就耐心地听着他讲下去。
“我和她认识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他握住了手中的玛瑙，像是要从中汲取一份力量，“她抱着红梅站在树下，回头冲我笑了一下。”
想起了美好的回忆，南宫夜微笑了起来，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他手中透亮的玛瑙上面。
“我一开始不知道她是妖。”南宫夜继续讲下去，“但我们这样也很好。她不嫌弃我是魔，我也不在意她是妖。”
“我们曾经过的很幸福。”
君之楷看着南宫夜，眼前的人明明是在笑着，但是眼角的泪却落了下来，砸在自己的衣服上面。
“我曾经想和她结契。”南宫夜没在意自己留下的泪水，继续讲述着，“但是她拒绝了我。”
“她说她只是普普通通的梅花妖。”他的声音放缓了，也放轻了，“她说她寿命有限，岁数短暂，她不想要连累我。所以哪怕我说了不介意，她也再三地拒绝我。”
“她死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冬天。”南宫夜低下头，把玛瑙贴在自己的脸上，闭上了眼睛，“梅花落在雪上，就像是火焰在雪上燃烧了起来。”
“而她也就这样燃尽了自己的一切。”
看着那串深红色的玛瑙手串，君之楷也能想象出来。那应该是一个如梅花一般绚烂，如火焰一般耀眼的，冬天里最明艳的一抹红色的女孩。
“她死前的时候跟我说。”南宫夜没有睁眼，只是把玛瑙贴得更紧了些，“她不希望我为她的死而难过，她也不后悔没有和我结契，她很高兴自己没有连累我。”
“但是我后悔了……”大滴的泪水从南宫夜的眼中溢出，“可是我后悔了！我不在意这般长久的寿命，我宁可选择与她结契，同生共死！”
“也好过……”他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显得喑哑，“也好过这样徒留我一人在世上……”
君之楷只能坐在他旁边，看着痛哭流涕的魔尊。平日的玩世不恭被他统统抛弃，在回忆起早逝的爱人的时候，南宫夜就只剩下了悲伤。
“我知道哪怕请云道友帮忙，我也见不到她了。”南宫夜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但是今天看到红梅的时候，我还是……我还是很想念她。”
“真漂亮啊……和她当初手中抱着的那株，一样漂亮。”
“这样的话，也就相当于她化作红梅，永远活在世上了吧，生生不息。”君之楷试图安慰他，想要拍一下他的背，但是手停在半空之中，迟迟不知道是否该继续下去。
“君仙尊，我不要紧。”看出了他的意图，南宫夜轻轻地摆了摆手，“我只是……只是今天太想她了，现在情难自禁。”
“君仙尊，你和云道友还没有结契啊。”南宫夜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叹息，“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否还存在顾虑。”南宫夜苦笑了一下，他的手中紧紧地握住玛瑙手串，“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和我一样。”
“珍惜眼前人，君仙尊。”朦胧的月光照亮了南宫夜的侧脸，也让君之楷看清了他脸上的落寞。
阳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白茫茫的雪地把阳光衬托得更加明亮，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君之楷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已经坐起来的云朝辞，手中捧了本书。看到他醒过来，云朝辞就把手中的书本放下，凑过来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还需要再睡一会儿吗？”云朝辞问道，他的手背冰冰凉凉，让君之楷感觉很舒适，所以他无意识地蹭了蹭。
昨天从旭明殿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给自己施了个洁净咒，坐在床上看着云朝辞熟睡的脸庞，心里想着今夜看到的南宫夜的样子和他所讲的话。
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这么想着，他侧躺下来，想要离云朝辞更近一些，迷迷糊糊间就睡了过去。
所以哪怕昏沉地醒过来，脑海里也还是在想着睡前困扰的事情。
“朝辞……”他抓住了云朝辞的手。
“嗯？”云朝辞一时间没懂他的意思。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道侣呢……”他的声音像是梦呓一般，但是云朝辞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从君之楷的手中很顺利地，完全没有任何阻碍地抽了回来。
但是君之楷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云朝辞定定地看了他几眼，下床把窗户完全关上，坐在床边，最终还是把手再握了回去。
今日里他们见到的南宫夜已经焕然一新，君之楷都要怀疑子夜时分他在旭明殿见到的那个南宫夜是不是梦境了。对方闲庭自若地和云朝辞打招呼，并问候晚上睡得可好。
“话说回来……”南宫夜意有所指，“两位还没完全享受过听雪阁吧？”
君之楷还记得，南宫夜曾经在他们面前大肆宣扬全魔界第一的听雪阁的温泉。
“嗯，我还是比较喜欢瑶池。”云朝辞完全没回应南宫夜的话。
“？？君仙尊，你们仙界的瑶池，难道能泡人吗？”南宫夜很是不服气。
君之楷想象了一下，感觉如果真的在瑶池里面泡澡，肯定会被王母娘娘赶出去。虽然那位王母娘娘看着脾气很好，但是上位者的气度不容忽视。
不过……
“魔尊可以一试。”君之楷回答，“泡完后赶紧逃回下界，仙人没有办法对你动手。”
“君仙尊。”南宫夜现在都已经无力，“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在我逃之前，就已经被打死在仙界了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也不代表他俩不想尝试。
深山冬日里面的温泉，从地底下蔓延出来腾升的暖意。把除了头以外的部位全都埋在温泉的水面下，全身都浸泡在其中，感觉从头到脚都变得暖洋洋的。
君之楷有些不敢往云朝辞的那个方向看去。
对方把长发完全披散了下来，一些浮在水面上，一些吸透了水，如细长的花丝般在水中绽放。他几乎把整个人都藏在水下，温泉水一点点拍打在他的下巴上面。云朝辞的脸上也带着些绯红，不知道是被温泉的热气熏得还是有别的原因。
除了脸以外的部分，全都被他藏了起来。
“朝辞……？”隔着蒸腾起来的雾气，君之楷甚至都难以看清楚云朝辞的脸庞，只能在另一边试探性地喊着这个人的名字。
“嗯。”云朝辞在另一边闷闷地回应了他。许是觉得有些热了，云朝辞攀着旁边的石子，露出了一截脖颈。
名不虚传。君之楷感觉自己明明全身都泡在温泉之中，但还是在不由自主地出汗，另一边的云朝辞像是比较享受的样子。那样的话，回仙界之后，在自己的院落中也建一个吧？
“之楷？”那边的云朝辞在喊他，“我们要离那么远吗？”
这也同样是他的疑问。所以在云朝辞说出来了之后，君之楷站了起来，往云朝辞那边挪过去。凑近了之后才发现，云朝辞不论是脸上，还是脖子上，甚至隐隐露出来的肩膀上，都泛起了红。
不论是他还是云朝辞，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自己，与这样的对方。
“你……怎么看待南宫夜的事情？”云朝辞把自己整个人又缩了回去，他的声音像是从水中传过来。
“他和他的恋人感情很好。”君之楷想起这两日的魔尊，平日里冷静又捉摸不透的模样，但是也会抱着亡妻的遗物哀哀哭泣。
南宫夜说的没有结契的事情在君之楷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看着旁边的云朝辞，不知道这个人心里想的是否和他一致。
“但是他们没有结契。”所以他最后也只能看着玛瑙手串感物思人，所以他们之间的因果也就就此了结。
君之楷不想要那样。
“你是仙人，与天同寿。”云朝辞没有抬起头来，“真的要把这分安危和我挂钩在一起吗？”
“我们的情况和他们完全不同吧。”君之楷看着旁边云朝辞的头顶，想要伸出手摸一摸，但又担心自己会弄湿了他的头发。
心有灵犀般，云朝辞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眸。
“也是。”云朝辞又把头闷了回去，“你要是死了也是来冥界。”
“朝辞。”君之楷更靠近了一点，几乎要碰到云朝辞的肩膀，温泉水是半透明的，他往下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
水中的、白皙的，影影绰绰的倒影。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红了起来，好在云朝辞并没有往他这个方向看。
“但我也不想让自己后悔。”他轻声说着，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传出回响，“在千年之前，在我带着你参观潇寒派之中，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你是我唯一想要携手共度的人。我那个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我只希望你能做我的道侣。”
“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想的很多，也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君之楷轻笑了一声，不知不觉间，云朝辞已经转过头来，凝视着他的面容。
“所以在这没有你的千年里，我一直都很后悔。”君之楷盯着云朝辞的眼睛，他们谁都没有移开视线，“我本来以为再见到你只是我的奢望，但我没想过我的愿望会成真。”
“在于你重逢的时候，看着你和他人之间的讲话，我有时候都会嫉妒。好在我现在已经是你的恋人，我可以说出我的在意了。”君之楷笑了笑，伸手碰了碰云朝辞的脸颊。
柔软的，带着温热的。
“但我还是在害怕着，我还是在惶恐着。看着你和他人之间的默契，我总是希望能成为你的独一无二。”
“朝辞，所以我不想要留下遗憾，也不想要错过你。”
“比起留我一人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与你殉情也许才是更好的结局。”在水面上，君之楷与云朝辞十指相扣。
“不会殉情的。”半响之后，云朝辞回握回去，君之楷看着他的眼睛，在其中看到了下定决心的火光。
他知道云朝辞一向来是很果断的人，只有在感情方向才会显得有些犹豫。
“那就结契吧。”云朝辞直视着君之楷，一字一句地说着，“我们不会殉情的。”
朝辞：我也不愿意留下遗憾。
之楷：老婆终于答应我了。
结婚！结婚！
写的时候想到了《深宫曲》的梅雪燃，四个太后剧情妃我最喜欢她，我就喜欢这种娇的小姑娘（不 完全就是立绘好看吧？那身红梅一样的裙子美死了）。
欢迎大家多多评论，每一条评论我都会看的！
感谢看完这一章的每一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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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八十三章.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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