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鱼肚白刚漫过云州城墙,演武场的青石板就结了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
霍弘站在第二排排头,后颈能感觉到陈二狗的烧火棍隔着棉甲抵着自己腰眼——那是昨晚约好的暗号:"大哥要动手时,我这儿准烫得慌。"他垂眸扫过脚边的霜花,系统在识海轻声响:"守护演武场进度:987/1000。"
"都挺尸呢?"
一声尖细的吆喝劈开晨雾。
卢方裹着狐皮大氅从营帐里晃出来,丹蔻染的指甲在灰扑扑的军阵里格外刺眼,活像只涂了胭脂的肥鹌鹑。
他踩着鹿皮暖靴踱到点将台,腰间的玉牌撞出脆响:"今日不练刀枪,考你们个新鲜的——活靶演练!"
队列里响起抽气声。
霍弘喉结动了动。
活靶演练他听过,金帐王庭的马匪爱用这招:把俘虏捆在草人上,让新兵用箭射。
可云州左营上月才折了二十个兄弟,哪来的俘虏?
"赵虎!"卢方甩了甩袖子,"把你那杆枪亮出来,给弟兄们开开眼。"
赵虎从亲卫堆里跨出一步。
他枪杆上的红绸被风掀起一角,霍弘瞳孔微缩——那底下的木茬子泛着白,分明是用旧枪杆拿胶粘合的。
前晚在藏兵洞,他摸过卢方私库里的精铁,那批本该打三百杆新枪的好料,怕早被这胖子换了旧木杆吞了军饷。
"看好了!"赵虎喝一声,红绸枪划出半轮残月。
枪尖擦过霍弘面前时,他闻见了股霉味——是木芯受潮的味道。
系统突然震动,提示音比往日急切:"检测到目标功法:破云枪诀(残)。
当前经验值:992/1000。"
"好枪法!"卢方拍着肚皮笑,肥肉颤得狐毛直抖,"再使回狠的,让弟兄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啊?"他突然卡住,眯眼往队列末尾瞧,"张猛,你手里攥的什么?"
张猛个子高,往那儿一站活像面墙。
此刻他手心里捏着张纸,被卢方一喝,指尖下意识蜷紧。
霍弘余光瞥见那张纸边角——是张冬衣分配图,边上画着只圆滚滚的老鼠,正抱着粮袋啃。
前晚陈二狗翻营册时,张猛偷偷描的。
"回营头,是...是我画的靶纸。"张猛瓮声瓮气,粗手指把纸揉成团塞进怀里,"您说要活靶演练,我怕草人不经射,想画个大点的。"
卢方的丹蔻指甲敲了敲点将台:"倒挺会省事。"他话音未落,演武场东头突然传来骚动。
几个亲兵押着四个裹军大衣的人过来,最壮那个脖颈上还沾着藏兵洞的草屑——正是昨晚霍弘塞进洞里的俘虏。
霍弘后背抵上陈二狗的烧火棍。
系统提示音炸响:"守护目标出现!
当前经验值:998/1000。"他望着俘虏被捆上草人,喉结动了动。
卢方说要考活靶,其实是要拿这四个金帐细作立威——可若真让新兵射箭,箭簇准头偏半寸,便是四条人命。
"三儿,你先来!"卢方点了个新兵,"就射那高个的,射中咽喉赏五钱银子。"
新兵攥着弓的手直抖。
霍弘看见他箭簇上还沾着锈——又是卢方私吞的好铁换的次货。
系统经验条跳到999,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风声。
陈二狗的烧火棍在他腰眼顶了顶,张猛的影子往他右边挪了半步,正挡住卢方的视线。
赵虎的枪尖再次扫过。
红绸被风卷得更高,霍弘看见木杆裂缝里塞着块破布——是冬衣里的棉絮。
前晚在马厩,陈二狗说卢方把本该发的冬衣拆了填枪杆,他还不信。
此刻那团灰扑扑的棉絮在风里打着转,正飘向被捆的俘虏。
"起风了。"霍弘轻声道。
系统提示音戛然而止,经验条"叮"地涨满。
他望着赵虎收枪时枪杆因受力过猛发出的"吱呀"响,望着卢方数银子时丹蔻甲片刮过银锭的刺啦声,望着陈二狗靴筒里烧火棍露出的半寸焦黑——那是他砍马匪时留下的痕迹。
东方的鱼肚白染成了橘红。
霍弘指尖缓缓搭上腰间的刀鞘,刀鞘上的血渍在晨光里泛着暖红。
赵虎正把枪杆往地上一杵,红绸彻底滑落,露出整根千疮百孔的旧木杆。
"好枪法。"霍弘突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扫过来。
赵虎愣了愣,刚要客套,就见霍弘往前跨出半步,掌心按上了他的枪杆。
霍弘的掌心刚贴上枪杆,赵虎的后颈就渗出一层冷汗。
那木杆被他握了三年,每道裂痕的位置他比数自己的肋巴骨还清楚——此刻被霍弘按得最紧的地方,正是去年冬夜用马厩里捡的破棉絮塞住的裂缝。
他喉结动了动,想抽枪却不敢,只觉得掌心沁出的汗把枪杆攥得更滑了。
"这枪杆磨成这样,怕不是在马厩擦了一夜?"霍弘声音不大,却像块冰碴子砸进演武场。
他指尖轻轻一推,赵虎的枪杆立刻歪了半寸,裂缝里果然簌簌往下掉灰扑扑的棉絮——正是冬衣里该絮的新棉。
队列里响起抽气声。
几个新兵踮脚张望,陈二狗的烧火棍在霍弘腰眼又顶了顶,这次是滚烫的——那是他偷偷摸了灶膛热灰藏在棍子里的暗号,意思是"卢胖子要炸毛了"。
"好个'憨货'!"卢方的丹蔻指甲几乎要戳到霍弘鼻尖,狐皮大氅被他甩得猎猎作响,"老子的亲卫用的枪杆,轮得到你个戍卒指手画脚?"他腰间的玉牌撞在佩刀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刀鞘上的铜饰擦过霍弘的肩甲,"你当演武场是你家炕头?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
"营头。"霍弘突然抬头,眼尾的疤被晨光扯得发亮。
他没躲卢方的刀鞘,反而往前半步,让那铜饰重重磕在肩甲上,"您说这枪杆是精铁的,可方才赵队长使枪时,杆身响得像老榆木。"他松开手,枪杆"哐当"砸在地上,裂缝里掉出半片布角——正是前晚陈二狗在藏兵洞捡到的,印着"云州军资"的冬衣边角。
卢方的丹蔻在佩刀把手上掐出红印。
他望着地上的棉絮和布片,肥肉堆里的小眼睛眯成了线。
演武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霜花碎裂的声音,直到赵虎哆哆嗦嗦去捡枪杆时,木杆又裂开道新缝,才惊得几个亲兵倒退两步。
"反了!"卢方突然暴喝,佩刀"呛"地出鞘三寸,刀光映得他丹蔻泛红,"把这混球给老子绑了!"
陈二狗的烧火棍"啪"地拍在掌心。
他矮身往前一窜,烧火棍的焦黑那头正好顶住最近的亲兵后腰:"营头且慢!"张猛更直接,往霍弘身前一横,像堵墙似的张开双臂,腕子上的刀疤跟着肌肉隆起——那是去年替霍弘挡马匪留下的。
"怎么?"卢方的刀尖转向陈二狗,"你俩也想跟着蹲大牢?"
"营头明鉴!"陈二狗挤眉弄眼,烧火棍在亲兵腰间转了个花,"霍兄弟可没说枪杆不好,他是怕新兵用这枪练活靶出岔子。
您瞧那四个细作捆在草人上,要是枪杆一裂,箭簇偏了扎到人......"他拖长尾音,瞥了眼被捆的俘虏——最壮那个正拼命往他们这边挪脚,草绳磨得脚踝渗血。
卢方的刀尖颤了颤。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左营射偏箭扎死民妇的事,朝廷的文书现在还压在他枕头底下。
演武场东头的旗杆被风刮得"吱呀"响,他望着那四个俘虏脖颈上的草屑,喉结动了动,刀尖慢慢垂了下去。
"算你识相。"卢方甩了甩刀,刀鞘磕得靴底作响,"都散了!
今日演武改到明日。"他转身时狐皮大氅扫过霍弘的肩,压低声音道:"小崽子,夜里去我帐里领罚。"
霍弘望着他的背影,后槽牙咬得发疼。
系统在识海轻震,不是经验提示,倒像在提醒什么——他余光瞥见演武场角落的老槐树,树后有道影子晃了晃,是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手里攥着块油布包,正往怀里塞什么。
"那是......"陈二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突然压低声音,"上个月在城门口见过,给州府送密报的。"
霍弘没答话。
他盯着那汉子转身时露出的半张脸,眉骨处有道月牙疤——正是前晚在藏兵洞外踩过他脚印的人。
晨雾散得差不多了,东方的橘红染到了老槐树梢,那汉子的身影融进晨光里,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直通演武场东门。
"走。"霍弘拍了拍陈二狗的肩,又冲张猛使了个眼色。
三个人往营帐走时,他能感觉到后颈被视线灼得发烫——是卢方的亲兵在盯梢,也是那密探的目光。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鞘,血渍还带着晨露的凉,却让他想起昨夜在藏兵洞找到的账册:卢方私吞的军资数目,正好够给左营换三百杆新枪。
"夜里去我帐里。"卢方的话在耳边回响。
霍弘望着营帐前飘起的炊烟,想起陈二狗藏在灶膛里的半本营册,张猛画在草纸上的冬衣分配图,还有系统里刚存下的"破云枪诀(残)"。
他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今夜,该让某些人睡不着觉了。
陈二狗捅了捅他的胳膊:"大哥,卢胖子说夜里领罚......"
"领。"霍弘扯了扯嘴角,眼尾的疤跟着翘起来,"但得让他先领点别的。"
张猛挠了挠头,从怀里摸出团皱巴巴的纸——正是那幅画着老鼠啃粮袋的冬衣图。
他展开时,纸角沾着的霜花簌簌落下,在晨光里闪得像碎银。
营帐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堆着的半筐马草——那是陈二狗今早偷偷塞进去的,说是"给卢胖子的夜宴添点料"。
霍弘望着门帘上晃动的人影,系统突然轻响,像块石头落进深潭。
他知道,这场戏,才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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