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哥,今晚女高音的加排能拜托你带一下吗?我们几个都有事。”
右下角弹出了一个绿色窗口,在色调昏暗的电脑屏幕上格外显眼。
祈玉伸手按下空格键,耳机里的歌声随之消失,视频也定格在了某一帧。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洒到屏幕上,画面里拨着吉他的男生恰巧抬眼——分明舞台上光线幽微,那道目光却格外地亮,瞳色很浅,显得中间的瞳仁更浓墨重彩,仿佛隔着时空与屏幕与他对视,含着丝丝挑衅。
良久,祈玉面无表情地关闭这个一夜间看了无数遍的视频,点开电脑微信页面。
发来消息的是女高音声部长,何川。
“可以。”
他敲下两个字,重重按下回车,机械键盘反弹发出咔塔一声响。
室友突然哭天抢地地扑过来:“别看计院那谁了好哥哥,咱空调坏了!”
祈玉眸子微动,干脆将电脑一拍:“——那就去蹭个有空调的教室吧。”
*
南方靠海的城市,已经快九月底了,气温还是近三十度。
离上课不到最后两分钟,教学楼外,还没赶到教室的学生们纷纷生死时速冲刺。热汗打湿衣衫,紧贴皮肤,而当途径某一处时,视线却总忍不住瞥去——
那是两个手挽着手、肩擦着肩,恨不得贴在一起的人。
从身形上看,都是男的。
“这鬼天气还挤成连体婴,不热么?”
“这兄弟情太离谱了,试问你我谁能做到?”
“……”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八卦的**,于是心照不宣地小跑几步,假装赶路的样子超到两人前面,余光向后瞄——
无奈那两位都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只能看出是一个“挂”在另一个的手臂上,那姿势,仿佛抱着的不是人胳膊,而是一块救世的冰。
对方很有绅士风度地放慢步子,靠边,为女同学留出宽敞大道。
女生撇撇嘴,刚想放弃探索哲学之魂,忽然脑内灵光一闪。
“你看那个长头发扎揪揪的,是不是有点眼熟?”她问同伴,“我们学校里留长发的高个子男生不多吧?”
同伴秒懂,但迟疑了一下:“……是有点像外院系草,但那不应当。”
“也是,”女生叹气,“男神又不是咱院的,上课不走这条路。哎,走了走了,过会儿迟到太久又被学院楼那傻逼主任守门待兔。”
两人的窃窃私语随风飘去。
“救命,还没到吗?我要热化了。”巫云深气若游丝,“他们计算机的学院楼怎么这么远?要不我们随便找个有空调的教室蹲着算了吧。”
祈玉关闭导航,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两个女孩的背影:“快到了。”
巫云深明显还想再说什么,便听祈玉接上了后半句:“或者,你也可以回宿舍等师傅上门修空调。”
“……”
巫云深抱紧了祈玉常年冰凉凉的手臂,“不了好哥哥,我得了一种离开你就会原地融化的病,你去哪我就去哪。”
祈玉颇为嫌弃地瞥室友一眼:“前面俩妹子偷偷看你好几眼了。”
巫云深差点没哭出来:“至少她们现在只是把我当猴看,总比让她们看到一滩我强。”
祈玉就没再管旁边的人形挂件,步子加快,沿着前面女生的路线走。
——计算机学院的上课地点有两个,理论课教室和实验课教室。它们分别坐落于教学楼和学院楼这两个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而课表上只写了教学楼的教室号,因此在上课前,老师都会在微信群上再次确认。
但他们不是计算机出身,自然没有课程群,按着计院课表赶到教学楼,才被姗姗告知这节是实验课,于是匆匆导航这个“学院楼”到底在哪儿。
学校太大,绿化太多,小道也多,绕着绕着连导航都晕了。
巫云深忍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蹭这节计算机病毒与……与……”
“计算机病毒与恶意代码。”
“对对,计算机代码和恶意病毒。”
“……”
祈玉怜爱地摸摸狗头,“乖,到他们的学院楼里就有空调了。”
有人“带路”果然快了许多,然而等他们终于找到教室时,课程也已经上了十几分钟。
祈玉特地等两个女生先溜进去,隔了会儿,才跟着偷偷从后门进入,然后猫着腰,来到室友三号为他们占下的后排座位。
“怎么来的这么晚?”室友三号温思良小声问。
巫云深说:“我跟阿玉都没来过你们学院楼,迷路了。”
温思良顿时有些无语:“真有你的,大三了还能在学校里迷路的?”
巫云深:“是导航演我!我们差点走到湖里喂天鹅!”
“真有你的,大三了还能被导航演到?”
“我……”
祈玉开口打断两人:“看到那谁了么?”
温思良朝前一指:“喏,前面第三排被俩女孩子夹着的那个。我跟你说,他真的好高,目测比你还要高那么一小段,快一米九了吧?”
祈玉冷笑:“可以,走马路上这狗头能直接当路标。”
温思良噗地笑出了声。
云里雾里的巫云深:“谁?谁?”
祈玉伸着脖子望去,前头虽然有一台台电脑阻碍视线,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最高的那个狗……最高的那个脑袋。
他盯着那个后脑勺,心念百转了一百种让这个脑袋开花的方式。
——这人是大一的男神,新晋校草,进校不过短短一月,表白墙上的点名能排到刷屏。
在昨晚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在迎新晚会上一“战”成名。
作为公选的压轴,男生帅气的面庞在灯光下明灭,低沉磁性的嗓音合着手中的吉他,轻盈的乐声流淌。他的唱腔很随性,又透出股子奇异的温柔,一首简单却华丽的英文歌在普遍菜鸡互啄的新生节目中,顷刻虏获了所有人的心。
几乎节目结束的瞬间,视频已经刷遍全校师生的朋友圈。
但是不巧,就在半年前,学校十大歌手的决赛现场,作为压轴献唱的音特生,祈玉也唱了同一首歌,莱昂纳德.科恩的《Hallelujah》。
虽然同一首歌从两个人嘴里唱出来是截然不同的味道,但这并不能改变两版被疯狂对比、谁丑谁尴尬的事实。
天知道当祈玉被微信轰炸这位的舞台视频时,有多想隔着屏幕打爆对方的狗头。
尤其是得知了这起“撞车事故”或许是被人为安排后。
他不在意新人都是怪物,更不是见不得人好的前辈,但有备而来打他擂台的不行。
脑袋的主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
然而视线扫了一圈,没见到什么不对的,很快便蹙着眉又转了回去。
“……”
祈玉靠在电脑后,抓紧了手里的苹果笔。
这家伙后脑勺长眼睛了,这么敏锐?
巫云深此刻终于明白过来:“好家伙,原来你是来看秦昭的。”
听到那个名字,祈玉感觉自己的血压直线上升:“总得看看是何方妖魔鬼怪,知己知彼,才百战不殆。”
温思良摸摸祈玉脑袋:“你已经不是中二的小朋友了,你已经大二都不止了。”
祈玉说:“敢这么搞我,我让这狗贼到不了大二。”
温思良:“……”
“——好了,理论课的部分就说到这里,接下来给大家看看实物。”
台上的讲师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然而白炽灯一打,光光的脑袋锃光瓦亮。
巫云深凑到祈玉耳边:“这就是计院吗,真是恐怖如斯,跟我们院的**师有的一拼。”
祈玉深有同感地点头。
他是外语学院法语系的学生,巫云深则是人文学院公关系,学校设立的文科少,有关社会科学的全部归入人文。
他们学校是全国排名前列的综合性理工科大学,这个校区更是重理轻文,人数对比十分参差,外院与人文院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计院。
但三个学院的关系非常好,迎新会一起办,活动一起搞,连宿舍都安排在一起,否则他们仨也不会成为室友。
“那么现在,老师给同学们展示一下最普通的病毒。”
说着,还算年轻的秃子老师拿出U盘,蹲下身,将接口对准了讲台上的主电脑机箱。
昏昏欲睡的学生们下意识抬起个头。
便见大屏幕上弹出了个什么窗口,随着“噔登”几声响,几个广告框一闪而过,被老师随手关闭。
祈玉倒是没有看大屏幕,他只清楚地看到,那颗一直被他盯着的脑袋,忽然就捂了捂嘴低下去了。
秃老师此时终于重新起身,眯起一双高度近视眼,用十分不灵活的学校鼠标颤颤巍巍移向移动硬盘文件夹。那鼠标将文件夹一层层点开,然后与一个个小方块大眼瞪小眼了整整十秒钟。
“……”
“我病毒呢?!”秃老师喃喃。
无数刚睡醒的学生面面相觑。
秃老师又操作了会儿,还是没找到辛苦弄来只待展示的小病毒藏去了哪。
“这病毒应该不会隐藏啊。”他瞪大了小眼睛,不可思议。
“老师。”
只听前排一个好听的声音说,“您的病毒被火绒杀了,刚刚有个警示框的,被点掉了。”
那声音不响,但连后排都能听见。
秃老师:“……”
全场学生:“……”
一秒后,爆笑声掀翻屋顶,回荡在整个楼层。
只有两个混进来的摸鱼学生一脸懵逼,祈玉小声问:“火绒是什么?”
温思良笑到捶桌:“草啊,是杀毒软件,我就说怎么右下角也跳了个弹窗呢。”
祈玉:“……”
巫云深笑得快喘不过气了:“哈哈哈不愧是你们计院!”
讲台上的秃老师自己都笑了,等大家都勉强停下来后,他最终说:“好吧,看来我们只能继续上理论课了,大家看ppt吧。”
于是没多久,又睡倒一片。
巫云深好奇地隔着祈玉戳戳温思良:“秦昭不是大一?直接上你们大三的课能听懂?”
温思良顿时战术性后仰身体:“难道你以为,我们大三的就能听懂?”
巫云深:“……”
温思良:“大学大学,大不了自学,还分什么年级啊。不过听说这位学弟挺牛逼的,刚进来就跟着几个研究生一起搞项目了。”
祈玉若有所思:“……还是个学霸?学霸还参加学生会参加娱乐活动,这么闲?”
巫云深说:“正因为是学霸才有时间搞那些啊。”
祈玉冷笑了两声。
温思良觉得那笑声里含着三分不屑三分讥诮和九十四分刻板的敌意,回忆起先前两个院的学生会之间发生的龃龉,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那个,徐进他……”
祈玉:“别跟我提他。”
温思良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听说你们开会的时候,某人一直在带节奏?他就是个杠精,你别放心上。”
祈玉摇头:“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杠精,是脑瘫。同理,会跟着他搞事的人不是傻逼,就也是脑瘫。”
“……”
温思良想说什么,最终选择了闭嘴。
他曾经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对里面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也懂,只是没想到这次会是横跨两个院的学生会主席和部长神仙打架。
对于昨晚的迎新,外人顶多笑一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大三的男神和大一的校草撞了同一首歌,但温思良却知道实情肯定不是这样。
不止这样。
计、外、人三院的迎新晚会历年来都是一起举办——大到向学校借会堂、去校外拉赞助商,小到每一张送到新生手里的门票、每一个要发放的小礼物,全部需要三院学生会去筹备。
而今年有些特殊,计院内部不大太平,人文院人太少,导致前期所有工作几乎都是以祈玉为首的外院完成,另两个学院只负责跟从指令。
也就是说,按理,祈玉毫无疑问会是这场晚会的总导演。
但结果并不是,三院最后向学校报上去的,是计院学生会的文体部长,徐进。
徐进是这一届计院学生会的八个部长之一。
——也正是把秦昭招进来的那个部长,目前按职位来说是前者的直系部长。
结合一下最后秦昭上的这个节目,稍微有点脑子的就能看出些端倪,现下整个外院都快跟计院水火不容了。
眼看着快要下课,听秃老师干念ppt也没什么意思,温思良干脆歪到了祈玉脑袋边:“为什么最后总导演会是徐进?”
祈玉反问:“之前那事你不知道?”
温思良大概是知道的一点的:“听说最后一次三院学生会开会的时候你俩差点动起手了?这不会是对人家肉.体受伤的职权补偿吧。”
“没有,”祈玉撑着下巴,“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生气呢,都不会动手。”
“……除非忍不住?”
祈玉莞尔:“怎么会,虽然你们计院的都不是好东西,但我可是好学生,不搞校园暴力。”
他生的好看,五官俊秀柔和,唇珠一点绯色晕染到嘴角,偏长的碎发垂落耳边,这么轻轻一笑,便将俊秀生生扭转成了超越性别的绮丽,给人的感觉更似玉质的美人,连笑都有股子风情。
不知怎的,温思良一句“好兄弟”忽然叫不出口了。
祈玉见温思良忽然闭麦,还以为是地图炮伤到了好兄弟的心,于是微侧过身子,一手撩头发,一手转起苹果笔,视线不自觉飘向前排,解释道:“其实跟你们院会也无关,是徐进跟我有些……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温思良不解,“你俩之前认识?没听说过啊。”
白色的电子笔稳稳落在指间,祈玉轻飘飘扫了温思良一眼,目光逐渐晦暗不明起来,似是有些纠结。
温思良屏住呼吸,直觉接下来会听到一个惊天大瓜。
“其实,”祈玉缓缓道,“徐进是我前……”
“阿玉、玉啊,”话音未落,一直在打瞌睡的巫云深忽然压低了声音惊呼,“你腰这儿怎么湿了一大片?啊,屁股下面也是……你是不是坐到了什么东西?!”
祈玉脸色一变,快速摸向身后——入手的触感一片潮湿黏腻,布料已经贴在了身上,可腰际迟钝的神经竟然一点儿都没感觉。
叮铃铃——
下课铃恰在此时响起。
“……去趟厕所。”祈玉猛地起身,抄起桌上的水杯,径直从后门冲了出去。
在七夕的前一天开啦,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庆祝开文,前三章留2分评都会发红包哒,挨个么么啾=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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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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