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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点仙(一)

云曜界,点仙台。

是个悬浮岛屿。外凸里陷,盘子一般。上面罩有薄薄一层结界,同盘脚边缘严丝合缝。暗于无形,有星耀投射才折现微光。结界与四周斑驳石柱,外圈耀眼曦光,包围古老岛屿共同构造一幅复杂神秘的图。色彩光线的流转变幻,仿佛亘古不变的玄奥神谕。

晦暗诡谲,厚重凝肃。

岛屿整体石铸,气势大刀阔斧般凌厉,边角却不落精细。落拓井然,巍峨秀美。粗糙石壁刻画着参差不齐的痕迹,从繁复滞涩到行云流水,从粗犷古朴到灵动传神,从残破不清到历历可辨。

刻的是文字,浮雕和图案。

无言诉说了云曜近百万年的历史。

命运当真称得上“诡奇”。宇宙初诞,溢落几抹混沌之气,分化成为世界和异兽。世界上诞生的生灵和异兽成为远古主宰。没有蜕变的混沌,便是生灵和异兽针锋相夺的至宝。云曜界本只是不愿变化的混沌的其中之一,位格比已变化的混沌重些,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不知为何存留了下来,衍变成一尊大世界,以后起之势,赶超其他世界和异兽。成了“万朝来席,众生臣服”的天界。

从远古的记录可以看出,那个时代的颜色,是功成名就的颜色,是歌舞升平的颜色,是烽烟四起的颜色,是不公不法的颜色。

是糜烂的颜色,是血的颜色。辉煌又晦暗。壮丽又凄凉。一刀切下,汩汩而出是散着异香的腐脓。

然而,云曜的逝去如它的崛起一样迅速得无声无息。一朝之间,凭空消失,雄星陨落,举世震惊。

扶泽的父帝则是在战事初平,新格局隐有雏形的五十万年后,重打起云曜名号,东山再起的。

曾经辉煌一时的云曜界,也只有从这辗转留存的岛屿窥见一二。落魄得……仅留零星几点残迹。

说起举办点仙会,则是云曜自远古来筛选人才,补充新鲜血液的方式。在新生的云曜被传承下来。云曜界内和下界供奉来的初生生灵,通过严格的选拔制度,可点化仙根,修行仙法。

参会者自石梯节节而上,每节石梯都有仙人等候,能上到哪一阶,便能得到哪等能力的仙人点化。若一飞冲天,便是鱼跃龙门,得到改命机遇。因此此梯得名登天梯。而越仙力高深者得其感悟越妙。一个生灵一生只有一次登天梯之机遇。若与仙途无缘,梦想破碎,哀思如潮,也只是靠不进天梯,一瞬间的事。

扶泽穿着简陋白衣,头系蓝色布带,乘祥云一路来到此处。心性虽稳,乍然见到梦魂牵绕之地,不免感慨。

自出生以来,他还从未离了扶曦宫,未曾见过这广袤天地。

他这前半生,便是为那一件事作准备。

扶泽混在参会学者里,抬眼略略一扫,眸中闪烁一点青,透过人身看出不少原型。

蠃鱼,穷奇,天狗,肥遗,蛊雕,白泽,横公鱼,狰,英招,毕方,九尾狐……

木禾,绿柳,黄中李,荼蘼花,车马芝,大椿树,不尽树,扶桑树,洞冥草……

都是祖先青史留名过的幸运儿,传承渊远。只不过大多血统驳杂,神力虚浮,已然没有纯种了。

视线随意扫到某处,斑斓混浊中夹杂一处浓郁纯粹的幽蓝,竟带着纯正的太古遗种气息,便忍不住一怔。

远古之后,便是太古。远古异兽而今只剩天界那一位,论兽类珍稀,太古遗种排得上前位。

消下神术,眼里青色就隐去了,重回肉眼尘世。这回再瞧去,只见一个同样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面容用幻术遮掩,只隐隐见其额角紧贴一片蓝鳞,正闭目养神,通透宁静,眉睫皆蓝。周身有柔和朦胧的光辉,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浪涛声。几乎无需细辨,便可晓得是一只年幼的水麒麟。

一场点仙会,虽是云曜难得盛大的节日,两千年一次。但对于年龄悠久血统尊贵的太古遗种来讲,却是微不足道。有太古遗种躬身下这一场,于云曜而言,也是殊荣。

然而有此,也许是因为父帝德高望重,也许是看在……那位乌祁神君的面子。

说起云曜界,无论曾经和现在,乌祁都是避不开的话题。他曾是远古时云曜一大战将,云曜的荣光,便是他同几位同伴征战四方得来。强大得几乎不需任何东西来增幅力量。而今,他的存在是云曜界繁盛之基石,普天之下无人可胜,处于宇宙众生顶端。

他是世上仅存的异兽,是迄今为止,所出现在世人面前最古老的神。

远古时期四大神兽之一,朱雀。

当年云曜界强盛之时,收服了最强大的四只异兽作为护界神兽。青龙镇守东,白虎镇守西,朱雀镇守南,玄武镇守北。四兽神魂化为星宿,结成结界,看护界域,从此天界有了日月之分,昼夜交替,四季轮回,有了莺歌燕舞,烁石流金,七月流火,霜满寒冻。

有了众多灿烂文明。

四神兽历经多次战役和蜕变,同云曜命运紧密相连,相辅相成。与云曜熹帝共同铸成天界最坚固的领土。四兽凶名赫赫之时,外界竟无一人来犯。

云曜的尊权地位,同护界神兽的血肉和爪牙是分不开的。像某种注定缠绕不离,融为一体休戚与共的宿命。闪耀着寒光,是寂寥,厚重,苍凉,广阔和神秘的模糊光芒,带给生灵数不尽的想象。

自云曜那莫名一夜后,与云曜共存亡的四神兽也刹那间消失匿迹。只有朱雀,在五十万年后新云曜诞生之后,首次出现在众生面前,明确表达了归属愿望。自此得熹帝赐名乌祁。乌字五行属火,意为分秒必争、孜孜不倦,暗含熹帝希望尽快收复江山的凌云之志。祁字属木,与火相生。寓意盛大、文雅、势如破竹。许是熹帝对朱雀形象的赞美和总结。

同时为朱雀单立神位,尊为神君。乃远古以来云曜独一份殊荣。

如今已是万治时代。宇宙间已不存在真神之力,各族此消彼长,互相制衡。曾被预言家断言被天道抛弃的力量过强的云曜和朱雀,又一次出现在时代洪流之中。只是,宇宙间已无制衡朱雀的力量。

不知有多少古老种族带着独特神通,在渺渺尘世中选择臣服于未曾翱翔九天的云族。只是不知,他们追随的究竟是风光无限雄韬伟略的熹帝,还是隐在幕后深居简出的乌祁。

扶泽亦不知。他一直所为根源便在于此,却并不关心。究竟谁是真正的熹帝,他不在意。

那只纯血水麒麟睁开双眼,向扶泽这里望来。双目是海水一样深邃湛蓝的颜色,并无恶意。

扶泽报之和煦一笑。

那双湛蓝眼睛也露出笑意,隐露细碎莹光,皓月生辉,温逊流转,很是清透。

不见对方撤下遮容幻术,扶泽只暗暗记住这一双眼睛。

一轮金日悬在离岛屿最近的那一刻,有遥远而沧桑的钟声伴着清越嗓音袭来:

“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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