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新人本也还不错,只是今年试炼频繁,现下还活着的只算是勉勉强强了。”持炼不咸不淡道。
曲长老一早便落了座,闻言花白眉毛一抖,“鬼域司也不必太过自谦,葬魂戮魄两殿乃至宫主座下的哪一个不是出自你们鬼域司,还该夸夸持炼大人调教得好,这才能保离魂宫长盛不衰啊。”
他意味深长道:“现下还活着的分明是优中最优。”
持炼不虞的神色收得干干净净,抬手给曲长老斟茶,“曲长老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让宫主他老人家听到了非要扒了我一层皮,持炼只是晚辈罢了,一切还有赖离魂宫几位长老托底,还有宫主的英明,可不敢再拿持炼打趣了。”
“往后还有劳几位长老多指点指点。”
“太过自谦就是自大了,我们几个老头子可不是在抬举你。”
持炼拱手表示不敢当。
“我倒觉得新人哪有旧人好,”玉珑飞撩起裸露胸脯上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绕着,“三七我就挺想要的,再说,她本来也该是我紫神龛的人……”
有人说:“每年挑来挑去,都不如一个三七,你持炼不放人可真没意思。”
“这么锋利的武器是我我也不会让出去,更别说还是个女子,”有人语气中难掩阴狠的下流促狭,“恐怕持炼不放人的原因多着呢。”
被这么一提,众人不禁浮想联翩起来。持炼也只端了茶水暗啄,做出个模棱两可的态度。
曲长老多日前被三七拒绝,此时不免在心中暗骂一声骚贱蹄子。
“那又有什么意思?木头一样哪儿比得上紫神龛的女人……”
其中唯一的女人玉珑飞对男人们的恶意尤其敏感,她柔声打断,“算了吧算了吧,说不定三七是宫主看上的人,是香饽饽又怎么样?你我这样的角色还是别想了,啊。”
宫主闭关不出,戮魄殿护法任务中身亡后少宫主暂掌戮魄殿,近来又频频出入紫神龛,连带着玉珑飞面上也意味深长了起来,更别提不久前殓魔阁易主。
近日离魂宫内暗流涌动,众人虽面上不显,也暗自盘算已久,此言一出果然无人再接话头。
曲长老噙了冷笑,“听说随三七去胜唐关的有一个叫李近雪的鬼面表现得还不错?”
持炼深眸看着下方的动静,“勉强能看。”
“那估计是不得了了,关隘图没拿回来他们也只是被罚厌离,看来少宫主心仪的很。”
“毕竟宫主闭关嘛,这些事何该如何定夺都是由少宫主说了算,我也不敢多言,曲长老您知道的,”持炼侧头说了一句,倒是让人品不出个究竟来,“哪位我都担待不起,您还是别为难我了。”
身下传来震动,浑重的木呀声穿透耳膜,闸门再次打开。
曲长老只眯了眯浑浊的老眼,对持炼的话一笑了之。
“那就是李近雪吧?”虽然戴着面具,但玉珑飞已经见过他几次,更是在他进场时就已经在关注,她染着丹蔻的手指柔柔一指,“啧啧,也不怎么样嘛,我看他从胜唐关回来没死也不过是托了三七的福。”她哼笑一声,支颐又看向了其他。
拘魂坑内,被玉珑飞指着的人影恹恹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保命的武器被打得脱了手,看上去确实不像是有本事的样子。
闸门轰隆隆打开,地面不住震动,李近雪抬起血糊住的眼,一人一骑当先从漆黑的门洞里出来。
马蹄声靠近,三七的马围着地上的李近雪绕了几圈,“这招实在算不上高明。”
她滑下马,蹲在他面前,“这么想死,胜唐关的时候你就该别回来,厌离毒发比在这儿被人活活打死快的多。”
他一抹脸上的血,笑得牙不见眼,“不躲我了?”见三七冷了几分神色,他赶紧道:“我真的没有装,什么招不招的,我真打不过他们。”他黑亮的眸子快速扫了一眼周围,语气突然变得生冷,“我可不想死。”
他还是没说实话,他确实还留了后手,只是——今日拘魂坑内的来势汹汹倒是意料之外。
他缓缓爬起身,本以为死了个殷奉该没人再找自己麻烦。
三七也留心四周暗自观察的鬼面,她按着刀,“你不想去鬼域司外面?”
她余光瞥了眼正前方的最高台,于其他鬼面来说,今日是最重要的试炼,随便被那高台上的哪一个看中,就能换一番天地,说不定还能换一种活法,她缓缓说道:“比起人人挤破了头想被上面的人看见,你好像更愿意在鬼域司里被人揉扁搓圆?”
揉扁搓圆?李近雪眸子里溢出好笑的意味,三七离他近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长指敲在刀柄上,她周身沉了下来,更冷了几分,她在思索着什么并没有注意李近雪在笑。
“我也没那么弱吧,你从哪儿想出来的评价?”他看着眼前三七柔软的发心,就是一姑娘,说不定还没自己大,他藏住了心中的怯,沉着道:“在哪儿都一样,在这儿……我习惯了。”
习惯了?这似乎不是她想听到的,因为李近雪看见了她眼中骤起的陌生的杀意,三七对他缓缓抽出长刀。
高台上空垂的纱帐这时才迎来它的主人,隳柔被牵机推着姗姗来迟,他近来对外称自己染了风寒见不了风,已经一连多次隔着障碍与众人会面。
轮椅通身被坠地的纱帐掩去,后面白色的身形也变得叵测起来。
他近来夜夜做梦,梦见拘魂坑边上一对身影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彼时的拘魂坑下面全是他豢养的凶兽,每当做到这他都会逼自己醒过来——两个人都死或是两个人都活,怎么不算圆满呢?
这分明是噩梦才对。
众人皆起身相迎,隳柔似乎是拿手帕捂着嘴,声音含笑模糊,“曲长老,几位长老不必拘着礼,坐下坐下,都坐下吧。”
“下面打得热火朝天的,这里也不遑多让,是我来迟了错过了什么?几位有什么见解吗?”纱帐又开又合,隳柔进了围着纱帐的亭子里端坐。
玉珑飞接口道:“少宫主您来得正是时候,诺,那小子不知怎的惹了三七,正被三七杀得无处下脚呢。”
牵机眸光微变,与众人一道看向场中,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找到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隳柔当然注意到了牵机微变的脸色,“呵,倒是奇了。”他向来感知到李近雪和三七之间有些不同,只是没想到还有拔刀相向的一天,他莫名有些迟疑的兴奋。
“三七!你怎么了?”李近雪奋力挡去雷霆一刀起身避过,背后的石壁被她砍出深深一道折,李近雪听见让人骨冷的声音,回身又挡去一击,“我哪里惹你不痛快了吗?还是你也想杀我?!”
李近雪说得胸腔震颤,他不明白,分明刚刚还主动靠近自己的三七为何忽然变了个模样,只见三七杀气四溢,眸子里泠泠的冷光丝毫未变。
我为了你回来,如今你也要对我举刀相向?
这句话李近雪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只敛了长眉,眼圈发红,被三七追杀得狼狈。
三七当胸狠狠踹了他一脚,李近雪背部着地划出一道沙雾,噗出一口血,三七嗤笑,“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幅模样……”
她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话音未落便又是一刀劈来,她确实没有留情。
场中原本各处厮杀,此时都停了下来,好似约定好了一般暗自吐纳休憩,只观察着三七的动向。
李近雪以手掌触地翻身躲过,身形犹如燕雀旋转,他衣袍猎猎稳步落地,一手抚着胸口,“我说过,现在的我不求死,也不求你杀我,你还要吗?”
两人的刀刃相碰,激出噼啪火星,他们隔着两层相同的面具,离得极近,李近雪眼中包裹着她极冷的目光,“我以为……”我以为在你眼中我多少是不同的。
三七陡然劈开刀刃,两人再次弹开,三七翻转手腕,莲魄刀带着极凶的煞气直取他胸口,“你以为?你以为你功夫是顶好的,配在鬼域司里装模作样?做你逞英雄的春秋大梦?醒醒吧,你谁都救不了,包括刘钰。”
李近雪黯淡的眸子倏地亮了一簇邪火。
“只见己,不见人,你其实不堪大用。”耳边袭来刀风,李近雪的眸子被雪光照亮。
今日李近雪必须死!持炼看着场中瞬变的局势,按理说对上三七李近雪没有活路可言,只是——她到底是在杀人,还是救人?
他瞟了几眼拘魂坑内几处自己派去的杀手,此时只好藏住心中所想。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李近雪平静说道。
他第一次尝到无能为力的感觉。
三七不愿看他颓丧的面庞,她狠狠挪开眼,“我没说错。”
感觉到他刀下的气力渐深,三七胸中气血翻滚,脚下止不住退了一步,“一直天真不是好事,你也不配……”她其实没想好接下来说什么,不配什么?
李近雪却仿佛受到了致命一击,好似胸中破开大洞只灌进刺骨的朔风,他难堪抬眼,瘦削的下颚紧绷,看着三七的目光有些颤抖,他抬刀隔开雪亮刀锋,不配什么?
耳边响起赤灵的话——“你以为,她瞧得上你吗?”
是啊,自己怎么配与她并肩?
恍惚间又使出了芦苇荡的那招,他挡开三七的刀,速度极快地冲身而上,一手按住三七的头,一手拿着刀以手肘击在三七胸口,将她整个人扑倒在地!
砂石腾起,在李近雪眼下划出一道血痕。
两柄莲魄刀再次相碰,三七用刀柄格着近在咫尺的李近雪的刀尖。
不同于李近雪的炽热滚烫,三七的身躯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李近雪霎时冷了心神,手中不自觉一抖,这力道在三七看来还是很重,她仰身躺倒,正前方是李近雪的面具,不知何时起,她对面具后这双眸子好似已没了招架。
她手腕用力,她的刀柄带着近在咫尺的刀尖捅进了自己胸膛!
刀尖刺入血肉渗人的动静由刀身传导进掌心,天地间霎时失了声音。
不屑轻视都烟消云散,她好像叹了口气。
李近雪不可置信地握住她的手腕!他圈住她的一圈手腕绰绰有余,感受着掌心下轻微的搏动,李近雪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眸色冰冷,自己拔了刀,捂住汩汩淌血的伤处,嘴唇霎时发白,她抢过自己被李近雪紧抓不放的手,踢了脚李近雪还立在自己胯边的腿。
李近雪翻身让开她,颓了肩膀,他只觉得喉头生疼——她封住自己周身五道大穴,就为了让他这刀捅下去更加逼真吗?
三七利落坐起身,额前垂落的碎发挡住了眸光,“去你该去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哪儿?”他低声喃喃,还是被离开的三七听见了。
“我不喜欢有人缠着我。”
莲魄刀重新挎回腰间,她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泄力,再一眨眼却好似错觉。
李近雪的目光执着追着那道背影,三七,我不信你眼中没有我。
李近雪:偶像要杀我了委屈嘤嘤嘤
持炼:你只会影响三七拔刀的速度,老子一枪毙了你
牵机:(冷冷抱手)(毒唯只对真嫂子破防)救是不可能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救
隳柔:(阴暗爬行中)(……观察人类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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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拘魂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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