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棒发榜后二十一日,午时,凤凰城,七宝堂。
江渝渐渐有了意识,与前几次都不一样,这次,第一个迎接他的是恰到好处的暖意,柔软地贴着他的身子。
他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想要舒服地翻个身,但脚上刚使了一点力,一阵刺痛便由脚腕处传来。
这阵痛楚并不厉害,与这几日江渝受过的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现在,它就是一道无情的提醒,如一瓢凉水浇醒枕上人,让他面对这个冰冷的现实。
江渝猛的睁开了眼睛,心底还有些惊悸,重重跳了两下。
屋里很暗,没有开窗,只有透过窗纸的熹微光线,显得有些昏沉。
离他的床榻不远,地上坐着一个人,应该是听到他翻身的动静,那人转过了半身,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正是苏安,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衣袖挽至肘上,对上视线让他有些慌张,立刻偏了眼神。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安站起身,江渝这才发现原来他身前还有一顶炉子,猩红的炭火燃得正旺,偶尔发出噼啪声响,看来屋内的融融暖意多就是这盆炉火的功劳。
江渝没有做声,也没有摇头或者点头,忍着手腕的痛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干净的里衣和垂至眼旁细顺的发丝,确定是有人在他昏过去的时候帮他清洗了身上的酒渍血迹,随即拢了拢被子,便发呆样的一动不动。
看到江渝这仿佛被抽了魂似的样子,苏安捻着衣袖踌躇良久,几次欲步又止。
“你杵那半天做什么?”
靠在床头的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这声音让苏安心口一颤。
但即使是冷漠刻薄如斯的话,从那人口中说出,此刻也激不起他半点怒火。
他把语气放得更缓,一边用毛巾包起火炉旁的砂壶一边说道:“我是想照顾你。”
苏安将砂壶抬高,一股细小的水流落入碗中,腾出氤氲水汽,等乘满小半碗后,苏安端起陶碗在手里轻轻晃动,又用手背探了探碗壁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从旁边的瓦罐里舀了一大勺蜂蜜拌入水中,这才把水给江渝送去。
“喝点水吧。”
他把陶碗递到江渝跟前,江渝转眼瞧了瞧,伸手接过,看他接去,苏安也放了手,谁料他手上刚刚卸力,那碗便从江渝手中滑落,直向下落去。
幸得苏安眼快,在碗落地之前又把它接住了,碗里的糖水倾洒了些在他的手臂上。
而江渝,他敛着眼盯着自己有些发抖的手掌,嘴角似有一抹苦笑。
苏安再度把碗递了过去,这次,他没再让那人接手,而是直接放到了江渝嘴边。
“伤筋只是暂时的,陆医师说明天就可以好了。”他说道。
江渝盯着碗楞了片刻,才倾下头抿过碗沿的糖水,苏安正准备斜碗让他更方便的喝下,江渝遍抬手将他的手腕抵住,把头扭向了一边:
“你出去,我不需要你照顾。”
......
苏安收回碗捧在胸前,依旧站在床前,他低头看了眼碗里的水,还是小半碗,那人基本就只喝了一口。
“出去。”
江渝又用他干哑的嗓子重复了一遍,内容简短,语气冰凉。
“可是你.....”苏安犹犹豫豫地试探道。
可是你有伤在身,一个人不方便。
况且,他哪敢再放他一个人?
“叫你出去你听不懂?我是丢了气海又伤了筋,可我还没残呢!用得着你苏少爷来照顾我?!”江渝说道,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如此的没好气,就像前日在清室对陆容那样。
苏安咬着嘴唇,扣紧了捧着陶碗的双手,心里有莫名的委屈。他什么话也没说,垂着脑袋端着碗出了屋子。
关门时他又望了一眼屋内,床边的人已经躺回了床上,翻过身背对门口,被子蒙过了头顶。
苏安心里又是一揪,轻轻地阖上了门。
这是主楼的二楼,屋外是一条长廊,一面是齐腰的栏杆,一面是几个贮药的房屋,江渝所住的屋子在长廊最底,这本是陆容住的房间。
昨天陆容满身是血地回来之后,先是查看了江渝的状况,用碧水针帮他祛了寒气,又亲自帮他洗了满身酒渍,把他放在二楼的房间睡下,才给自己找了间离主楼最近的病房换了衣服,开始打理事务。
苏安靠在门边的栏杆上,背挨着墙,这样虽有一墙之隔,但只要屋内有什么较大的动静,他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而现在,屋内仿佛无人一般,安静得可怕。
苏安看着庭中被陆容召集起来的七宝堂内所有的门徒医师,将手里的碗举到了嘴边。
他小小地抿了一口,立刻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么甜?!
他的那一勺蜂蜜,已经让这小半碗水甜的腻人,也难怪江渝只尝了一口就把他赶出来了。
想到这,苏安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心说自己怎么这般笨手笨脚,他烦躁地把碗搁在了一边,再不去看它,转而注意起庭中的状况。
庭中的人,三三两两分做很多小队,陆医师负手立在一个独自一人站队的门徒的前方,好像在质问些什么,具体内容苏安也听不清,只见那人频频点头又摇头,交流过一阵后,跟在陆容身边的清仁也上前一步,向他询问了什么事情,这次那个门徒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了清仁,清仁接过后将其展开递给了陆医师,是一张黄纸,陆医师看了纸上的内容,对那门徒点点头,便绕过它开始与下一位“形单影只”的门徒交流起来。
一连好几个,陆医师皆以点头为示,看得苏安觉得有些无聊了,他把头向后仰去,屋内有微弱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和床板发出的嘎吱声。
看来是江渝下床了。
苏安用起十二分的注意仔细听着,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不放过,那人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微不可查,应该没有穿鞋。
脚步声越来越近,引得苏安都有些紧张了。
江渝要出来吗?会来找他吗?他要如何面对?要不要为刚才过甜的蜂蜜水道个歉呢........
种种疑惑和为难一时间占据了苏安的思绪。
直到那脚步声就这么停了下来。
算这距离,江渝应该是只走到了屋中火炉那边。
原来只是想倒个水吗......他竟然有些失望。
“陆斋主!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是真的需要钱!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一个声音穿破宁静自庭中向二楼冲撞而来,声音之大惊得苏安心脏险些跳差一拍。
拌着这一声嘶嚎,屋内也传来陶瓷摔碎的清脆响声。
不会被吓到了吧。
苏安想着,小心翼翼缓缓地把门推开一条细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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