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四十三年,正值秋闱之际,风吹来一丝隐隐萧瑟之意,然而砖瓦墙内——
一脸色惨白的女子被反剪双手,捆绑在屋内。
虽看似身体孱弱,一副即将昏倒的模样,却仍在拼命用手中的瓦片划拉缠绕在手腕上的粗麻绳。
此女便是相府嫡女,李梦徵。
也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高考状元,李梦徵。
一场意外,让不同两个世纪的李梦徵重逢,让两个年代的故事发生碰撞。
原主李梦徵三岁时失去生母,虽然贵为丞相之女,却饱受其弟欺凌与压迫,如今便是连下人也能上来踩她一脚。
原主也曾反抗过,但满身的伤痕意味着她抗争的结果必然是失败的。
反抗无用,顺从也无用……
三日前,原主的弟弟李梦宇伙同下人将原主关在了这杂物间内,并打赌原主什么时候能出去。
可身体孱弱的原主突发哮喘,最后死在了这杂物间内,再也没有逃出去。
而她,高考状元李梦徵,熬夜填报志愿,意外猝死,穿到了这具身体上。
两个灵魂发生共鸣。
她同情原主的遭遇,可却不知道如何摆脱这样的命运。
现在当务之急是逃出这里!
她费力地拉扯着瓦片,突然,手上力一松,她面露欣喜之色,随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撑起身往大门走去。
然而……
“哐——”
杂物间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光亮投射入屋内。
“哟,长姐有长进啊,居然割开了绳子。”
带着不屑与嘲讽的男声入耳。
李梦徵抬眸,面前这人便是“她”姨娘的儿子,她的弟弟,李梦宇,也是常年欺凌侮辱她的人。
李梦徵看着他,皱了皱眉,并未言语。
李梦宇手拿一把折扇“啪”一声收起背在身后,举手投足倒是温润公子之相,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有失礼仪:“长姐,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关了几天,脑袋关坏了吧?哈哈哈哈哈。”
李梦徵看向站在李梦宇身后的下人,他们一个个皆是嘲讽之色。
她不想与这听不懂人话的人争论,淡淡道:“让开。”
李梦宇并不在意,也未挪步,嘲讽道:“长姐硬气了不少呀,但此刻你怕是出不去,还望长姐在这屋内再待上几日。”
说着,他轻侧头吩咐身后的下人:“过几日我要我参加科考,避免她在这府内兴风作浪,你们给我去把她捆上。”
闻言,李梦徵一咬牙倏然开口:“谁敢!!”
但那因饥饿显得飘渺的声音毫无威慑力,没有人听命于她,一群人手拿麻绳直冲过来,顿时,李梦徵被扑倒在地上,手脚被按住。
“我是这相府大小姐,你们真是反了天了!”她吼道,却徒然吃了一嘴的灰,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脑子也在飞速运转该如何自救。
不是这一时半刻的自救,而是永不再被欺凌与束缚的自救。
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所听到的言语,在脑子里划过。
骤然停在某一处——
科考!
古代寒门子弟便利用科考之路来改变人生,为何她不可以呢。
但此刻用蛮力是挣扎不开的,得用智取。
在李梦宇走出杂物间之前,李梦徵急中生智放声喊了句:“我也要去科考!”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怔,连李梦宇正离开的脚步也霎时顿住。
片刻沉寂。
“哈……”李梦宇声音一出,身后的下人随他一起爆发出了久未开怀的笑声。
在这众人笑得前俯后仰,似是看了什么喜乐草台班子的欢乐里,李梦徵面色变了些许,但很快平静下来。
兴许是李梦宇笑得有些过了,他双手撑着膝盖,好半天才抬手抹了把眼泪,刚抹去又流下。
“你们听到她说什么了吗?她说他要去科考,哈哈哈哈,科考!长姐,你、你、你就别逗我们了,哈哈哈哈。”
李梦徵并不急,虽脸上不受欺辱模样,心下的思索却一个一个闪过。
趁着这被嘲笑的关头,李梦徵又抛出更加放荡形骸的一句话:“你要不信,我们可以比试比试,就比现场作诗词!”
这句话从笑声里脱颖而出,又淹没于更大的笑声里。
李梦宇笑够了,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揉着肚子,难得用近乎宠溺的语气说:“好好好,我的好姐姐,你说比,弟弟自然是由着姐姐去的。”
李梦徵抬头,声音里是故作的骄傲:“那便明日灯笼街,草台空地,你我二人比划诗词,百姓作证。我赢了,我去科考你休得阻拦;我输了,随你处置!”
李梦宇再抹一把满脸笑出来的眼泪,手里的折扇拍得作响,他摇头叹气:“长姐啊,这可是你说的。”
*
市区繁华,街巷交错热闹非凡。一卖糖葫芦的商贩一边走一边吆喝:“卖糖葫芦了,糖葫芦哎!”
“老李子,今天卖多少糖葫芦啦!”隔壁酒肆一小二走出来,笑脸盈盈同路过的商贩打招呼。
商贩叹气直摇头:“一根也没卖出去!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街上没人,我这糖葫芦怕是卖不出去咯!”
“没人啊?你去前面灯笼街看看呢,我听说,今天那聚集可多人了!”
糖葫芦商贩一听,抬头踮脚,却见灯笼街人头攒动,立刻大步跨向那地儿。
却见灯笼街人群中央摆了两张桌子,皆用红布铺上,上面摆了些笔墨纸。
“听说相府要搞诗词比赛,让那李梦徵和李梦宇比划诗词,咱们来当评审。”
“谁?李梦徵?那位相府嫡女?荒谬,女子和男子比才学乃荒谬之举,女子才学肯定不如男子,况且丞相一直都在好好培养李梦宇,李梦徵如何与他比试?”
“你看,那相府管家都来了。笑话,都道李梦徵嫡女不如庶,莫不是那位大人拿我们取笑,办的一场戏?”
“极有可能!”
“卖糖葫芦啦!好吃的糖葫芦!”
窃窃私语悄然横行,声声入耳。
然而此时,一张临时牌匾挂在两张桌子上方,一道阳光斜斜垂落,正照着牌匾上两字:公正。
这叫底下一众看热闹的老百姓忽然拿不准主意,又在下面偷偷议论开了。
李梦徵面上挂了层白纱,遮住半脸,她端正地坐在桌子旁,另一头是她弟弟李梦宇。
“咣!咣!”
锣响两声,响得整个灯笼街都清晰可闻。
相府管家站在人群中扯着嗓子宣布:“今日相府诗词比赛,参赛者为我们大小姐与二公子,比赛内容为诗词,主题将由在场各位当场出题,随即抽选,一共五轮,得分高者胜。欢迎各位大众评审前来打分献策,凡参与者皆有赏,请大家务必公正清廉!”
随后打分小册子由佣人纷纷发下去。
发现李梦徵的目光流转过来,李梦宇扭头对她扯出一个嘲弄的笑容:“长姐,咱一共五轮,身为弟弟,理应让你一轮,如何?”声音清浅的一句,瞬间淹没进人群的喧哗里。
他说完,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竟直勾勾伸出两根手指,用嘴型说:“不,我让你两轮。”
李梦徵声音细微:“既是比赛,那所求第一便是公平公正,输赢皆由个人承担,我不需要你让,况且……咳咳。”
她故意咳出声,好半天才缓过来,放松下一直挺直的背,让自己处于比较舒适的姿势,继续道:“弟弟如此自信,就不怕结果出来后不如你所愿吗?作为长姐,只得提醒你,比赛开始前,还是莫要得意忘形。”
这淡淡的一句话,听得李梦宇憋得面上通红,想大笑出来又结实忍下去了:“好好,我倒是要看你如何能赢我。”
秋风一阵扫过,漱漱桂花旋转着落下,流香飘屑。
飘得树下李梦徵的身形好似也要随着飘去。
数十个写有题目的字条被管家收集在盒子里,他用力摇晃盒子,又在众目睽睽下随机抽选出一张翻开。
“请以‘春’为题,作诗一首。”
人声鼎沸逐渐平息,但很快又爆发出哄叫,不多时再次安静,循环以往。
一时间,这长街一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此,即使比赛已经开始,依然不停有路人侧目过来看个究竟。
此时,不远处响起阵阵马蹄与车轮的声音,这声音在百姓的惊叫里若隐若现。
一把金丝羽线折扇末端轻轻挑开珠穗玉帘的一角。
“此处发生何事?” 一个冷清的声音沉闷地响在帘后。
“公子请稍等,我前去打听。”领着马车的小厮应答。
马车徐徐放慢速度,停在距离诗词比赛现场不远的地方,静默伫立。
撩开帘子,马车内人露出小半张脸,眉宇锋利如刀削,目光平静得毫无波澜。
人群中央,李管家的声音洪亮。
“此为李公子作。”
“碧云空暮花向晚,篆香断尽是更阑;月下何人且低语,功成名就罗带缠。”
“好!”
“好!!”
人群里爆发出掌声,随即又纷纷埋头为他打分。
李梦宇站起来朝众人作揖,面上的笑容堆得三分假七分真。
“好,接下来是大小姐所作!”
无人在意的边角,小厮去了又回,他靠在马车前低声对里面的人说:“回公子,此处正在举办诗词大赛,是当朝丞相李怀远家的小姐与少爷。”
听闻此言,马车内人并未开口。
小厮便继续道:“听说那李家小姐目不识丁,丞相嫌此女丢人便常年锁于深闺,她在相府可谓人人可欺,不知为何会来参加诗词比赛,兴许也是成了少爷的玩笑。”
“嗯,倒是可怜。”车内人淡淡应了声,语气里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他抽回撩开帘子的手,重新坐端正身子。
片刻后,此人走下马车。
攒动之中,管家拿着李梦徵的稿纸,一眼看过去竟愣了半晌,随后不自然清咳一声,结巴一下,嘀咕道:“嗯——这、这、是小姐的——?”
“凤、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他声音越念越小,越念越疑惑,“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待好风[1]。”
念完之后,不仅人群寂静一会儿,连李梦宇呆伫在原地,他皱眉,脸上更多的是疑虑,目光不停在那墨水浸了的纸和李梦徵脸上来回流转。
几秒后,人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这竟是李梦徵所作,好哇,作的好。”
“李梦徵竟能作出如此好诗?”
“能作出这等诗词?嘶,我怎么觉着……”
“所作诗皆已念完,请各位开始投票,务必公平公正。”李管家开口,打断了嘈杂的讨论声。
诗词已作,路人开始投票。
片刻后,管家统计票数,当即宣布:“李梦徵二十二票,李梦宇十七票,此局,小姐胜。”
李梦徵侧头看向李梦宇,见对方脸色铁青。
但这铁青很快也被嘲弄替代,李梦宇一勾嘴角,假意道:“好啊长姐,是我轻看你了,下局,我定将才能尽数发挥。”
虽话说至此,他心里却觉得略有不安。
第二局,步骤与先前一致,先抽题,后作诗,再投票。
李梦宇自认自己腹中墨水是不少,前一局李梦徵险胜。
这局李梦宇发挥所学,扳回一局。
随后比赛继续。
五局三胜,两人各赢两局,最后一局甚是关键,绝不能掉链子。
“哐——”
管家将手中的锣又敲了敲,随后缓缓展开手中所抽的题目。
“请以自己对人生态度,做诗一首。”
这题有些难度。
李梦徵稍作思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她既是从现代穿越而来,那利用利用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诗也未尝不可。
李梦徵在心里给这些大诗人们挨个道了歉。
随后提笔,洋洋洒洒在纸上写下——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随即将所作诗句的宣纸递给管家,却见管家接过宣纸后与李梦宇对视一眼。
她本并未在意。
管家清了清嗓子后开始念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此为……”
管家顿了顿,李梦徵在一旁淡定地听着,可下一秒,念出的署名却让她心中一惊。
“……李梦宇所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