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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来接你下班
季卿白从医这么长时间不是没有遇到过比这还要难缠的病人，但这次的不一样，他心有余悸。
四十九床是一间六个人的多人病房，尽管这两年院里已经开始淘汰这样的多人病房了，但神经外科还是在用的这种。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每个床位都拉上了帘子，大家互不打扰，已经是病房默认的常态了。
季卿白在窗前停住了脚步，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想从衣兜里掏出来表，但却发现兜里空荡荡的，
但好在，昨天傅简辞带到他手上的腕表还没有拿下来，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后，掀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病床上躺着的是个胖子，床边陪着一个身形瘦弱的老头，季卿白认识他，是护工，可现在他正用手捧着一个iPad陪着胖子看电视。
季卿白抬起手中的扫描仪，扫了一下床头上的病编码，接着拿出平板，调出了四十九床所有的电子病例。
“严今桦。”季卿白他的视线才从平板电脑中抬起来。
“你是？”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叫做季卿白。”
“原来你就是小季医生啊，真是久仰久仰。”严今桦口齿不清，扯出了一个笑容，但由于右边的脸不能动的缘故，这个笑容很是恐怖。
多发性神经鞘瘤导致的面瘫。
季卿白稍微离近观察了一眼病人后得出了结论，紧跟着他又检查了严今桦入院以来所有的报告，
CT，MRI，每一样都细细看过了后才放下了平板。
这时，隔壁床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嗽持续了很久，季卿白对严今桦说了句稍等后，就去了隔壁。
虽然隔壁的四十八床不是他负责的病人，但季卿白还是顺带手的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在对对方确定没事之后，才又回到了四十九床。
可没想到他正指挥着护工喷洒消毒液。
这浓度就连每天闻惯了消毒水味道的季卿白都有些受不了了，也难怪隔壁床的大爷会咳嗽，可偏偏这人的嘴巴里还振振有词道：“早知道是这样的房间，我死也不来了。”
“一个个的一身穷鬼的味道。”
季卿白闻言蹙眉，搁在帘子上手猛然顿住。
“小季医生，”严今桦见到他进来，又扬起了抽搐的笑容。
尽管心上不舒服，季卿白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走到病床前，灵巧地避开了这人伸过来的手，但却躲不过对方的眼神，这一双微微凸出来的眼睛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他腕间露、出的手表上。
对方的动作停了一瞬，紧接着他忽然坐直了身体，也收回了那种像是软体动物一般黏腻腻恶心的眼神。
季卿白虽然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忽然转变，但很明显对方不在乱来了。
在详细问了好几个病案当中没有涉及到的细节后之后，季卿白才做了最后的总结：
“术前的准备都知道了吧？”
“知道。"对方忽然坐直了身体，看起来一副很是尊敬的样子：“护士之前都交代好了。”
“嗯，放轻松，手术之前的心态也非常重要。”
“好的好的，季医生慢走啊。”
走出病房的季卿白还是没有理解这个人忽然的转变是为了什么，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手腕上，
季卿白盯着那只表思索良久，
心底隐约有了些猜测。
***
出乎意料的，第一天上班并没有特别的忙碌。
临近下班的时间，季卿白从洗手间出来就一眼就看见了躲在在楼梯间偷偷抽烟的陈晨，他本想打个招呼就走，可没想到却被陈晨一下子拉了进去。
“不来一根？”
陈晨松开手顺势就从烟盒里倒出来一根递给他，季卿白摇了摇头推拒：“戒烟了。”
“嗯？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现在怎么突然说戒就戒了？”
“和别人约好了的，不能反悔。”
“好吧。”
陈晨念叨着，悻悻地那根香烟又塞回了烟盒，并且避着季卿白朝着空中吐了一/大团灰白色的烟雾。
“但你别走啊。”
“怎么了？”季卿白当然不会以为陈晨留下他是想让他陪他抽完着一根烟，毕竟同一个科室这么长时间，他了解他的习惯。
“裴明来了。”
“哦。”季卿点点头，甩了甩手上的水，靠近了墙壁，等着陈晨把这根烟吸完：“他这次来还是为了那件事吗？”
“谁知道呢，我没听就出来躲一躲，但他这个人，哼。”陈晨冷哼一声又么猛地抽了一/大口，接着用夹着烟的右手烦躁地扯了扯头发，
“老季我们可先说好，你可不能‘叛变。”
陈晨表情一下子变得极其严肃，仿佛他和裴明两个人就是两个国家的领主，而他必须选择他来作为自己效忠的对象。
“这么严重吗？还用上叛变这样严重的词了。”
“就是叛变，老季，要是我知道‘反裴联盟’的营地是从你手里失守的，那我真是，我真是……”陈晨说着说着，整张娃娃脸都涨红起来，
看起来活像是动画片里会被气到耳边冒出蒸汽的小人。
“我不会的。”季卿白极其郑重的点了点头：“放心，我要是走，也不会跟着裴明走的，要挖我的人多着呢。”
“你可闭嘴吧。”
陈晨说完直接上手要来，季卿白只一下就闪开了：“走啦走啦，回去了，你再不抓紧，下班之前就些写不完病案报告了。”
“唉。”
一提到病案报告，陈晨整个人更颓了。
他仿若无骨一样地挨着季卿白在前面慢吞吞的走着，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质疑：“但是不对啊，老季，以前一提起这个事情咱俩都是统一战线的啊，怎么这次你……”
陈晨话锋一转，看着季卿白的眼神变得越发的诡异：“老季，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额……没有啊。”
“那你现在怎么情绪那么稳定。”
稳定吗？季卿白耸了耸肩，毕竟任谁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情情绪都会很稳定吧？
可不论季卿怎么解释，陈晨都是一副狐疑神色。
“不对，你就是恋爱了。”陈晨在季卿白身旁闻了闻说，接着无比的笃定道：“你身上明明就有一种恋爱的酸臭味。”
什么跟什么啊。
季卿白想反驳，但侧过身却瞧见了陈晨的的忽然板起来的脸，他顺着陈晨视线往走廊远处看过去，才发现一个人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一连看了了好几眼之后，他才从这人的神态中勉强辨认出这人就是裴明。
说起来裴明，其实他是他与陈晨的名义上的师兄，毕竟两人刚来到神外轮转的时候，就是他带的他们。
当年的季卿白很崇拜这个前辈，他欣赏他对待病人的耐心，还有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一定要去做的野心，
毕竟在医生这一行，有野心并非是一件坏事，可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他和陈晨都相继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外科大夫后，他却辞职了去开了个私人诊所。
季卿白知道裴明想来干什么，毕竟挖人这件事他也不是第一回干了。
“卿白！哎呦，哎呦真是好久不见。”裴明笑着迎了上来，和以前一样地拍了拍季卿白的肩膀。
“师兄好。”季卿白规规矩矩的和裴明打了个招呼，用的还是旧称。
“也没有很久吧，三个月前你不就来了，只不过那时候卿白手术去了没在而已。”陈晨撇撇嘴，丝毫不留情面的怼了上去。
“原来是这样，你看，还是陈晨记性好。”裴明笑着拥着两个人进了值班室的门。
值班室里除了刚才就在的孔敏芃以外，大师兄也刚下了手术正躺在行军床上挺尸。
“来来来，卿白我买了好多水果，你看这可是五百八十八的车厘子，还有这个，这个是昨天从新西兰新鲜空运过来的蓝莓，快尝尝，最近真的太辛苦了。”
裴明拿着他带来的精致水果盒推到了他面前，季卿白只是看了看水果，低声道了谢，可并没有动这些水果。
尽管他拒绝的已经十分的明显，可是裴明还是不依不饶的靠了过来，态度十分殷勤。
之前裴明也找过他提过一次，可是运营到现在身深陷了很多案件，而那医院大多数都是做生殖科的东西，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他一个神外医生过去的道理在那里，
所以是打听到了他和院领导之间的龃龉，所以趁乱来挖墙脚的吗？
“师兄，我最近胃病犯了，吃不了水果。”
“哦，这样啊。”裴明点点头，很是了然的样子：“那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水果你可是无福消受了。”
季卿白垂下眼，实现再次落在了严今桦的病历上。
瘤子生长的位置的确特殊，需要好好的考虑下刀的角度和方法，若是稍有不慎，出血点过多将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虽然宏观来看，医学是允许风险存在的，这也就意味着上了手术台就生死难料但每个医生都清楚，手术刀下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刀下去牵扯到的会是好几个家庭。
这话是他进神外的第一天裴明说给他听的，可是现在一切……
季卿白抬眼看了一眼正和科室医生勾肩搭背的裴明，
明明也没有过去多久，可是一切都好像都回不去了。
“看不起谁呢！不就挣了两个破钱吗？还在这摆起谱来了？”
陈晨站出来，他一把夺过果篮，把里面的车厘子和蓝莓通通拿了出来，粗暴地倒进了一个大盆里，在洗手盆上胡乱冲了冲，接着房放在了桌子上道：
“吃，五百八十八的车厘子呢，不吃白不吃。多吃点。”
陈晨说完就筑抓起来了一/大把塞进嘴里，努力嚼了嚼，说：
“得了吧，裴明你还五百八十八的车厘子呢，还不如上回老季用饭盒装来的那个好吃，是不是拿来唬我们的啊。”
“怎么可能？陈晨你是不是故意的。”裴明提高了音调，变得十分尖锐，但当他的眼神扫过科室里的其他人时，神色转瞬又稳定下来：
”那个……本来这一行水分就大，多的是黑心的商贩，不过我也不差这两个钱，就全当做慈善了。”
如此盛气凌人的话说完，科室里又陷入了一片诡异至极的寂静，季卿白转着笔心想着今天裴明大概率又要无功而返了，
因为前段时间肿瘤科有个交不起化疗费的的病患家里就是水果二道贩子，病患家属从家里拿着好多苹果和橘子来医院病房楼前兜售，
病房楼的有些病人家属知道了事情以后生出了同情之心，每个人差不多都买了点。
在这个经常与死亡打交道的地方，有人还辛辛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有人却高高在上，用这这些居高临下的词语，
这道用金钱分隔生命线的光景，季卿白看到多了，但即使再多，都还是忍不住真唏嘘。
许是裴明也察觉到了这里气氛的不对劲，他默默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打着哈哈。
“既然新来了这么多的医生，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一起去吃个饭吧？”
这回还是陈晨最先搭话：“先说好，我可不去，我今天已经有约了。”
“哦？”裴明意外了一下，接着说：“约会？需不需要我帮忙订餐厅啊？”
“不必。”陈晨冷着脸说：“餐厅早就订好了，在Lotus。”
陈晨说完，裴明显然愣了一下：“确定是Lotus？哪个Lotus？”
“就是那个很难约，不顾是杂志还是博主最近都疯狂推荐的西餐厅，不然咱们这还有别的餐厅叫Lotus？说起来这事还多亏了季卿白呢，都是他帮忙给弄的。”
陈晨的话音刚落，屋内两三道视线就又集中在了季卿白的身上，惊讶的，愕然的，还有不明所以的，让原本季卿白无所适从。
说实话，对于陈晨和裴明不对付这件事季卿白已经习惯了，其实两人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大约是三年前，裴明从医院辞职去了私人医院后，多次借用以前相熟的身份来医院挖人，两人才开始逐渐生出了嫌隙。
要说这医生转为医药代理或者是跳槽后回来挖人这件事并不是特例，但总归这件事是违规的，所以很多人也都是私下暗自操作罢了，但裴明却不这样，他每次都直愣愣的过来，开始挖人，
甚至去年还将陈晨手下最喜欢的一个住院总医给忽悠走了，至此，每次裴明来了，陈晨都不免的要阴阳怪气一番。
“卿白认识餐厅的人？”
季卿白摇了摇头：“不算认识，只是凑巧有个同学在那里工作，所以就定了。”
但裴明听后眼睛一亮：“什么同学，关系怎么样，家里是做什么的？”
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迫击炮一样把季卿白打了个措手不及。
“今天值班吗？不值班晚上叫过来一起啊，卿白。”
“他没空。”
提到傅简辞，季卿白不免带上了些脾气：“师兄要是没什么事情，那我要下班了。”
季卿白将报告全部传输到自己的手机里，接着扯了后面背包就要走，
裴明虽然想拦，可他也拦不住季卿白。
“老季你等等我啊，我和你一起走。”
陈晨的‘走’字甚至还没说完，科室的门就被人打开，站在门口的季卿白直接与熟悉的柚子香气撞了个满怀。
他一抬眼就看见了一脸无辜的傅简辞。
“阿季，我来接你下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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