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十一点。
刘平和娄沉沉刚下大巴车,车站在山脚下。
依托于车站,这里发展的还算可以,有集市和饭店超市,形成一个小型商业圈,站在门面房下往上看,能看到房子背后连绵的黛青色山峦。
山民直接将这整片地方称为车站,他们赶集的日子除了去镇上,还会来车站采买东西。
今天没有集市,但是来往的山民也不少,雾气里穿着朴实的大爷大妈都露出质朴的笑,结伴而行。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但是雾气仍旧很大,二人在小摊上吃了两碗面,刚吃完就听到身后传来滴滴的喇叭声。
是一辆灰尘仆仆的小面包车,左侧后车门不知道被什么撞了,凹进去一片。
透过没贴膜的前挡风玻璃,能看到司机笑出的大白牙,他欲解开安全带下车迎人,刘平却摆摆手,他这才坐回去。
刘平拍拍娄沉沉的肩膀,提起行李,二人上车。
娄沉沉上车时还担心这小面包会不会跑一半散架,坐得心惊胆战。但是幸好,这车子看起来摇摇欲坠,但是四轮齐飞,跑得飞快。
司机看起来是个喜怒形于色,没什么心机的人,老实人长相,黑皮肤,方脑壳,中等身材。
见了刘平后满口的问候——非常真诚的那种,车子上路了他也没停下嘴,十分热情。
娄沉沉来之前就知道这人叫程虎。
刘平能在溪市落脚分一杯羹,全靠这人搭线,只是娄沉沉不清楚刘平是怎么认识的程虎。
现在的溪市今非昔比,绝不是随便来一个人就能进矿山尝甜头的,目前发现有铁矿石的几面山头早已经被几方本地势力占据,握住就不撒手,外地人想喝点汤都难于登天。
从广市回洛市,刘平对溪市铁矿很有兴趣,和娄家姐弟商量时溪市之行的计划时想起程虎,打了电话过去,程虎得知他不打算跑车,没等刘平说就直接邀请他来溪市帮他些忙,态度积极。
直到刘平说要再带两个人他才有些勉强,不过仍旧应下了。刘平不让他为难,说会带车队过去,运矿石总需要车队人手,都是自带卡车的司机,不需要矿地出设备——这是他的投名状,不需要报酬。
程虎喜不自胜,矿队正缺司机和车,但是找的介绍人*要价太高,开矿前处处要钱,小舅子不给他批,于是迟迟未定,程虎正发愁这事。
谁知刘平就像那及时雨,直接将他的心头大患解决。
程虎的说话声中,进山了。
山路崎岖,两侧高耸的山峰以及老树茂顶将午时的阳光遮得干干净净。
不宽的水泥路被来往的工程车压得全是坑洼,碎石满地,走得深了甚至连水泥路都没了,直接是土路。
一路颠簸,翻过不知道几个山头,车子将将停在坐落于山间的一片村落前,入目一片蓝顶,是正在建设中的蓝顶铁皮房子,房子前的吊机不停工作,光膀子的男人们吆喝着号子忙于搭建,一派热火朝天。
程虎介绍这是他们未来的员工宿舍,铁皮房子虽然冬冷夏热,但是胜在搭建速度快,铁皮房子挨着村子而建,程虎开车带着他们路过铁皮房子,径直进了村。
路上他已经交代了矿队的大致情况,矿队老板叫刘得宝,老家虽然是溪市,但是年轻时挖矿发家在隔壁省的马山市。
刘得宝手下有一个人叫方圆正,是他的参谋兼得力助手,同时也是矿队二把手,可以说刘得宝在马山市的基业有一半都是方圆正的功劳。
这个方圆正,是程虎的妻弟,也就是他的小舅子。
程虎早些年干的是挖矿设备买卖,被朋友坑了后投奔了方圆正,也算是跟了刘得宝干,但是他直接听命于方圆正,大老板反而见得不多。
说到这,程虎骄傲地笑笑,他现在在矿队中管理销售业务和后勤,最忙的两个部分。
大老板刘得宝消息灵通,是第一批知道溪市挖出矿的人,了解矿脉细节后当即丢下马山市的老底,带着一众手下风风火火赶到,凭借着速度和人手众多,在一众当地矿老板手下占了个大山头。
甚至他的人手规模和当地矿老板比起也是很大的,能与他平分秋色的只有一支矿队,也是他们的对家,二队之间是激烈的竞争关系,水火不容。
这支矿队的老板叫万耀,是个光头胖秃子,为人狠辣,是溪市有名的黑势力头领。
因为马山市那边的矿还在继续产铁,刘得宝来溪市时只带了一半的人手,剩下的劳动力缺口他早早打算好雇佣山民而不是外地来打工的人。
“我们老板说了,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阻绝消息外泄,不然全国各地都来人掺一脚就不好了。而且山民祖辈生活在山里,生活方面适应了,工作效率就高,地势上也可以参考山民意见,是一本万利的事。”
刘平听了这话笑笑——最主要是山民见识少,工资成本低。这一条恐怕才是刘得宝最看重的 ,但是这条刘得宝当然不会告诉程虎。
车子停在一片空地上,几人下车。
有个村民路过,程虎和他打了招呼,待那人走远,程虎拉下脸:“本来村里的山民都该被咱们老板雇下,不知怎么被万耀知道了,他是本地人,沾亲带故的,一劝劝走了一半。”
说着他带刘平和娄沉沉往一个院子走去。
他愁起来:“唉,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咱们老板膈应万耀,非不让咱们的人住村里和万耀的人掺和到一起,硬要在村外头建员工宿舍,我管后勤,可钱不够,员工宿舍还是建得慢了一步,光骂我了。”
“唉要我说瞎折腾什么呢,做起活来自己的钱都不够赚呢,哪有空管别人。”
刘平闻言看了一眼程虎,做了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谨言。
哪有说大老板是瞎折腾的。
刘得宝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考虑,万耀能劝走一半,剩下一半何时劝走只是时间问题,刘得宝为了避免来日被背刺,直接分开两方人马,能看出他行事风格的干脆和深谋远虑。
是个人物。
程虎赶紧闭嘴,左右张望了一下,拍拍胸口笑道:“我的好平弟,这话我只跟你说,别人我都不讲的。”
最后几人停在一个小院前,土墙木门,透过敞开的院门能看到院中的晾衣绳上晃悠着几件衣服。
程虎冲门里吆喝了一声“高嫂子”,先带他们进了院子。
“现在你们先住平房吧,是队里村民弟兄把自己家腾出来的一间房,我让他们架好床了,被褥也铺好了,你们先住下,过不了几天就搬进宿舍。”
女主人闻声掀帘从主屋出来,招呼程虎进去喝杯水,程虎笑着摇手:“还有的忙呢。嫂子,给你介绍一下。”
三人互通了姓名称呼。
高嫂子跟丈夫一起在刘得宝的矿队里做事。
刘平和娄沉沉一起喊她高嫂子就好。
高嫂子表现的很热情,直夸刘平体格好,娄沉沉长得俊,末了又是张罗着要切腊肉蒸大米饭,竭力招呼程虎留下来吃些。
刘平环胸不语。
哪怕女人竭力掩饰,但是她看到刘平的一瞬间,眼睛里露出的警惕和排斥还是被刘平捕捉到,他眼眸沉了一下,复恢复平静。
程虎还是乐呵呵的,拒绝了高嫂子后,他站在院子里最后交代了一下山里几支矿队的情况。
程虎是这样说的:“咱们矿队是外地矿队,山里边东西南北四支矿队,除了我们都是本地的。”
他说着扭身冲着主屋屋顶后的一片山头比划起来,“再往东边山里进十几公里,是咱们的地盘,咱们的山头最大。西边的山,还有村子后边这片南山,铁矿脉都不多,埋得深、散,两支本地矿队占了。但是北边的那座山,和我们的矿品质不相上下,被万耀带头的矿队占了。”
“先歇歇吧,让你们高嫂子给炒点好菜,晚上有可能要去镇上吃顿饭,跟我小舅子认识认识,平弟你车队的事小方很惦记嘞。”
“等我电话哈!”
刘平笑着应下,送程虎到车上。
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程虎拍拍自己的方脑袋,看了眼后视镜里刘平进门的背影,刚才平弟冲他笑,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抖抖肩膀,把不习惯的感觉甩掉,注意力放回路上。
那边程虎走了,刘平进院子发现娄沉沉已经不在院子里,高嫂子不知道去哪了没见踪影——主屋落了锁。
娄沉沉听到刘平脚步声,从主屋下方的西间探出头,“平哥,这儿。”
刘平踏步进去,这是一间很小的正方形房间,进去能闻到一股陈粮的霉味,之前恐怕是做储粮房用的。
刘平目光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扫过,不置可否。
他各种地方都睡过,地上垫张报纸也能睡,对这些无所谓,唯一一点是窗户框上没镶玻璃,恐怕晚上会冷,夜间的山风不是开玩笑。
娄沉沉显然也被惊到了,但是他性格稳重,没说什么,只是眉头还是微微皱起,他在担心自己姐姐明天到了的居住环境。
他将床单掀起来,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褥子,床单下是几张日历海报,海报下就是有些潮的木板,摸一下直掉渣滓。
甚至连被子也没有,光秃秃的床上只铺了床单,枕头和被子一概没有。
他的眉毛更紧了点,“平哥,高嫂子是不是搞错了,没有被褥啊,我找高嫂子问问。”
刘平正找了块破布擦房间里唯一的板凳,闻言直起身,叫住他:“别去了。”
娄沉沉和刘平对视一眼,看着刘平漆黑平淡的眼睛,突然福至心灵,他沉默了。
很明显高嫂子刚才是在给程虎作秀,程虎是个小领导,管理后勤,不出意外身为女工的高嫂子以后就是在程虎手下做事,她殷勤对待程虎,用不在意的态度对待他们二人,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他们是免费借住在别人家里。
娄沉沉呼出一口气,跟刘平打了个招呼,他想出门看看村里有超市没,买两三套被褥不就行了。
刘平擦完板凳开始琢磨怎么堵窗户,分神叫住他。
这个村子看起来就不像有超市,最多有个代销点卖卖酱油盐糖,被褥是不可能的,各家各户的被褥都是自己裁布、弹棉花,手工纫的。
娄沉沉也想明白这个理,但是仍没放弃,溪市靠北,本来气温就低,往年十月中就飘雪了,他们现在还在山里,晚上冷得人根本受不了。
“那我去找村民买。”他没放弃。
但是刘平一句话却让他的双脚钉在原地,“沉沉,财不外露。”
“这里不比市里。”,刘平让他坐在床边,自己出院子捡了一把树枝,再回来时娄沉沉已经在收拾行李,见他进来就问有什么能帮把手的。
刘平知道他是自己想明白了,笑笑让他坐着就好,说着他从自己行李袋里翻出来两件卫衣,想也不想就两手捏住两角,胳膊轻使力,卫衣在他手下就像纸片一样被轻易撕开。
不等长的树枝在窗户框上左别右插,卫衣布片横塞竖缠,没一会窗户就牢牢被封上。
“没事,安置下来后我借辆车带你去镇上买。”
刘平试完新窗户的牢固程度,拍拍手上的尘土,突然道。
娄沉沉听后应了一声,扯起嘴角笑笑:“平哥多亏有你。”
刘平淡淡道:“应该的。”是他把娄家姐弟带进溪市,他自然要负责。
刘平所说的财不外露很正确。
这个村子藏在深山老林中,大部分山民离开群山的最远距离就是镇上和车站,交通和信息上的闭塞让他们质朴的同时还愚昧,他们不懂法律,道德概念跟随群山,是一种带着野蛮的小集体文明,而不是普世意义上的人类社会道德观。
如果不是溪市发掘出矿脉,他们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外人。
何况娄沉沉又生得白净清瘦,在外面自然是受女孩喜爱的清隽少年,但是在老光棍众多的村子里,不敢打包票没畜牲惦记。
再带上手里有几个钱,有坏人生出阴暗的想法再正常不过,刘平担心自己一时不察,娄沉沉落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娄沉沉几不可查地叹口气,不是因为艰苦的环境,而是为自己硬要跟来,平白给刘平添了许多麻烦。
他仰面躺下去,在车站吃的一小碗面现在已经消化完全,肚子咕噜叫了两声。
刘平听到了,拍拍他的肩膀,“走,吃饭。”
娄沉沉疑惑:“高嫂子乐意让我们在她家吃吗?”
显然不是乐意的样子,程虎走后,高嫂子的人影就不见了。
刘平不语,踏出西间。
主屋的门仍旧牢牢锁着。
除了鸡笼里的鸡群发出咕咕的啄食声,院子里寂静无声,刘平走近鸡笼旁的食槽,食槽中果然有些剩面条渣,娄沉沉跟在他身后,看不明白刘平为什么去关注嫂子家的鸡笼。
他问出来,刘平解释道:“食槽里是剩饭,这家人已经吃过了。”
恐怕村子里大部分都已经吃过了。
村民农活多,往往很早就下地忙活了,饿得早,午饭就提前许多,他们到的时间不巧。
娄沉沉肚子又叫了一声,他有些羞赧地抿唇,刘平当即踏出院门,也不知道他怎么寻摸的,在路上转了几圈,径直选定一家人。
娄沉沉被刘平要求远远站着,他看着刘平不知道冲门里说了些什么,又递去一卷钞票,没一会就端着两只碗过来了。
他被惊到了,“平哥,不是......”财不外露吗?
刘平看他一眼,视线从他消瘦的肩头掠过,“我没关系。”,村民不说觊觎他的钱包了,先护好自己的兜吧。
“......”楼沉沉接过碗和碗上搭的筷子,保持微笑。
他们回到狭小的西间,坐在床上埋头吃饭。
娄沉沉问道:“不过平哥你怎么知道这家还有饭?”
刘平两口吸进半碗面条,腮帮子嚼动两下就咽下去,“味道。”
做饭的饭香,很明显。
娄沉沉:“......”好厉害,特别是进山后,越来越觉得刘平好厉害。
*
下午时刘平接到程虎电话,方圆正要请大家吃饭。
天刚擦黑,刘平和娄沉沉就上了程虎的车。
“程大哥,夜里山路还是开慢点。”娄沉沉被颠得想吐,晕车倒是其次,主要是他这边的车窗看出去,距离不到半米就是深不见底的崖沟,山沟里黑压压的树林在夜色更显压抑。
小面包愣是开出顶级跑车的速度与风范,娄沉沉心慌。
程虎大笑,“信不过我啊娄小弟,这山路我已经跑熟了,别怕。”
娄沉沉竭力让自己不去注意车窗外的山崖,问他:“哥你来多久了。”
程虎志得意满:“才一个星期不到呢,怎么样,我记性不错吧。”
山路上没有路灯,车外寂静无声,程虎话音落下,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惊得娄沉沉头皮发麻,欲哭无泪。
才一个星期我的大哥你怎么就敢开到110?!
最后还是刘平出声,这才让程虎把速度降下去。
到镇上。
镇里有些人气,夜市摊前不少人散步购物,程虎径直将他们带去一家饭店。
推开包厢门,主位上坐了个小个子男人,衣装时髦,硬生生给他平凡的长相增了点彩,程虎打头进包间,见了他语气热情:“小方你到的真早。”
这人就是程虎的妻弟,方圆正。
只是比起程虎热情的态度,方圆正对程虎倒是有些爱搭不理,略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程虎身后进来的就是刘平,方圆正眼前一亮。
心道:这绝对是个人才。
见了刘平身后的娄沉沉,虽然没有刘平那般让他惊艳,但是青年眉眼间的冷静淡然也让他赞赏。
不过这顿饭他主要目的不是结识人才,而是......
席上拢共他们四人,凉菜刚上,方圆正就开始套话。
这顿饭刘平早有预料——为了试探他口中的车队是否属实。
刘平不需要他多说,名单甩出来,又加上“最晚明天晚上之前车队到达。”
方圆正笑得见牙不见眼,哐哐喝了三杯白酒。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尽灌刘平酒了,临到散席方圆正还不放过刘平,硬是在门口又逼了刘平两杯。
刘平眼神已经有些漂浮,但是说话做事仍旧非常稳重,得体地送方圆正上车,方圆正扯着他的衣领子撒酒疯他也没生气。
“刘平......刘平老弟......不不不,朋友,兄弟,亲人!我手下那么些个人手,哥不说虚的,批一半给你,咱俩一起,为老板开疆拓土!”他醉了,嘴里尽是胡话,就这一句因为情绪高昂,算是吐字清楚了。
他醉眼使劲盯着刘平的脸,手也不撒开。
“不,方哥,我能当将军,但是元帅必须是您,您是帅才。您醉了,这话不算数,我也当没听到。”他面容平静,好像说的都是心里话一般,眼里的醉意将这话衬的更是万分真诚,仿佛是从心底涌上来的肺腑之言。
他是如此地信任方圆正,如此地甘心屈居人下,只做一把被掌握的宝刀。
要是任一在这,一定会嘲笑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狗腿子的一批。
方圆正果然满意,大笑后往车座上一躺,睡着了。
目送车子离开视线,刘平涣散眼神凝聚,有些歪斜的站姿也正了,看起来竟然一点也不像被灌了将半斤多白酒的人。
眉眼一片清醒冷静。
直把扶着他的娄沉沉看得一愣一愣的。
与此同时,车后座原本歪歪斜斜躺着的方圆正也坐直了身体。
他搓把脸,眼神介于清明和迷醉之间,他确实喝了不少,但是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醉,起码理智七分仍在。
车子平稳行驶,微微震动,他摸着下巴回想刘平的话:勉强信六分。
剩下四分他在心里留个底,先提防着。
他方才装醉,意在试探,因为见刘平的第一眼,他浓浓欣赏之意后紧接着就是忌惮。
刘平这人甚至不需细看就能得出:冷静沉着,稳如泰山,成大事的气质过于浓烈。
这种人用好了是得力助手,用不好就是反刺胸口的一把利剑。
但是目前看来他还没发现刘平有什么野心,没野心最好,没野心就能安分。
他勾起嘴角,这才真正放纵自己的大脑眩晕在酒精中。
因为程虎也喝大了,方圆正留下几个手下人一个一个把他们送回去。
待回了平房,二人轮流洗漱过娄沉沉终于忍不住,把憋了一天的问题问了刘平。
“平哥,你和程大哥怎么认识的?”
程虎待人热情,娄沉沉深有体会,这是个好心肠的人,但是娄沉沉敏锐察觉到程虎对待刘平的态度热情之余甚至带了些尊敬。
程虎是个嘴巴没把门的,但是面对刘平时竟然会时不时看看刘平脸色,娄沉沉观察后发现程虎竟然是在确认自己的措辞。
完全不像是刘平承了程虎的情,反而是程虎欠了刘平什么一样。
刘平舌尖久违碰到酒精,此时鼻息间全是酒气,他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想到了任一。
回过神解释给娄沉沉。
原来他与程虎认识是在两年多前,那时刘平还处于兼职司机,主职拳手的阶段,他开得也不是货车,而是工程车,偶尔接私活跑跑矿地。
程虎是干挖矿设备买卖的,免不了要跑一跑业务,一次偶然搭了刘平的车。
和矿地这种暴利行业搭边的往往涉及暴力。
程虎刚跑成一个业务,给一个矿地供六台机器,定金都收了。结果被这个矿地的对家知道了,当晚在他们必经路上铺了钢钉。
拉机器的车全翻了,最倒霉的还是刘平载程虎的车,刘平是开头第一辆,察觉情况不对他立马减速打方向盘,可是高速行驶中撞上十几厘米长的钉子,几乎不亚于手榴弹的威力。
车当场翻下山崖,也不知道刘平这种神人怎么操作,车子翻个,他硬是给翻回来,用四只破烂的轮胎直冲冲开下去,中间车子翻滚,程虎被甩出安全带,刘平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愣把他拽回来。
近乎六七十度的山坡,两人落地只是轻伤,这种情况能活下来都能录《走近科学》。
程虎还惊魂未定软着腿,突然接到电话,他老婆高龄产子,早产生了个小千金宝贝,母女平安。
这么一下,说刘平是程虎的再造父母都不为过。
这个过程刘平这种话焖子不可能多说,但是三言两语还是让娄沉沉听得直瞪眼,刘平人生经历丰富到总让人遗忘,他其实今年只有23岁。
硬算起来甚至只比娄沉沉大半岁。
当然刘平没讲一件事,或许是他不认为这是多么大的事。
翻车事后,刘平被程虎千邀万请去他家做客,那时程虎正跟朋友合伙,桌上堆得都是文件。
程虎被刘平救后带了滤镜,总觉得刘平哪哪都牛,硬让刘平帮他看看文件,刘平对这个没经验,推脱说没上过学,字认不全,但是程虎不放过他。
一字一字念给刘平听。
神了,真让刘平听出来点不对。
找了律师确认后,程虎这朋友故意设计坑他。
但是程虎的大部分资金已经被转移,他连忙申请冻结也只追回一部分,但是结果已经好太多了。
那朋友还在文件上设圈套,用他的名义贷了巨额贷款。
如果不是刘平提醒,他的几套房子以及一些不动产都要被银行抵押,并且仍旧要背债。
小女儿刚出生,难道要老婆女儿去街上喝西北风吗?
那之后他对刘平的话可谓是奉为圭臬,刘平说西红柿好吃他能吃一星期——丝毫不夸张。
以上,娄沉沉无从得知,但是仍旧不影响他对刘平的崇敬,怀着崇敬与拖累刘平的愧疚,娄沉沉很狗腿地非要帮刘平铺床。
方才在镇上,娄沉沉出去上厕所的空档飞速跑进超市买了被褥,现下二人的床总算没那么寒酸。
临睡前,方圆正打了电话过来。
刨去带着醉意的闲扯淡,大致意思是让刘平明天跟着他一起去办祭天仪式,给他打打下手。
提拔之意溢于言表。
“带上你身边那小孩也行。”说得是娄沉沉。
挂了电话,娄沉沉欲言又止,“可是接触方圆正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们早前商量过,这趟溪市之行最多三个月。
无论是什么矿,都是属于国家的,只有拿到国家的允许开采证明,才是过了明路。
铁矿资源从被发现到矿产开采资格拍卖会,期间大概是三个月时间,
而这三个月是潜规则,让散矿民和各大矿队吃饱——刘平猜测过,村子背后的山里除了四支矿队,绝对还猫了许多散矿民在偷摸开采。
大饼烙出来见者有份,虽然份数有大有小,但是只要大家都有钱赚,事情就闹不到太大,所以无论是上边的人还是各大矿队,都对老鼠似的散矿民视若无睹,只要不蹦跶到眼皮子底下就行。
不计较蝇头小利是因为各大矿队的最终目的都是是矿产开采资格证,只有拿到那证书,才是真正被法律保护的开采,才是光明正大的生意。
薄薄一张纸,托着连绵的山脉矿产。
届时哪还有什么四大矿队,这些山脉都只冠上一个人的名字,外人想开采就要花翻倍的钱来从这人手指头缝里接些饼渣。
而矿产竞拍也有潜规则,往往是三个月内哪支矿队能做到最大,最后获得采矿许可证的几率就大。
竞拍前后气氛往往最为紧张,因为无论是哪一方都在盼着对手们出差错,没有出差错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捣鬼,那时腥风血雨不在话下。
刘平不打算参与这一段,他有任一,不能冒险。
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做散矿民,抢一片地盘赚三个月的钱就走人,但是通过刘平搭线程虎,他们有了更稳妥的路——跟着矿队干。
如果跟着程虎,程刘两人熟识,他们什么时候走人都好商量,但是搭上方圆正的边就不好说了。
更何况今天看方圆正对程虎的态度,很是冷淡疏离。
“走一步看一步。”刘平语气平静。
和他语气相比,他的表情却透着烦躁,眉头皱着,眼神定在虚空。
倒不是因为方圆正超出计划的对他的关注,这些事情刘平来之前多少都考虑到了,也有应对方案。
唯一让他没有任何办法应对的人是现在远在市中心,距离这里五十公里的小孩,任一。
让他烦躁的是任一现在不在他眼前。
晚饭吃的什么?睡觉会害怕吗?上下楼梯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看路,会不会摔跤?
刘平不得不承认,他患上了娄轻轻揶揄他时说的“分离焦虑症”,想象中任一受伤的场景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
刘平闭上眼,在烦躁和惆怅中勉强入睡。
一夜无话。
大改动。
我就不该挤着堆写故事,一件一件捋吧。
*介绍人:那时信息闭塞,需要卡车拉货的老板和需要拉货的司机之间不能直接取得联系,往往会通过介绍人来沟通以及交易,介绍人数量掌握着两头人的联系方式,介绍生意的然后从中收取介绍费。
但是现在拉货平台很发达,介绍人就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了。
刘平不干货车司机是对的,最挣钱的两年就是他干的那两年,接下来随着信息透明,拉货慢慢就成苦力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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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入山(大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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