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姿叫唤荷将药取来,连忙喂进她口中,一边喂一边下意识数落:“哪有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这个年纪身体有疾,就该找个人陪在身边,你是哪房里的奶娘?”
女子身上朴素,看起来不像贵人。楚清姿便下意识以为她是哪一房里的奶娘。
听到她的话,女子明显愣了愣,旋即又道:“你说什么?”
见她没听清,楚清姿又耐心重复一遍:“身体不好,就找个人时刻伴在身边,省的有一天你晕倒没人知道。”
女人奇异地盯着楚清姿,恰逢唤荷接了碗水过来,楚清姿将碗递给她道:“喝点水顺顺吧。”
“哦。”
喝过了药,女子又听楚清姿道:“对了,我看佛堂外面种着几盆素心兰,这里还有没有余出的花肥,我想在院子里种些花。”
你怎么这么多事...
女子压下脱口欲出的话,又道:“别找我,找谢淮要。”
这下总该知道她是谁了吧。
楚清姿惊奇地看她,说道:“你怎么能直呼小侯爷大名?”
女子清了清嗓,缓声道:“你说呢?”
这下楚清姿明白了:“你是小侯爷的奶娘吧。”
女子:......
说得对,但也不对。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记得按时服药,胸口闷就开开窗子透气。”楚清姿细心嘱咐完,又和唤荷一起把佛堂里的碎瓷片扫干净,临走前还供了柱香。
女子沉沉地看着楚清姿离去的身影,眸光回落到那碗给她服药的清水上。
“很懂事,聪明,也漂亮?”女子轻哼了声。
“哪看出来的聪明。”
*
“去干嘛了?”见楚清姿从院外回来,胳膊上还挎着篮子,谢淮问道。
楚清姿不甚在意道:“兰花需要细养,我去寻些花肥没找到,小侯爷可知从哪能得些花肥来?”
她眼睛明亮,直勾勾地盯着谢淮,谢淮错开目光,说道:“不知道。”
“算了,本来也没指望着你。”楚清姿小声嘟哝了句便要走。
谢淮嘴角微抽,一把拉住她问道:“什么意思,不指望我你指望谁?”
楚清姿满脸无辜道:“当然是指望自己,我出门去买点。”
闻言,谢淮揉了揉额角,说道:“我叫人去找,要什么肥。”
“药渣肥,多买点,我留着用。”楚清姿眨了眨眼,将篮子递给谢淮。
谢淮看着手中的篮子,目光缓缓移到楚清姿脸上:“干什么?”
楚清姿笑了笑,说道:“你不是说帮我找吗?这药渣肥,得仔细着找才行,下人去找,医馆里少不了给点质量不好的药渣,会把花毒死,小侯爷亲自去,自然无人敢诓骗。”
“......”看她嘴角明显的笑意,谢淮便知道,这是楚清姿在还击方才他说她脸上有脏东西的事情。
在这种事上,楚清姿自小到大都不吃亏。
谢淮看她得意地转身离去,忍不住轻笑了声。
蠢死了。
于是,片刻后,向来纨绔不驯吃喝嫖赌的谢小侯爷,手里提着只竹篮立在药坊里。四下人声鼎沸,窃窃私语,所有眼睛都落在了谢淮身上,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个洞来。
这向来架子比天大的谢小侯爷,怎么还亲自来买东西,还是买些便宜的破药渣?
不合身份不说,看了还叫人可乐。
提着满满一篮子药渣肥出来后,谢淮将药渣肥塞给旁边的小厮核桃,咬牙切齿道:“核桃,给她送过去。”
惯的,这样下去得把楚清姿惯坏了。
谢淮一路上来来回回地这样想,回到府里却看见楚清姿捏着小花铲朝他看过来,笑靥如花地道:“谢谢小侯爷的花肥。”
只这样一句,谢淮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
楚清姿就是个勾他魂的妖精。他不止一次这么认为。
“回来路上,买了袋酥饼。”谢淮将手心里的酥饼丢进唤荷怀里,故作随意道:“午后我要进宫,晚上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别乱跑。”说罢,便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楚清姿怔了怔,从唤荷手里接过枚酥饼咬下一口。
糖心的,没毒,还挺好吃。
“他没生气?”楚清姿奇怪地问那带回花肥的小厮。
她故意叫谢淮提着篮子去闹市买药渣回来,堂堂永安侯府小侯爷做着下人做的事,不得气得骂她才是?怎么反倒带了包酥饼回来给她。
核桃额头冒汗,想起谢淮从药坊出来咬牙切齿的模样,试探着道:“世子爷......看着不像生气的时候,未必就是真没生气。”
这下楚清姿懂了,谢淮这是憋着气呢。这样一想,楚清姿反而心里更舒畅了。
“呀,那这饼里不会有泻药吧!”唤荷突然惊呼,顿了顿,看着四下被她言语震惊的丫鬟们,连忙拍了拍嘴道,“呸呸呸,奴婢胡言乱语,该打。”
楚清姿却不怎么在意地又咬了两口酥饼,说道:“他不敢,再怎么说,我也是圣旨赐婚给他的夫人。”
闻言,核桃抽了抽嘴角,又道:“是是,世子爷对夫人满心赤诚,自然不会做下药这样的勾当。”
满心赤诚...楚清姿和唤荷相视一眼,纷纷没忍住笑出声,两个人都乐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该让你看看十几岁那年在卢氏家塾,世子是如何对我家小姐的!”唤荷对谢淮曾经的所作所为如数家珍,记得清清楚楚,“世子刚入家塾第一日,我陪着小姐去读书,恰巧就碰上世子进来。”
那年谢淮大约十一二岁,正是淘气的年纪。老侯爷因救驾而死,圣上对老侯爷颇为愧疚,于是把谢淮当成自己亲生儿子来养,在当年广为传颂。但谁也没成想,圣宠之下,竟把谢淮的性子越养越恶劣,最终成了个纨绔子弟。
侯夫人一开始还能管教一二,到后来彻底没了法子,只好再把谢淮送回了卢氏家塾,由严厉的卢太傅管教。
楚清姿第一次同谢淮说话,便是在谢淮正是滋生反骨的时期。
作为相府的嫡大小姐,楚清姿从小便被要求,要温婉贤淑,要知书达理,说话要慢,走路要稳,腰肢要正,要做京城第一贵女。
当然,楚清姿自己也很想做第一贵女。于是她自小便端着架子,努力善解人意,温婉大方。
她早早得知永安侯世子要来家塾上课,便想起来十岁那年曾也在卢氏家塾里,见到过谢淮一次。
楚清姿天真以为,谢淮会跟老侯爷一样忠勇无双,恰好他们此番成了同窗,不如顺便结识一番。
直到初来乍到地谢淮将她最宝贵的一支簪子从她头顶拆出去前,楚清姿还在温柔体贴地照顾新来的同窗。
“我叫楚清姿,你是谢小侯爷吧,我十岁那年曾见过你一面......”楚清姿自信地同他介绍自己,不论是哪家的世家子弟都能迅速地对她产生好感,所以她从没有想过会有人不吃这一套。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谢淮便抽出她头顶的簪子,歪了歪头,奇怪道:“怎么有人别这么老土的簪子。”
楚清姿整个人愣在原地,这是她绝无所料的画面,四周所有弟子也都闻声看了过来,目光如刀般一下下割在楚清姿身上,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老,老土么?”
是她听错了,还是谢淮说错了?楚清姿不无希冀地想。
可谢淮却恶劣地扯起嘴角,带着浅笑,一字一顿地盯着她道:“是啊,很土,很丑。”
每个字都毫不留情,将楚清姿的脸面撕个粉碎,扔在地上。
从那日后,谢淮的笑容,出现在楚清姿无数个午夜惊醒的噩梦里。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不懂礼数的人?她想不明白。
“后来怎么样了?”澄兰听得入迷,忍不住开口问。
唤荷干咳了两声,眼睛在澄兰和核桃身上转了个圈,说道:“你们该不会告诉给小侯爷吧?”
澄兰连忙摆手,说道:“不会的,小侯爷平日里不怎么同我们说话。”
这倒是真的。楚清姿想,应该也没人想跟谢淮那张嘴交流。
“后来,我努力忍住眼泪,维持礼节,想要从他夺回簪子,却被谢淮那混......咳,被谢小侯爷捏住了脸。”楚清姿轻轻掐住唤荷的脸,边做演示边道:“他力气大着呢,一边欺负我,一边还说......”
“说什么?”澄兰和核桃皆是紧张地听着,拳头都替楚清姿捏紧了。
楚清姿声音微顿,忽然间脑海里回忆起那时的谢淮,记忆从未如此清晰地展现在她面前过,甚至连当时小谢淮是什么神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说——
“楚清姿是吧,”十一二岁的小世子淡淡地盯着楚清姿强作笑容的脸,手上稍稍用力,说道:“你装什么?”
楚清姿被他的样子吓到,连眼泪都忘了掉,耳边继续传来谢淮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想讨好我的人多了,像你编谎话都编这么假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十岁那年,你第一次见我,是在哪?”
谢淮声音冷如冬日寒潭,欺近发抖的楚清姿。
“我爹的丧事上么?”
她清楚记得,最后一句,谢淮声音里带着怒意的颤抖。
楚清姿猛然从回忆里惊觉,原来那个时候,她说的那句十岁那年曾见过谢淮一面,竟让谢淮误以为是她在假借老侯爷丧事的事情同谢淮套近乎。
十岁那年,正是老侯爷去世的那年。
而谢淮,绝不愿任何人拿此事开玩笑。
所以他才会突然发火,伸手拔走她的簪子,恶意满满地说她老土,甚至还狠狠捏了她的脸。
可那个时候的楚清姿,听了太多关于谢淮桀骜不驯的“事迹”,只以为谢淮是故意为难她。
从那时起,她便和谢淮深结下了恩怨,直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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