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辰向上级申请调阅文件,陈科长说是秘密任务,只有一张盖章通知书,他都不知道内幕。
“竟然这么机密?”祁夜辰双手撑着桌子,食指哒哒哒的扣着桌面。
其实祁夜辰除了一双眼睛圆钝没有攻击力,身上剩下的每一处,都锋锐尖利的很。
就好比他的手,手掌宽厚有力,十指纤长、每个指腹都有一层薄茧,仿佛只要轻轻那么一握,就可以碾碎所有的刚硬和不公。
而在安全的办公室里,它们只是静静地立在桌面上,时不时依次跳个波浪舞,像一头懒洋洋却绝不会有人质疑他实力的雄狮。
芙蓉,假名,22-26岁之间,长相美艳但战斗力不可小觑,与香家关系不明,与日本人有关系,被日本人追杀,绝密命令……
这些元素全都集合在一个女子身上,真像一个传奇。
她怎么会跟日本人扯上关系?日本人,祁夜辰微眯起双眼,脸上写满恨意。
香兰这几天作为头号嫌疑人,免去上班,跟芙蓉一起被警察围在家里。
叔叔婶婶一家遇害,自己成为头号嫌疑犯,旧日的屈辱被重新翻出来,香兰心情很糟糕。
这几日外头那些想要拿财产的亲戚们也不消停,尤其听说香兰在警局工作以后,说要去上告警察厅包庇下属。
香家跟政府有些关系,也不知谁手眼通天,还真让他给告着了。
陈科长一个电话打到警局,“祁夜辰,为什么还不把头号嫌疑犯抓起来?民众都上报了,你这个警长能干就干,干不了下面一堆等着顶上去的!”
祁夜辰点头哈腰了半天,最后气冲冲的挂了电话,香兰只是逻辑推理上的嫌疑人,却并没有任何实证,这样抓人太不公平!
而且监狱里那些人遇到香兰这样柔柔弱弱的小傻瓜,还不把她欺负死?
祁夜辰急得抓耳挠腮,抬头却看见棠溪明端着茶盘,过来找他吃下午茶。
“没胃口,吃不下,”虽如此说,看到棠溪明,祁夜辰急躁的心舒缓许多。
棠溪明懒得瞧他这幅发疯的样子,自己搬了把椅子悠闲地坐到窗边,三四点的阳光最是好,只暖不晒。“怎么了?陈科长又打电话骂你了。”
听到陈科长三个字,那股烦躁又涌上心头,祁夜辰抓了抓头发问道,“你怎么知道?”
棠溪明挑了挑眉,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神情。
祁夜辰坐到他对面,“陈科长让我先把你的助手抓起来,因为她是头号嫌疑人。”
棠溪明咬了一口核桃酥,细细的碎渣掉了一桌子,“抓吧。”
棠溪明细致的用餐巾将桌子擦干净,然后又咬下一口,又擦桌子……祁夜辰看得直翻白眼,将餐巾展开铺在他面前,“接着点不就得了。”
棠溪明一脸崇拜的看向祁夜辰,连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祁夜大警长,你好聪明。”他将餐巾抚平接着碎渣,模样乖乖的一口一口咬着桃酥。
“切~”这有什么的,好像他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大事似的。
祁夜辰嘴角微翘,刚刚还烦躁的心情一下子舒坦多了,于是他将身体往椅子里沉了沉,“香兰那傻丫头看着像是会杀人的吗?我看她杀只鸡都难。倒是她那个好友,有这个潜力。”
棠溪明抬起眼皮,笑着看他。
“哦——”祁夜辰突然了悟,那个芙蓉虽然对他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每次对上香兰却总是眉眼和煦,“棠溪明,看不出来,你这人,够狡诈、够冷血!”
棠溪明,“……”
祁夜辰,“不过,我喜欢。”
棠溪明,“???”
香兰被提审关到监狱里,在找到新的证据之前,她需要跟一帮待定罪的嫌疑犯关在一起。祁夜辰特地嘱咐里面一个与他相熟的大姐大关照一下香兰。
第二天,芙蓉就来警局看香兰了,虽然有人罩着香兰,但她还是受了几处伤,脖子上的长命锁也不见了。
那长命锁是银子做的,里面还是空心,不值什么钱,只是听她提过是她娘留给她的。
芙蓉隔着栏杆抚摸着香兰的脸,“你的长命锁呢?”
香兰摸摸脖子,笑道,“不知丢哪儿了。”
芙蓉眼神凉凉的看向监狱里其她四人,“谁拿了?”
无人吱声,一个坐在席子上事不关己,一个缩在角落,脸上印着与我无关,还有一个带着个小跟班挑衅的看着她。
芙蓉了然,只见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知道拿出个什么东西,又摸了一下监狱门上的大铁锁,那锁就开了。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窜到那个一脸不服的女人面前,掏出一把匕首刺向了她的脖子。
“都别出声,我的飞刀绝对比你们喊得速度还要快。”
席子上坐着的女人以及那个小跟班刚“啊”了半声,便立刻捂住了嘴巴。
其实这半声已经被等在外面的祁夜辰听到了,他侧了侧身看里面没有什么过分的大动作,便压着没管,继续观察。
这个女人的身手,他敢说整个上海也没几个警察比得过。
香兰在芙蓉后面,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显然之前并未亲眼见识过芙蓉姐跟别人动手,她弱弱道,“芙蓉姐……”
“傻丫头,你以后得多练一练我教你的本事,别总让人欺负。”芙蓉面对着香兰声音都温柔了,然而面向眼前四人的时候又凶戾起来,“把长命锁交出来。”
被匕首对着的女人颤着声音道,“二丫,快去拿。”
小跟班点点头,屁滚尿流的从席子下面掏出那根长命锁。
芙蓉收起匕首,拿过长命锁,面对着她们后退到门外,将门关好锁牢,“如果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她,你们的出狱之日就是去阎罗殿报道之时。”
嚣张女人点点头,夹着尾巴溜回自己的席位。
芙蓉拿着那长命锁端详了一番,发现自己做的机关还在,她将那长命锁系回香兰的脖子,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香兰惊愕的张大了嘴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锁,然后触电似的弹开。
“放心吧,很隐蔽,不会伤到你。”芙蓉揉了揉她的头发,“虽然有了工作,还是得多看书,那个法医不错,你要好好跟着他,那个警察……”
芙蓉回头看了看外头,墙后的衣角一闪而逝,“他也是个好人,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
芙蓉姐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好像被关在监狱里的那个人是她似的,香兰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点头,将她的话记到了心里。
进了审讯室,芙蓉长舒一口气,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看着对面的祁夜辰,吹了个口哨,“谢了。”
“谢什么?”祁夜辰装傻。
芙蓉没有多说什么,刚刚那没来得及制止的喊声他必然听到了,“那一家子都是我杀的,证据很足,那船是我提前租的,船家那里还押着我的印信,什么原因想必你也知道。”
祁夜辰欲言又止,他听说香兰的经历也非常气愤,但作为一个警察他却不能像芙蓉一样随便动手杀人,不过这样的结局也真是痛快,只是……
祁夜辰沉着脸问道:“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
芙蓉面容一滞,小帽子是她的疏忽,她没算到香夫人会把孩子也带上,但她并未表露出懊悔的情绪,呵呵一笑道:“留着他长大□□吗?”
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害一个无辜的孩子,祁夜辰冷笑道:“你倒是帮她计划的周全。”
芙蓉:“自然,那是一个明珠一样的姑娘,明珠自然该放在掌心小心呵护着。”
她突然想起初次见面,香兰对她说的那句话,“漂亮的姑娘就得像观音一样被供在堂上,千跪万拜的受着。”你瞧,你马上就可以千跪万拜的将我供着了。
算了,她那么心软的姑娘,别让她知道这些了,不然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能别让我进监狱吗?”芙蓉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没把握的情绪。
“不可能,你杀了人。”祁夜辰想也不想的拒绝。
芙蓉笑道,“别误会,我可以命偿,等我出了这个屋子,你可以一枪毙了我,理由是杀人越狱。也别把我的尸体拉回警局,一把火烧了吧,就说我有传染病。”
祁夜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芙蓉冷笑,面对生死都沉稳的她,突然出现一丝非常激愤的情绪,“那群畜生不是已经找上门来了吗?”
祁夜辰愣怔一瞬,一下就明白她说的是日本人,“你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日本人要以绝密最高命令来追杀你。”
芙蓉看着桌子,似乎在思考他的问题,她一思考问题,手就闲不下来,不安分的在口袋里掏来掏去,突然掏到了一团布,她扯出来一看是那丫头塞得护身符。
那个傻丫头什么时候塞得?
芙蓉每日行踪不定、又会拳脚功夫,香兰心里恐怕早有猜想,却还是去佛祖那里为她求了平安符。
佛祖哪里会保佑她,佛祖早在十多年前就抛弃了她,遇见香兰大概是佛祖对她唯一的怜悯。
芙蓉将护身符塞回去缓缓道:“我叫江玉书,我父母给我取的。”
祁夜辰觉得她的表述有些好笑,“谁的名字不是父母取得。”
芙蓉:“我还有另一个名字,江和惠子。”
祁夜辰弯着的嘴角一下僵住了,江和惠子?那可是日本军的传奇人物!
十六岁的时候执行了自己第一个暗杀任务,对象是被重重保护的归国学者,还是一对夫妻。
十八岁的时候在宴会上差点刺杀总统,对方穿了防弹服才没有成功。还有其它数不清的丰功伟绩。
这么忠心的日本狗,竟然是个中国人?祁夜辰拍案而起,如果他手里有枪,他会毫不犹豫的对准她的眉心。
芙蓉看出他的愤怒,悠悠的吐出一句话,“八年前的归国学者刺杀案你知道吗?”
“自然!”祁夜辰拍了一下桌子,记录本震得跳了起来,“那两名学者,江先生是我国著名的铁路专家,江太太学的是建筑专业,北京文物修缮名单里就有她!”
芙蓉笑道,“那是我的亲生父母。”
祁夜辰愣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要么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疯了。
芙蓉还是笑,好像她的表情里只有笑没有别的,只是那笑越来越凄苦、越来越像哭,“我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了,被日本人养大,练成杀手,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暗杀自己的父母。”
祁夜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已经变成单字往外蹦着讲话了,“你,当时不知道吗?”
芙蓉笑道,“可是他们知道啊,杀死自己的父母、迫/害自己的同胞、搅乱祖国的战局、这都是我干的好事。所以你把我挫骨扬灰,我也不该吭一声,我只求千万别让我的尸体回到他们手里。”
祁夜辰,“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芙蓉听到这话哈哈大笑,“我在一场庆功会上,让那些日本高官尝了尝我的家乡特产——鸩酒,不过十分钟,野合中将以及那些喝了酒的高官就白眼朝天、寒颤不止,一命呜呼,哈哈哈哈哈。”
芙蓉扶着桌子笑出了泪,抬起头,却满眼都是恨。
真是大快人心,祁夜辰看向芙蓉的眼神多了几丝钦佩,不过他同时也有一些怀疑,“为什么我们没收到这个消息?”
芙蓉,“你们怎么会收到,野合健太那时候在沈阳,刚屠了半个村。”
祁夜辰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发晕,报纸上只说日本人攻打沈阳却没说具体情况。
叮、叮、叮,墙上的挂钟响了三下,芙蓉抹了抹眼泪,“不多说了,你的上级不还等着你回消息吗?我马上就要走了。祁警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祁夜辰深吸一口气,将刚刚的对话内容咽到肚子里,缓了缓心神,回归正题,“你留下一个烂摊子给香兰,她不但什么都得不到,那帮亲戚还会吃了她。”
芙蓉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目露得色,“放心吧,我都打理好了,我私底下找了她一个亲戚,以香兰的名义将宅子低价卖给了他,宅子里值钱的东西我都当了,全都换成银票,在城东给香兰买了一个小宅子,说起来那小宅子离祁警长很近,就在你屋后头。”
芙蓉笑的狡黠,刚刚沉重的气氛褪去不少。
祁夜辰却笑不起来,他的心就像被一个秤砣坠着,又沉又闷。
祁夜辰的沉闷并没影响香兰的愉悦心情,她好像要从地狱里解脱了一样轻松,甚至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由得哼了声小曲,“别告诉她,杀香家三口的是我,如果她问起,就说我走了、离开上海了。”
祁夜辰,“去哪儿?”
芙蓉思绪飘忽,想起之前与香兰聊天时的笑谈。
香兰,“如果有一天我有了钱,我想去天涯海角。”
芙蓉,“世界上哪儿有这个地方?”
香兰,“人家都说,青岛的海子,海天一色,就像天涯海角,我想去那儿。”
芙蓉笑笑,“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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