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韫,你快回来。”少女站在轨道旁,看得胆战心惊,远方的火车嘶鸣着愈来越近,随时都会将铁轨上的那个身影碾碎。
“楚瑶镜,你回去吧,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也看到那些病人了。他们有多痛苦,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
“韩知韫,我们可以去国外治,我们可以去国外,国外的医疗水平一定可以医治你的肺痨。”
“咳咳咳”知韫捂着胸口,浑身火辣辣的,他想想疫区那些病人双目深陷、面黄肌瘦,顿时心如死灰。
他活的那般明亮耀眼,如果此生的日子只能在病痛中度过,日日吃着毫无作用的药,死亡的灰尘与日俱增的腐蚀着他的躯壳,让家人和爱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点衰败下去,他不敢想象那种绝望。
爱人?想起那张缱绻的笑脸,韩知韫眼眸亮的骇人,他要让他永远记住他明媚的模样。
这世界,活着不允许他们的存在,死了总管不了人心底的思念吧。
就算没有疾病,他也只能狼狈、压抑的活着。
现在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会是他心底一辈子的朱砂痣,总比活着看各自妻妾成群要好得多。
荣耀加身又怎样?书香世家又怎样?在要违背世俗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只会变成重重枷锁。
有时候,他宁愿自己只是平凡人家的孩子,甚至是穷苦的孩子,这样就可以悄无声息的与他相爱。他们的爱足够照亮阴沟,温暖每一个难捱的冬天。
但他不是,他是世家大族、一脉单传,他的父母德高望重、受人爱戴,他必须毫无瑕疵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那么就带着这个美丽的秘密,从这世间消失吧。
只是他有一些不甘,他走的这样仓促,多年后心上人儿孙满堂,可还会记得曾经有过一段惊世骇俗的感情?可还会记得,只能在他内心最深处躲躲藏藏的自己?
韩知韫笑的狼狈又苦涩,泪眼朦胧中,楚瑶镜焦灼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哎,狼狈的又何止他一个?只是这姑娘所托非人。
“傻姑娘,你快离开这里,找一个爱你的人嫁了吧。”火车已近在咫尺,将他的声音湮灭,呼啸的风吹乱了少女的长发。
他没有看清她眼中的决绝。
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日夜思念却不能尽情缠绵的身影。多想,多想最后再拥抱你一次啊~
韩知韫转头看着火车逼近,慢慢闭上了眼睛……
顷刻,一个东西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却不是铁皮的刚硬,而是肉/体的柔软。
韩知韫惊诧的睁大眼睛,那个傻姑娘,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里面的千愁万绪如此熟悉,就像他每每对着那个人的脸,在他眼睛里窥到的美丽秘密一样,“楚瑶镜……”
火车滴滴滴,呼啸而过,淹没了一切声音、一切爱恨与情仇。
————
祁夜辰和棠溪明理清韩知韫和楚瑶镜的关系网之后,找到楚瑶镜的好友陈书瑶,想问问她关于楚瑶镜的一些事情。
陈书瑶:“楚瑶镜是单恋,韩知韫并不喜欢她。她还为此去鸡鸣寺祈过愿呢。”
“你也认识韩知韫?”祁夜辰惊奇道,这人脉圈形成一个闭环了。
陈书瑶笑道,“当然,他俩还是我介绍的呢,你也知道韩氏在南京是个大家族,他母亲早就对他的终身大事急得不得了了。以前也想过逼婚,奈何韩知韫平时温吞,遇到这事比牛还犟,以死相逼,要娶自己喜欢的。韩伯母便一直托他周围的朋友帮他留意着。
楚瑶镜是从北平来的志愿者,人高挑漂亮,我就想着把他俩凑一对,可惜知韫一直对她无意。”
棠溪明,“以你对楚瑶镜的了解,她会为一个人殉情吗?”
陈书瑶怔了怔,“你别告诉我,跟韩知韫一起卧轨的那个人,是楚瑶镜?”
“是她。”这一点,祁夜辰已经通过查当地的档案看到了,在韩知韫碾碎的尸体旁还有另一具女尸,正是楚瑶镜。
“还真是她,我当时听韩伯母说跟韩知韫一起卧轨的还有一个人,就有很不好的预感,哎那个傻姑娘。”陈书瑶抚抚颇受震撼的心脏,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出来。
“我们经常一起当志愿者,年龄又相当,只要楚楚,哦就是楚瑶镜,只要她来南京,每次都会找我,有秘密也会一起相互倾诉。
楚楚曾说,她对韩知韫是一见钟情。
韩知韫,高高大大的,南方人一般都不高,他却一米八,大眼睛、高鼻梁,就算在本地,追求她的姑娘也不少,楚楚一见钟情不奇怪。
可是韩知韫二十六还未娶妻,听说是年轻时候谈恋爱受过伤,反正外面是这么传的,我们谁都没见他谈过恋爱。他为人小太阳似的,又一直没有钟意的人,楚楚大概觉得自己有希望吧。
没被火焚毁之前,哪只飞蛾不觉得自己是个例外啊。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楚楚忽然就不怎么提他了。
再过了半年,就是上个月,楚楚兴冲冲的跟我说,她要飞蛾扑火一次,还拉着我去鸡鸣寺求姻缘,拜的那叫一个虔诚啊,每一座佛像前她都求了一遍。
没想到再后来,就成这样了。”
“那你还知道跟韩知韫有暧昧关系的其他女子吗?”祁夜辰问道。
“没有,他也一把年纪了,周围的同学、同事、熟人都嫁人了,只有楚楚这么一个小姑娘围着他转。其他不认识的、人家给他介绍的,他看都不肯看一眼。”
“行,谢谢你的配合,如果后续需要,我们还会再找你。”两人起身告辞。
“哎!”陈书瑶喊住他俩,“韩知韫的事,童鉴都知道啊,你们可以去问问他。他俩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要不是童鉴有太太,我们简直就要怀疑他俩是不是有点啥了。”
“你说什么?”祁夜辰和棠溪明同时止住脚步,吃惊的回过头。
“童鉴啊,他是知韫最好的朋友,知韫什么事他都知道。”
“最后一句。”
陈书瑶奇怪的看着两人骤变的神色,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话,重复道,“要不是童鉴有太太,我们简直要怀疑他俩是不是有点啥。”
陈书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们就是私下里这么开玩笑,两位警官别当真,知韫他是个无可挑剔的人,斯人已逝,我可不想污了他的名声。”
“童鉴结婚了?”祁夜辰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认道。
“对啊,童鉴都二十四了,是他爸爸的老来子,上头七个姐姐呢。也是被家里催了几百次,”陈书瑶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压着声音悄悄道,“我猜啊,童伯父可能用了什么手段,童鉴结婚的时候一脸不情愿。”
“他什么时候结的婚?”
“上个月刚结的,那场面可壮观了。楚楚还来南京参加了他的婚礼,跟韩知韫一起。”
两人心情复杂的回到车上,祁夜辰挠挠头,“难道我想多了?那个童鉴不是同性恋?”
“没有,你没想多,童鉴大概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才结的婚。”
“他都愿意为韩知韫杀人了,还顶不住那点压力……”这么复杂的情感问题,自然不是祁夜辰一个大老粗可以理解的。
“杀/人只需要一腔愤怒,可是家人的压力,里面还掺着养育之恩和父母之爱,反而无解。”棠溪明呼了一口气,这个故事实在太过压抑,而且他也是同性恋,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越想越觉得胸腔憋闷,老有一口气攒在心里呼不出来,他伸手摇下车窗让外面的凉风吹进来才好受些。
“摇上去摇上去,”祁夜辰探过大半个身子,越过他将车窗摇了上去。
棠溪明看他衬衫、毛背心、大衣加身,“你冷啊?”
“你冷。”祁夜辰瞥了他一眼,“这么柔柔弱弱的,感冒了怎么办,多麻烦。我们又不在自己的地盘,这儿的医生不行,感冒都能诊断成肺痨。”
棠溪明白了他一眼,“韩知韫是因为肺部感染,估计还说了自己去过疫区,刘医生一时大意,便给诊错了。肺炎哪儿那么容易得啊,再说了,全南京又不止这一家医院,这家医院又不止这一个医生。”
祁夜辰被噎得没话说,嘴巴直抽抽,他转了转钥匙启动开车子,嘴里嘟囔着,“反正就是不行。”
这块路段没有灯,只有天上的明月,月光落进车子里,洒在祁夜辰的脸上,能看到他脸颊上细细的绒毛。
棠溪明恍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个小小的、惊慌失措的身影。
小狮子哥哥,这是他当时对幼小的祁夜辰,一个高度的容貌概括。
圆圆的眼睛,没有棱角的下颌,鼻子高挺,嘴唇饱满……
当年嚷嚷着要当警察的小哥哥梦想成真了,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心里对他微微失望,暴躁易怒还动手打人,整个人看着混不吝的,脱去那身警服,说他是土匪也不会有人怀疑。
就在那点子“原来是故人”的情谊开始消磨的时候,祁夜辰的另一面迅速在他面前展开。
别人都觉得棠溪明文静秀气,是个“好拿捏”的人,其实不然,一方面棠溪明在人情世故面前天生迟钝,另一方面林惠兰女士给了他足够的母爱和安全感,让他有一颗强大的内核。
而祁夜辰……暴躁和凶悍大概是他处世的经验积累,这样可以保护他自己,也可以让别人顺从他,而他的内心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强悍的外在,只要别人取得他一点点信任,他就会将自己对人的柔软和善良发挥的很充分。
面对这样的小狮子哥哥,棠溪明不由得心里一软,于是他轻轻道,“听你的。”
听着这骤然放软的语气,祁夜辰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棠溪明,月光踱步进车子,踩在他的脸上,他笑的那么欠揍又让人不得不承认的好看……
真是长了一张狐狸精脸!祁夜辰定了定神,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开车。
鼓楼这个监狱,修了大概没几年,铁栏杆还是程亮的,祁夜辰叼着一根烟,大喇喇的靠着墙,歪头看着里面的童鉴。“第一个是韩知韫、第二个是楚瑶镜,第三个人到底是谁?”
“你们查清了吗?刘明正他,是不是一个庸医。”童鉴避开他的问题问道。
“是。”
“你们贴告示了吗?”
祁夜辰眯起眼睛,觉得他问题忒多,不耐烦道,“这是警察的事,你未免关心的太多了。”
“呵呵,那你们就永远别想知道第三个人是谁。”
棠溪明奇怪道,“你为什么执着于将刘明正是庸医这件事昭告天下?你自己完全有能力为韩知韫报仇,他地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可你却费尽心思引导我们一步步走向真相,非要利用我们的手来查出背后的曲折,难道……他也曾用你的名声威胁过你?”
“人活一口气,要名声有什么用。”童鉴不屑道。
棠溪明灵光一闪,“难道他用的是韩知韫的名声?韩知韫为人仁善、美名远播,只有一个传闻……”
童鉴激动地抓住铁栏杆,手铐撞击铁杆,发出刺身的叮当声,“你瞎说什么?!韩知韫他清清白白,他,他喜欢楚瑶镜,”童鉴手指攥的泛白,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暴起,再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楚瑶镜都为他殉情了,你连这个都没有查到吗?”
“我都没说是什么传闻,你激动什么?”棠溪明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童鉴,看得他眼神飘忽躲闪。棠溪明叹了一口气,心里泛起一丝怜悯,低声问道:“刘明正是怎么知道的?”
童鉴和韩知韫都是世家大族,最是在乎名声,不会那么不小心。
童鉴颓败的靠着牢狱门坐下,那时候童鉴刚结婚不久,韩知韫又得知自己患了肺痨,双重打击下,他也不怎么好好吃药,开始自暴自弃,淋雨、冲冷水澡,好像病的越厉害,他的心里也越得意。尤其看到童鉴满脸愧疚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取得胜利的冲锋军,得意洋洋的摇晃着旗帜。
韩知韫的胜利,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后来有一天晚上,韩知韫突然打扮的精致得体,就像从前一样约童鉴出门。
童鉴正在家里跟母亲吵的不可开交,他已经成婚半个月还没跟妻子同房,见韩知韫找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知韫带他来到鸡鸣寺,高大的山门矗立在石阶之上,两边苍翠的树木模糊在一片夜色里。
韩知韫扯着童鉴问道,“你看这里像不像你拜堂的地方。”
童鉴听闻这话,心里绞痛不已。
“你说句话嘛,像不像,”韩知韫指着山门笑道,“燃烛、焚香、拜高堂,你看这里,两边这么高的路灯给我们做龙凤烛,里面还有万千香火为我们祭拜神灵,百年松柏作高堂,寓意我们的爱情千秋万代。”
韩知韫拉着童鉴拜下去,“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夜风瑟瑟的从两人头顶刮过,周围的树木发出飒飒的声音,还真有点喜堂里的热闹。
“夫妻交拜,入洞房——”韩知韫拉长的声音隐没在爱人的亲吻里。
“别,会传染。”尽管他渴望这个拥吻已久,可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却让他将童鉴推开。
“你当知我心。”童鉴再次覆了上去。
那双黑亮亮的瞳仁,即使在浓稠的夜色里也清晰可见其中的坚定。多日以来的辗转反侧、痛苦绝望在这一瞬间化作极尽热烈的纠缠,让韩知韫完全的沉溺其中。
黑夜像一块让情绪迅速发酵的酒曲,连年来的克制自矜尽数坍塌。那一晚,两人将世俗声名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后,清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也是那一次,被一早上香的刘明正撞了个正着。
“佛门圣地,你们、你们竟然!”刘明正颤抖着手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童鉴,你不是刚成亲吗?”
成亲二字狠狠刺痛了韩知韫的心,将忘情的两人拉回现实,他拢上衣服跑掉了,再也没回来。
那天,童鉴回医院找刘明正,想要为二人善后,两家都是世家大族,最要面子,尤其韩知韫,他光鲜亮丽惯了,受不得别人一点点指责和不友善的眼神,两人之中,没有勇气昭告天下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是他。
走进刘明正办公室,主人并没有坐在座位上,桌子上码着整整齐齐的病历单和药方,童鉴扫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有几行被划掉的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韩知韫的病历单,干涸的病历本上有几道新加的划线,刘明正把肺痨这个诊断结果改成了伤寒。童鉴站在那里捏着病历单的手开始颤抖,韩知韫,韩知韫你根本没得肺痨。
正在这时,刘明正从门外走进来,看到童鉴手下按着的那张病历单,瞳孔一颤,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还敢来医院?”随后道,“韩知韫的肺痨很轻,吃了我的药以后,已经转成轻症了,你拿着新药方去给他抓药吧。”
“韩知韫压根没得肺痨吧?”童鉴抬头,他个子不高、长相又文弱,看上去毫无杀伤力,但此时此刻他眼里的锋芒像一把匕首一样锐利逼人,让人不由的头皮一紧。
刘明正咽了口唾沫,随即想起今早自己撞破的事,顿时有了依仗,“童助理你这话说的有失偏颇,韩知韫是在我的用药之下才由肺痨转成普通伤害的,哪儿来的误诊一说。你还是抓了药快快给他送去吧,反正他家里你已经熟门熟路了吧?”
童鉴眼中的锋芒更盛,他的腮帮子动了动,在这一刹那深刻体会到咬牙切齿并不是形容而是写实。他的周身像凝着无数把利刃,只等待一个情绪爆发就会立刻将眼前人千刀万剐,“如果你敢往外瞎说半个字,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刘明正被他的气场震慑住,良久才反应过来似的冷笑一声,“到底谁会生不如死,你可以试试看。”
虽然有这么一段让人不愉快的小插曲,但知道韩知韫没有得肺痨以后,童鉴还是很高兴,他提着药往韩家赶,“阿韫,我们不用等千秋万代,我们可以在这一世好好相守。”
可当天晚上,童鉴却从韩家那里,收到了韩知韫的死讯。
刘明正的误诊间接导致了韩知韫的死亡,童鉴把恨全都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当他举着匕首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刘明正办公室的时候,刘明正指着外面已经骑车离开的邮差,“看到了吗?那个人拿着我的信去韩家了,如果你敢轻举妄动,还会有第二封、第三封。到时候全世界都会知道韩知韫跟你是同性恋!留学归来的精英是个断袖,还为已婚的爱人殉情,你说这个新闻劲爆,还是区区一个误诊劲爆?”
————
“童鉴,”棠溪明冲眼前失神的人摆摆手,童鉴收回思绪笑道,“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棠溪明见他不想回答那个问题,便把话头转到案子上来,“韩知韫、楚瑶镜、刘明正,有纠葛的这几个都死了,第三个人是谁?”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贴告示?”
祁夜辰还欲跟他呛声,被棠溪明拦下了,“告示今早就贴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医院已经撤回了此前给刘明正的荣誉。”
听到这个消息,童鉴长舒一口气,心里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他看着手腕上的檀木手串,手指一颗颗抚摸过去,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终于真相大白了,我可以来见你了。”
棠溪明瞳孔蓦然放大,像突然悟到什么似的,“快打开牢门,第三个人是他!”
童鉴情知自己的计划被猜到了,从口袋里拿出两片药飞速的吞了下去。
“阻止他,快阻止他。”棠溪明喊道。
祁夜辰瞬间反应过来,他喊来看守开锁,进去掰开童鉴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给他喂催吐剂。”棠溪明吩咐看守道。
“这里没有啊……”看守弱弱道。
“草木灰、碱水、盐水也行,浓一点。”
看守还在踌躇,他们不能擅离职守,这两个警官没有权利对他们发号施令。见他不动,祁夜辰眼睛一瞪,“还不快去。”
“是,是……”看守吓得一溜烟跑了。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童鉴反手抓住棠溪明的手,“让我去死吧,棠溪先生,你应该理解我才对。”
棠溪明眼神闪了闪,祁夜辰一脸懵,棠溪明为什么要理解你。
“我生着负了他,死了不知道能不能征得他的原谅,刘明正死了,我唯一的心事也了了,他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韩知韫。
警官大人,我可不可以最后求你一件事,韩知韫卧轨的那个铁道,可以把我葬在那旁边吗?和他一起?”
认识这些天以来,童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绝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但此时此刻,他看起来那么可怜,他满脸的哀求,眼神里是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棠溪明不敢跟他保证什么,警察局有警察局的流程。
童鉴双手合十,“大人,可以吗?”
棠溪明虽十分动容但知道这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把目光投向祁夜辰,祁夜辰看童鉴双目赤红、不停祈求的模样,终是于心不忍,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谢谢。”童鉴磕了三个响头,抚摸着手串又是哭又是笑道,“阿韫,你这个怕黑怕虫又怕流言蜚语的胆小鬼。黄泉路上,万魂归元,无男无女、无老无少,我可以正大光明的陪着你了。下辈子我们一起投胎,做一棵合抱的树吧。”
童鉴口吐白沫,棠溪明看着门外,急的来回踱步,这警局的办事效率太低了。
眼见童鉴已经嘴唇发紫,脸涨红,他扯着棠溪明的裤脚,“求你,铁轨旁,你一去就能知道是哪儿,麻烦你让我跟他葬在一起,在一起……”
————
下了小半个月的雨,难得见到一个大晴天,太阳明晃晃的,让刚迈步而来的秋天像虚晃一枪的影子。
棠溪明总算知道,童鉴为什么说一去就会知道是哪儿了。在一截铁轨旁种满了金色的向日葵,土还是新松的,透着红色的湿意。
他不知道向日葵在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但那故事一定极尽缱绻。
灰白的骨灰落在红色的土壤上,几十株向日葵一起朝着太阳转着脸盘。风一过,它们叶子拽着叶子,脸盘挨着脸盘,动作整齐划一,缠绵极了。
“结案了,今天下午就该回去了。”祁夜辰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他躲到向日葵下面遮阴,“这里怎么这么多向日葵啊。”
“天上掉的。”棠溪明扔给他一个白眼,对着向日葵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怎么还拜向日葵啊。”祁夜辰见他走远,连忙起身小跑两步,想了想,又折回来,也对向日葵鞠了一躬,“保佑保佑。”虽然他也不知道保佑什么,但万事保佑吧。
祁夜辰:“哎,我今早接到陈科长的电话,说正式任命你为警局法医了啊。
你自己申请的?你不是不愿意干吗?怎么又想通了啊?
你不当大学老师啦?
听老陈说还给你配了个助手?
你到底什么背景啊?能让老陈给你配助手,听说还是个女的。
我求了老陈三年才得了一个唐珂,你怎么上来就能让老陈给你配个女助手啊。
教教我呗。”
棠溪明一句都没回,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祁夜辰,“嗨,着急忙慌的,你又不会开,充什么大尾巴狼啊。”
话音刚落,一眨眼功夫,棠溪明从副驾利落的钻到主驾,发动了车子。
“嗨,你等等我啊!这儿离警局十几公里呢!”棠溪明从一路小跑改成撒丫子疯跑。
这千金大小姐,竟然还会开车?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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