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的低头,让她失去后顾之忧。
这回,怎么着都是她为赢家。
各地大乱。
五月,关中流匪横来出世。
六月,江南水灾异常凶猛。
《锦瑟》这篇话本子的太平盛世,全靠系统修复之力。因话本子里并未提及那些本应自然存在的天灾**,完全架空了一个朝代存在的客观规律。
楚朝能存留至今,非人力可为。
一日,她接到了一封书信。道是:梦梁郡有天洞异像。
送来这封信的信使,描述寄信之人的体貌特征:“紫衣圆身,眉目富润,腮边留了胡须,是个商人打扮。”
她眉心一跳,渐渐才相信松风这是要帮她。有点儿刀子嘴豆腐心之嫌。
极快,她抖开信纸放看到字的时候,便明白是系统在那边出了问题。
梦梁郡,于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她在世时从未去过极南炎苦之地,留给她的只有濛濛地一层血雾和一座空城。也是她作为穿书人,第一次和谢随碰面。
谢随在话本子里屠城证道的地方也是梦梁郡。
松风是自梦梁来的经商人。
她身边越来越多的人,似乎都能和此地扯上关联。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细线交缠,汇聚之处,正是国土东南面。
她一不留神,手中的信纸猛地被不知哪来的风扬起,随后越变越薄,紧接着第二阵风将它刮至天际,消失不见。
松风这是留了一手,怕系统发现吗?
“京城至梦梁郡最快怎么走?”
信使答道:“若是陆路骑马要小半个月,水路则快些,从京城往东,半日到青墨城渡口,坐船,七日可至。”
若松风真是向她通风报信,一分一秒,她也须快些动身。
青墨渡口,潮起潮落,寒鸦掠影。
她下马车望去,只见天和海自浅至深均匀过渡,茫茫一片。浪头拍来湿冷的气息掠过她,岸边整齐地码着大大小小的船,在水中一悠一悠地轻晃。
其中最为瞩目的巨轮,是官造。皇帝舅舅特意为她准备的,合有几人高。她托辞要和谢随乘船出游,硬生生磨了好半天,没想到皇帝舅舅给了这么大一手笔。
她站在远处还不觉得怎么样,待走到跟前,一瞬间遮天蔽日,须仰起头来才能看到栀杆。
其余船的形制都不大相同,似乎是分了不同家的。她只认得那些小船是渔民的渔船,大些的应该是客船。
“决定好便上去,我同你一起。”谢随站在她身旁,握紧了她的手。手掌被一阵温暖包裹,她启唇:“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 梦梁天洞,她觉得有些凶险。
“怕我拖累你?我去过梦梁,可以帮你引路。”
她没这么想。
只是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便紧张兮兮,万一,万一梦梁之路,她直接死在他眼前,难猜谢随还能不能保存理智。
如此,话本子里的梦梁之难,岂不又重现。
谢随似看穿她内心所想,“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食言。”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没办法把谢随赶下船。只能挽住他的胳膊,抬起头正色道,
“驸马同我一起去梦梁郡。”
为了赶路,明珠,玉钏皆留守郡主府,她一概仆从都没带,行李也是能减则减。尽管如此,还是有三大箱子,让船上配备的小厮们搬了上去。
因是皇家轮船,没有劫匪敢造次,一路上顺水而过,船里面的用具也是豪华地一应俱全。甚至丫鬟都为她配齐了,显得她一开始节减得有些可笑。若是平常,乘这样的大船出游,不知该有多么惬意。
白日,她亦会站在船上吹吹海风。
空气里清爽略带着些咸味儿,起初鼻子不适应,闻惯了反应也就不那么大。
“姑娘也是去梦梁郡?”她站了没一会儿,便有人上前搭讪。
此次为低调行事,她假托是官商之女,化名柳檀儿,坐船去梦梁是为进一批稀有天蚕丝的货。
虞芮谨慎地打量过一眼,不像是商宦……男子穿着湖绿色丝衫,文弱秀气,自称“姓柏,名水玉”,是这艘船老板的大儿子。
“柳姑娘,生得确实花容月貌。”柏水玉搜肠刮肚,才红着脸憋出这么一句话。
他有些不自然地尴尬,说不出话时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柏水玉常年在水上漂泊,有些经验在身,一眼看出她身上不舒服,“柳姑娘,你若是晕船,我那里有一药方子,专治此症。”他从袖笼里掏出一叠纸包的药膏,展示给她看。
“柳姑娘,要不要……”他话音未完,突然从背后受到撞击,手一歪,纸包差点掉在甲板上。
撞人的女童很是生气,声音娇滴滴响起,“柏水玉!你又在勾引女人!”
他闻言大汗淋漓,“这是小妹…水芹。”
“水芹,这话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他转头教育道,又对虞芮说:“小孩子不懂事,柳姑娘莫怪。”
虞芮休息的地方有柏水玉手里缓解晕船的药膏,这船开往梦梁郡,她的目的是想打听打听梦梁郡天洞。
“没关系,柏公子,药膏就不必了,听说梦梁境内出了些事情,不知是否有耳闻。”
不等柏水玉答,柏水芹先出了声,
“梦梁天上有个洞,刮风下雨不用愁,恶人自有恶人收,我道天凉好个秋。”
女童呀呀细语的音色,为这首打油诗添了股神秘的色彩。
“水芹,胡说什么,天上怎会有个洞。不要捣乱了。”看来柏水玉对梦梁天洞一无所知。
她在这甲板上站了有一会儿,心思被柏水芹的打油诗占据,完全没注意到谢随什么时候来的。
“檀儿,我们该用午膳了。”
谢随的到来打破场上的局面,柏水玉见二人称呼亲昵,年纪相仿,男的长相又俊美异常,迟疑道:“柳姑娘,这位是?”
“是我哥哥。”
谢随看向虞芮眼神幽深,似乎能盯出一个洞。
柏水玉挠挠头,“这,这不对啊,柳大哥我是认识的,他不是柳大哥。”柳家上头只有一个男丁,柳兴。
虞芮急中生智,“家中表哥哥。我第一次出海,家里人不放心,便让表哥陪同。”
“噢,原来如此。”柏水玉朝谢随行了个虚礼,“失敬失敬。”
“檀儿,我们回房。”谢随横在虞芮合柏水玉之间,并不怎么领情。
虞芮被谢随带走,其实她还想问问柏水芹关于梦梁天洞的事。
房内,谢随表情有些严肃,“我是谁?”
虞芮从午膳中抬起头,眼珠微动,想起来她刚刚在甲板上叫他‘表哥哥’。
上船前,他们二人约好,谢随在船上的身份是柳檀儿的未婚夫婿。转眼间,他就变成表哥哥,怎么能没有怨言。
她发现了,这人老是爱吃闷醋。
于是放下碗筷,自顾自摸了摸下巴,“我看柏水玉对我有意思,要是知道我们俩的真实关系,说不定就套不出话了,他妹妹似乎还知道点梦梁天洞的事。”
“有表哥表妹住在一块儿的吗?”谢随幽幽问道。
这倒是提醒她了,“那你收拾收拾住我隔壁厢房。”
谢随更不说话了。“怎么,不对吗?”虞芮疑惑。
等到夜幕降临,虞芮便明白谢随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搬。
看见他钻进自己的被窝,虞芮重复白天谢随的话:“哪有表哥表妹住一块儿的?”语气仿佛是审视。
“太冷了,不搬。你也进来睡。”前一秒她还在被窝前质问,下一秒已经滚进谢随的怀里。
船上的夜晚静谧,只有海浪流过的刷刷声,一遍遍像是哄人入睡的小曲儿。
黑暗中,烛光葳蕤,她感觉谢随吻了吻她的唇,然后是脸蛋儿,接着往下亲了亲脖子和锁骨,有些沙哑的声音如鱼儿在大海中游荡:“真把我当哥哥了?”
虞芮咽了咽口水,脸滚烫,全身上下如同一块烧透了的碳石。又听见谢随问她:“我是谁?”
像海妖的歌声若有似无地引导着她说出那个答案。
她听见谢随闷声笑了笑,便知道此人又在打趣她,径自转过身背对他,“无聊,我睡了。”
一夜好眠。
自从谢随在她房里睡,柏水玉再也没有来搭讪,虞芮想了想也是,船老板的儿子应该都知道他们住哪里,表哥表妹住一起,怕是把人吓跑了。
她以闲聊为由,几乎问遍了船上的人,好像大家都还不知道梦梁正发生的事情。几日的成果就只有柏水玉妹妹的那首打油诗。
“恶人自有恶人收……”她总觉得这个恶人意有所指。
“还给我!那是我的项链。”船舱拐角处,两小儿在吵架抢东西。虞芮经过时,定睛一看其中一个女童穿着水粉色小褂,梳着两把环,正是柏水芹。
男童手里举高的是一个海螺项链,上次她确实看见柏水芹戴过。
“把项链还她。”虞芮抱臂站在二人眼前。她幼时便替人打抱不平,现在做起包青天来,也是当仁不让。
见她是大人,男童也没有方才嚣张气焰,只是把项链握在手里,“这不是她的,这是我的。”
虞芮挑眉,“怎么证明?”
“这是白螺壳,柏水芹的是青螺壳。”男童如是道。
这她倒没有注意,看起来男童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水芹,阿爹在到处找你,怎么又淘气?”柏水玉也赶了过来。柏水芹不服气:“那是我的螺壳项链,阿爹送我的,莫小城是个小偷!”
柏水玉擦了擦汗,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差不多的项链来,哄道:“你的在这儿,昨夜里睡下时乱放,我替你收起来了。”
误会解除,白螺壳是莫小城的 ,青螺壳才是柏水芹的。
柏水玉不好意思朝她笑笑,“柳姑娘,小妹顽劣,又见笑了。”
“怎么没看见柳姑娘表哥?”柏水玉意有所指。
她现在倒不如说实话,却被柏水芹一把抱住,她身量尚小,只能抱到下裙。
莫名对她亲近,“柳姐姐是好人。”
此后柏水芹像粘豆包一样贴着她,怎么赶都赶不走。
“水芹。”
“姐姐?”
“你那首梦梁的打油诗从哪学来的?”
“姐姐,海上有妖,会偷听人说话,晚上我去你房里,偷偷和你说呀。”
这下,虞芮和谢随不得不分开。
柏水芹毕竟是不尚世事的小童,不能带坏小孩子。
万籁俱静,门缝吱吱呀呀地开了,她听见小女孩咯咯地笑声。
“姐姐我来了。”柏水芹完全推开门,面容天真无邪,却背着光,反而让人觉得不大舒服。
她兴高采烈奔向虞芮怀里,悄悄小声道:“姐姐不是想知道,我的打油诗从哪里来的?”
“是系统告诉我的呀。”
虞芮抱着柔弱无骨的柏水芹,发现自己的手仿佛黏在女童身上,扔也不是,抱也不是。
她感觉自己心脏处被抵了一把利刃,被骗了。
柏水芹眨巴无辜的眼睛,咧嘴笑,“姐姐这条命,值五千积分。”
话音落下,却没有再笑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吨’地一下被人提溜起来,还劈手夺了她的道具。
是老天爷和她开了个玩笑?
她只知道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不像是开玩笑。
虞芮看着提前躲在衣柜夹层里的谢随,原来没走啊……
好消息,柏水芹接的是三星任务;坏消息,系统似乎已经开始防备她。
审问柏水芹时,虞芮最好奇的是她多大?她的心智程度并不是小孩子。
“我有小儿症,所以才能以小孩子的形象接任务,这样也更好接近人。”
虞芮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真实年龄是?”
“系统抓我的时候,貌似是四十五岁,现在应该一点没变吧。我只能变成小孩,性别是变不了的。”
虞芮那几日天天被一个四十几岁的人叫姐姐,她有点难受……
柏水芹将设计虞芮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我接到的任务,一方面是那首打油诗,一方面是身份信息:
你是「柏水芹」,船长之次女,机灵聪敏。
楚朝十二年,皇帝重征船税严酷,因无钱缴税「其」母被官人霸占。现在,心思如发的你发现此次上船中有来自京城的贵人,你决定为母报仇。”
“所以你一上船,我就认出来了,并且在计划如何能不动声色地接近你,刚好柏水芹的哥哥是个见到美人就走不动路的,所以我当时故意撞了他…”
她手里熟练地盘着海螺,“后来嘛,和那小屁孩儿抢东西也是我特意的。这样你等于是帮了我一把,我亲近你实属正常,好方便后面下手。”
柏水芹放下海螺项链,觉得有点没意思,“反正,成王败寇,我认输了。”
“你别着急放弃任务。”虞芮道。
“凭啥?这都要管?我这三星任务限时的。”
凭什么,凭她有钞能力,虞芮伸出一根手指,“待一天,一千积分,童叟无欺。”
“成交。”
巨轮行过七日,即刻便到梦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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