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明跳下屋顶，落在地上，脚踩在百道夫子背上，用了然的语气说话，“师弟，我早就跟你说过，赛场内有打你的人。”
“……师兄！”百道夫子侧头望着身后之人，甩出手中的卷轴，卷住东方未明右边小腿，用力一拖，东方未明掉在地上，百道夫子趁机爬起来，看着地上的人，“师兄，你早说你要参赛，我就把名额让给你，闹这一出，你这又是何必呢。”
“为了揍你。”茶舍内的巫巫突然冲出茶舍，一脚踹向百道夫子。
百道夫子抬臂抵挡，脚步后退，勉强站稳脚跟，他放下手臂，看着眼前的人，“师兄，你来真的。”
“少废话。”巫巫神情冷酷，直接出手。
东方未明从地上站起来，跨步走进茶舍，坐在方才巫巫坐过的位置，看着雪千秋，“你不喜欢这张面孔？”
雪千秋鄙夷扫过，不搭理东方未明，专心关注战况。
“赛事刚开始，这张脸以后会经常见，要早日习惯。”东方未明幻成东方霸王的模样，手里掂着冰锤，“为什么她叫东方霸王？”
雪千秋：“常胜将军，从无败绩，御赐‘霸王’。”
东方霸王指尖摩挲冰锤上的句芒，笑容挂在脸上，“是吗？”
赛场另一边———
老槐树下，东方霸王背靠大树，晃动手里的槐花枝，时不时瞥眼看向躺在一侧草地上的人。自进入赛场，东方霸王一个人也没遇见，闲得在赛场内瞎逛，路遇颜悦晕倒在地，犹豫片刻，把人扶到大树底下，过去一个时辰，人还没醒。
进入赛场，只遇到两个人，连茶旗的影儿都没见到，还在这里给人当门童，东方霸王心中掖着不耐烦，手里的槐花被她抖得不成样子。东方霸王摘下一串槐花，走到颜悦身边蹲下，转动槐花串，最底下的槐花挠着颜悦的鼻子。挠了一会儿，地上的人肉眼可见的蹙紧眉头，东方霸王拿走槐花串，语气毫无温度，“醒了就起来。”
颜悦睫毛煽动，慢慢睁开眼，看见面前的人，手掌撑地，猛地坐起，身体后缩。槐花丢在颜悦身上，东方霸王站起，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是你救了我？”颜悦的记忆停留在她跳下城墙追逐雪千秋，刚跑出城就晕倒在地。
东方霸王只关心茶旗，身后的声音和她无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等等。“颜悦站起来，还未走两步，咳出一嘴血，双膝发软，重新摔在地上。
“赛场之内皆敌人。”东方霸王心中重复这句话，脚步不停。
走出百米远，遇见一人停在大路中间，凭其衣服，东方霸王一眼认出这人是东方未明。
“将军。”东方未明转过身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东方霸王走上前，“有茶旗的下落吗？”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茶旗的下落。”东方未明说，“茶旗在夫子哪里。”
“嗯。”东方霸王一拳打在东方未明腹部。东方未明像似感觉不到疼痛般，心平气和地问，“我是哪里错了？”
“未明从不喊我将军。”东方霸王抽出护甲里的匕首，横在东方未明的脖颈上，“你是谁？”
“我可以是任何人。”东方未明咧嘴笑道，“移形幻影。”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东方未明移到东方霸王身后，手中同样拿着匕首，横在东方霸王脖子上。
身后传来东方未明得意的声音：“你输了。”
“我从未输过。”东方霸王高抬右脚，反踢在东方未明的额头，左手抓住他握匕首的手，往前摔在地上，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用匕首抬起他的下巴，“你是谁？”
“他都说了，他可以是任何人，为什么姐姐就是不信呢？”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的主人刚刚还孱弱的躺在地上。东方霸王眼珠右移往后看，颜悦怀抱桃枝站在身后，柔弱的姿态一扫全无。
“咳咳咳。”颜悦捂嘴咳嗽，装出一副弱柳模样，“将军，你刚才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拿你的命来谢。”眼前之人绝不是颜悦，东方霸王毫不留情地甩出手中的匕首。
“将军好凶啊，我好害怕。”颜悦只手接住匕首，一双丹凤眼里闪着泪光，纤细的手指转动刀柄，学着东方霸王的姿势掷出匕首。
东方霸王抓起东方未明的衣领，用他的身躯作为盾牌，挡住飞来的匕首。
匕首刺中东方未明的后背，东方未明五官拧在一起，反手抽出后背的匕首，匕首滴血不沾，东方未明灿烂地笑道，“一点儿也不疼。”
他们不是人……东方霸王惊得丢掉东方未明的衣领。
“将军，你怎么害怕了！”颜悦眼神清纯又无辜，好奇地问道。
“闭嘴。”从军多年，东方霸王还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怒意从东方霸王喉咙里发出来。
“你是在找这个吗？”东方未明手里匕首变成狼牙冰锤，呲着牙宣誓主权，“我也有。”
“你猜错了。”东方霸王右手中指、无名指之间夹着音弦，在东方未明和颜悦之间穿行，强大的拉力把颜悦和东方未明拉拢绑紧，颜悦双眼放光，“将军，你还有新招啊。”
“闭嘴！”东方霸王无比厌恶眼前之人。
豆大的泪水在颜悦眼眶中打转，“将军，我好疼——”
东方霸王停下来，猛然想起真正的颜悦，把音弦另一端栓在无名指上，丢下二人，按照原路返回。
东方霸王走后，颜悦抖了抖胳膊，音弦粟粟掉在地上，“她不会真的以为可以困住我们吧。”
“颜悦！”东方霸王赶回槐树下，对着葱茏的草地呢喃道。
地上无人，来时也没看见颜悦的身影。人去了哪里？
要是她也碰上精怪………东方霸王心怀愧疚，沿着相反的路寻人。
茶舍内———
“你做了什么？”雪千秋感觉后背挨了一刀，刀子又从后背抽出，温暖的液体从后背渗出，痛感从后背传来，紧接着，全身充满紧绷感，像是被捆住一般。
坐在对面的人说：“和我们的将军过了几招而已。”
雪千秋手伸到后背，摸了一手的血，“为什么我会受伤？”
“因为我输了一招。”假的东方霸王阴阳怪气地说，“我们为一体，伤势能转移，偏巧，你如此不幸。”
疼感从后背蔓延至全身，雪千秋额头布满汗水，手紧紧抓着桌脚角。
“放心，你不会死，小伤小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假的东方霸王起身走到雪千秋身边，单手扯开他的衣服，露出淌血的伤口，在雪千秋的愤怒地注视下伸手，“药。”
雪千秋迟疑了一会，从袖袋里摸出红色瓷瓶。
巫巫万目，心意相通，唯独眼前人，心里竖起高墙，猜不准他的心意，假的东方霸王一把夺过药膏，拔出药塞，将药粉一股脑儿倒在伤口上，疼得雪千秋太阳穴青筋凸起。
白色的药粉被血液染成红色，伤口不再淌血，假的东方霸王把药塞瓷瓶丢给雪千秋，随意扯上衣服，再回到自己的座位。
伤口还在疼，雪千秋嘴唇发白，埋头整理衣服，调整腰带的位置，暗讽，“道长甘做背后黄雀，不做人前螳螂，藏在背后，纵观全局。”
“螳螂丑陋，我不喜欢。”假的东方霸王拔断一根发丝，吹了口气，发丝变成通体全黄的黄雀，黄雀站在指尖，扑通翅膀飞向天空，假的东方霸王望着飞走的黄雀说，“黄雀漂亮，正合我意。”
蜀楚城外，东方霸王背着颜悦，“我们进城休息一会儿，再寻茶旗。”
“嗯。”方才在榆树下，颜悦看着东方霸王远去，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片刻的功夫，她返回来，二话不说，蹲在颜悦跟前，示意她上背。颜悦趴在东方霸王肩上，抬头看向前方，看见窜来窜去的身影，“城中好像有人打斗。”
东方霸王往前看了一眼，嘴角挂着笑意，“许是为了争夺茶旗。”
“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颜悦回头，看见东方霸王站在身后。
颜悦脑子停止转动，“两个东方霸王！！”
身下的人好似没有听见身后的声音，继续往前走。
“放我下来。”颜悦厉喝道。
“好啊。”身下的人停下脚步，单手抓住颜悦的右腿脚踝，把她从背上掀下来，用力掷出去。
见状，东方霸王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前，跳到半空，单臂接住颜悦，在空中旋转两圈后，平稳落在地上。颜悦心惊肉跳，看着抱着自己的人，慌忙挣脱她的手臂。两个东方霸王，谁为真，谁为假，颜悦无从判断，只好远离。
东方霸王扫了颜悦一眼，看着对面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晃动无名指上的音弦，对面的人毫无反应。她不是刚才的人。
“我们又见面了。”对面的人笑意盈盈，手里多出一枚桃枝，学着颜悦的声音，故作娇态，“姐姐，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新招。”
旋即舞动桃枝，撒下桃花。漫天的桃花疾风般吹向东方霸王。一旁的颜悦惊得瞪大双眼——她的招式为何和我的一样？
桃花像刀子一样，割断东方霸王耳旁的碎发，东方霸王横跨一步，挡在颜悦身前，抽出匕首，快速将匕首三百六十度旋转，形成一刀屏障，拦住桃花，“进城。”
“她的招式和我一样，我帮你一起对付她。”颜悦习惯性地伸手，摸了个空，“我的桃枝呢？”
咔嚓一声，对面的人折断桃枝尖，颜悦抬头，看着她手里的桃枝，“我的桃枝……”
对面的人天真无邪地：“你晕倒在地，我把你扶到草丛里，捡到这枚桃枝。”
一切皆有预谋，东方霸王把前后联系在一起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别与她争斗，进城找其他人。”
对方能幻人影，学人招式，和她缠斗得不到好处。
“还没过招，姐姐就想走！”对面的人顶着东方霸王一样的面孔，柔声细语。
东方霸王长这么大，还从未这般讲话，代入其中，直犯恶心，全身起鸡皮疙瘩。
“走。”东方霸王推了颜悦一把，
“姐姐真仗义，可惜你们都走不了。”假的东方霸王丢下手中折断的桃枝，语气里透露着阴阳怪气，“桃花败，枯木生。”
桃花飘落在地，掉在地上断木生出无数树根，快速生长，其中一根树根，抓住颜悦的脚踝，从下往上包裹，很快将颜悦完全包裹，生成一颗桃花满枝的桃树。其余的树根像触手一样朝东方霸王袭去，包裹住她的下半身，东方霸王手握匕首，斩断树根，断掉的树根落在地上，又形成新的树根，套住东方霸王的手。
琵琶低吟，音化利刃，斩断树根，东方未明怀抱琵琶闯进来，断掉的树根胆小的缩进土里。
“冷兄，来得可真巧。”假的东方霸王变成百道夫子的模样，调侃道。
东方未明被救走后，被人丢在路边，他快速止血，包扎伤口，沿着大路往城里走，老远看见快速生长的桃树，急忙赶来。
他对东方霸王说：“他们能学人招式，不要轻易出手，你进城找茶旗，这里交给我。”
东方霸王瞥见东方未明白色的锁骨，眉头微蹙，留下一句“我在城中等你”，走到桃树面前，划开树皮，救出里面的颜悦，扶着她一起进城。
城中混乱一片，所有的人像复制黏贴一样，成对出现，分不出谁真谁假。
“怎么会这样？”颜悦看着打斗的人惊道。
“你在这里休息。”东方霸王右脚将翻倒在地的长凳勾起，扶着颜悦坐下，“我去拿茶旗。”
颜悦：“你能分清楚谁是夫子？”
“不能。”东方霸王紧握匕首，忽视掉身边的打斗，快速跑向百道夫子。
既然不能分辨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只要把两个都杀掉，找到茶旗即可。
茶舍下的人剥完最后一颗南瓜子，对雪千秋说：“你的对手来了。”
红白参半的身影冲出茶舍，拦住东方霸王。
冷空气迎面而来，东方霸王脚下速度加快，横握匕首，紧贴着雪千秋划过。
“移形换影。”只闻其音，不见其人，右侧的雪千秋消失不见，左侧多出一人来，猝不及防地一拳，打在东方霸王肩头。东方霸王记得，这招假的东方未明也曾用过，他不是雪千秋，是精怪。
雪千秋不给东方霸王思考的机会，使用百色的拳法对付她。不能使用其他招数，东方霸王只能近战肉搏。
屋顶上，巫巫突然抓住百道夫子的手，“看完热闹再打。”
百道夫子：“………”这个也要学。
两人短暂休战，百道夫子盘腿坐下，身侧的人也盘腿坐下，百道夫子抬手，他也抬手，百道夫子看得头疼，“巫巫，师兄是让你来阻拦我们的，这些你不需要学。”
“不，师兄是让我来打你的。”
巫巫看了凸起的地面一眼，突然消失不见，连同他幻出来的人也带着一起不见，大街上恢复安静。
雪千秋也消失不见。东方霸王看着裂开的地面，惊觉不妙，跳上屋顶，朝百道夫子跑去。
“人呢？”斑龙看着对手消失的地方，惊道。
伊尼看向屋顶上的人：“管它去了哪里，争夺茶旗要紧。”
百道夫子拔腿就跑：“拱完火就走，巫巫你和师兄真是一脉相承的不要脸。”
突然，地面破裂，钻出大腿粗细的树根，卷住伊尼的腿，快速将其包裹。
“伊尼——”斑龙大喊，声音消失在层层树根里。
树根从地里、房屋里钻出，在空中挥舞，抓住跳到半空之中的东方霸王，绕着她缠成树干。一根树干伸出百米长，从逃跑的百道夫子袖袋里偷走卷轴，裹着卷轴生成一颗桃树。捆住人的树根就地开枝散叶开花，整座城被粉色的桃花覆盖。
百道夫子跑得太快，一溜烟儿跑到道观门口，停下来，扭头看向身后。没人追过来。今天不宜再挨打。只要过了这道门，比赛就结束。
百道夫子手伸进袖袋：“魁首终究属于蜀楚。”
袖袋空空，百道夫子在袖袋里找了好一会儿，摸出一片桃叶，“茶旗呢！！”
桃叶是新叶，百道夫子再次回头，看见树缝之间的粉色，联想到被桃树包围的东方未明，“难怪没人追过来。”
百道夫子按照原路返回。腿粗的树根盘根错节包围着城墙，腰粗的树干穿过屋顶，看不见人烟。重重树影后，站着一位血染白衣的男子。他的跟前突然出现一位身穿道袍的人，这人和百道夫子长着相同的面孔，他手里横握着金玉错，慢慢走近，双手呈上金玉错。
雪千秋记得这把剑早就断了。
“你想和师弟交战，我给你创造了机会。”假的百道夫子抓起雪千秋的左手握住剑柄，与他对视，“……巫巫。”
雪千秋下意识地收回手，后退一步，“我是雪千秋！”
吼声被茂密的树叶扼制，眼前只有幽静的树林，刚刚的人不见踪影。
“你不喜欢巫巫这个称号，我也可以唤你为千面郎君。”假的百道夫子出现在雪千秋背后，与他背对背而站。
雪千秋转过身去，拳头紧握，眉头拧在一起，再次强调，“我是雪千秋，不是巫巫。”
“做人太久，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假的百道夫子转过身来，用剑柄末端挑起雪千秋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雪千秋猛的推开剑柄：“我只是雪千秋，不是你口中的巫巫，更不是你养的精怪。”
“你不愿意接受事实也无妨。”假的百道夫子把金玉错丢给雪千秋，“师弟来了。”
金玉错掉在地上，假的百道夫子消失不见。
雪千秋看着地上的金玉错，想起刚进赛场发生的事，闭目静心，心中默念“我是雪千秋，不是巫巫。”
“冷兄……千秋……小将军……斑小龙……小伊尼……你们在吗？”
远处，传来百道夫子的喊声。雪千秋回过神来，睁开眼。
百道夫子的声音就在不远处，雪千秋瞥了一眼地上的金玉错，转身循着声音而去。
树根像蛇一样攀着树干绕着树干移动，看得让人头皮发麻。遍寻不着人，百道夫子停下脚步，看着周围转动的树根，“不会都变成树了吧。“
百道夫子走到最近的树前，双手抓住挨在一起的树根，用力扒开。树根之间的缝隙还是树，没有人。百道夫子松手，又走到另一颗树下，攀着树干，用相同的方式拉开树根，缝隙之间露出点点蓝色，百道夫子惊喜，“有人。”
脚下的树根突然猛力晃动，从地底钻出一根树根，栓在百道夫子腰上，用力把他拽下，再甩在地上。百道夫子在地上翻滚几圈撞在树干上才稳住身体。
树拿树根当脚，像章鱼一样在地上滑动，明目张胆地从百道夫子眼前跑过。百道夫子抓住其中一根树根的尾巴，被它拖在地上前行。树根察觉到有人抓住它身体，猛地用力一甩，百道夫子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它的身上，甩也甩不掉。
“师兄，救我。”百道夫子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卷着人的树横冲直撞，一溜烟儿消失在丛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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