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阳灼干淤泥,渔村不复存在,渔民望泥哭嚎,身缠龙骨的女孩从眼前经过,尖锐的喊声中止哭嚎,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女孩身上,“喜!”
角落里,百道夫子坐在此前赠他咸鱼的老伯身边,撕着鱼干,除了来春,渔村其他人都在,喜闹海不是为了找人。
喜踩着裂开的淤泥从所有人面前经过,百道夫子丢下鱼干跟上去。喜走到海边停下,倾倒海水的道童仰头望她,即刻止手,抱住“有戏”。
波浪推着礁石上岸,喜走进浪花里,道童小跑到夫子面前,“她不会又想闹海吧?”
喜掀开石衣,夫子和道童两人睁大双眼,久久合不上嘴——礁石底下是一堆珍珠,金石。
喜捧着珍珠过来,夫子合上下巴,端正身姿,微笑以待,眼看着喜把珍珠送给道童,道童双眼放光,嘴里念着“施主放心,我会日夜为你祈福。”喜回到礁石旁,卷起石衣,站在石头上,飘进海里,直至消失。
道童一掌打开夫子偷摸的手,摊开捡来的布,收好珍珠,打开“有戏”继续放水。
匆忙赶来的喜巡视整个海面,百道夫子告知人走了,喜神情低沉,三魂丢了七魄,百道夫子手搭在他的肩上,“她得其骨,你得其魂,只要你想,随时可见。”
喜惊愕:“夫子怎会知道?”
百道夫子:“我修得百道,世间之事没有我不知道。”
“别听他吹。”道童站起来,腕上挂着包袱,“我师兄只有嘴皮子厉害。”
百道夫子:“……”
喜盯着道童手腕上的包袱,这块布是杨无休定的茶旗,上面画着百色游龙,道童翻转包裹,果真找到游龙标志,按照规矩,此次夺得茶旗的是蜀楚。白捡一个魁首,道童嘴角翘到耳根,取出珍珠,把茶旗绑在腰间,耀武扬威走在街上,逢人便展示茶旗。正值灾后,无人关心魁首是谁,全当他失心疯,道童失望,摘下茶旗,画上阵图,就地摆摊,给人算命,言语准确,引来不少人。
“你也给我算算。”三枚铜钱丢在摊子上,围观的人让出身后的东方霸王。
灾后重建,东方二人忙着建造房屋,怎么会有空跑到这里来。道童信奉财神,给钱的就是神明,三枚钱也是钱,他捡起三枚铜钱,双手合上,摇晃几下,丢下手中的三枚铜钱。三枚铜钱在地上转动,最后立在阵图上,“不得了,不得了,将军可封王啊。”
古宋建立至今,唯有一位异姓王,这位异性王出自东方家族,在场的人皆知眼前这人也来自东方家族,围观的人小声议论,“难道东方家有两位王爷?”
“胡言乱语,招摇撞骗,在牢里呆上几日,就会老实。”东方霸王右脚向前挪,震掉直立的铜钱。
道童瞅了眼卦象,卷起摊子,逃出人群。
东方未明领会东方霸王的眼色,摘下腰间的荷包,取出金叶,威逼利诱,封住悠悠之口。
“哎呀——”道童猝不及防撞上一人,立即装瞎。“小师父?”熟悉的声音让道童放下戒备,道童回头张望,没看见追兵,“师兄在西边帮忙。”
“我不找他。”雪千秋盯着道童手里的东西,“小师父是在躲人?”
道童鬼鬼祟祟,“要是东方二人来找我,你就说没见过我。”
雪千秋:“小师父拿了她们的东西?”
“我能拿她们什么东西?就是多说了几句。”道童见雪千秋疑惑,展开手中的布,“我给将军算了一卦,她要抓我去坐牢,我冤啊……你要不要算一卦,只要三文钱。”
这布分明是赛事的茶旗,雪千秋无心算卦,笑着拒绝,行向西边。
“说着不去找师兄,还是要去,口是心非。”道童对着雪千秋的背影,把布摊在地上,摸出三枚铜钱撒下,铜钱绕着卦象行走,留下的痕迹凝出一个“死”字,道童眉头拧出川字纹,收起摊子,消失在人群里。
折断的床,无门的木柜,碎瓷散落一地,泥土腐烂的气息浸在空中,间隔十米,搭着歇息的凉棚。凉棚底下歇满疲惫的人,躺着的,靠柱坐着的……地上的人时不时抬手驱赶围绕的蚊虫,雪千秋若无其事走上前,不经意间看见百道夫子,露出惊讶,“夫子!”
“睡不着,出来逛逛,哈哈 …哈哈。”说了不来这里,却在这里遇见,百道夫子面露尴尬,理由找得荒唐,“方才遇到越子和,他说这些最块也要十天的时间,这些灾民没有去处,只能睡在这里。”
“洪水退去,夜间多蚊虫,要准备些驱蚊的草药,方才出城急,忘记买草药,我这里有一只香囊,可抵蚊虫叮咬。”雪千秋拿出一个绿色的香囊,横来的一只手抢过香囊,“哥哥怎会知道我正苦恼,有了这香囊,我就可以少吃些苦头。”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鹿元吉。
东西被抢走,百道夫子明显不满,“小苍蝇,送你的茶去。”
“谢谢哥哥挂念。”鹿元吉把香囊挂在腰间,脸不红气不喘,“我出门时,父亲再三嘱咐,要多结交朋友,该叫姐姐,就叫姐姐,该叫哥哥,就叫哥哥,若是你们丢下我跑了,我就要吃苦,我不想吃苦,所以,我要看好你们。”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能说会道的人,百道夫子说,“你不要忘记了,你来这里是为了抓你那两位不争气的哥哥,如今他们跑了,你围着我们转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
“我没钱,他们也没钱,即便是抓到他们,我还是没钱。”鹿元吉声音陡变,“再者说,道长哥哥不是说疲了,要去睡觉,怎会梦游至此?”
百道夫子:“你不去唱戏可惜了。”
“哥哥过歉了。”鹿元吉保持方才的声音,“若是哥哥喜欢,我可以一直用这个声音和哥哥讲话。”
声声哥哥,喊得百道夫子起鸡皮疙瘩,“小苍蝇,我有名有姓,喊夫子即可。”
鹿元吉:“喊名字倒是显得你我生分了,还是喊哥哥为好。”
“我去送茶。”百道夫子只想远离这个祸害,拎着茶壶倒茶。
“听说小师父得到了茶旗。”鹿元吉声音变正常,连语气都变得正常,“吴地、蜀楚各得魁首,哥哥不急?”
“茶没了。”雪千秋打开壶盖,壶里还剩下一半的茶水。
鹿元吉鼻子发出笑声,“哥哥是巫巫的眼睛。”
雪千秋继续往前走,鹿元吉又补了一句,“雪王正直,他若是知道自己的舅舅……”
“咣当——”茶水洒了一地。鹿元吉最后的话噎在喉咙里,后背抵在柜沿上,雪千秋的左手抓着他的肩,背后的指节化作利刃,挖进他的肉里,潮湿的泥土味也无法掩盖血液的味道。方才雪千秋太快,快得看不清他的身影。
“哥哥若是用真本事,魁首也不会落到其他人手里。”鹿元吉笑得灿烂。
被吵醒的人瞄了一眼,以为二人是在互相扑蚊,闭眼转身继续睡。雪千秋右手揽在鹿元吉腰上,只需喘息的功夫,便可将其拦腰斩断,偏偏鹿元吉不能杀,雪千秋的手指挖得更深,鹿元吉额上肉眼可见的布满汗水。
鹿元吉嘴唇发白,微微扭头,贴着雪千秋耳边说,“哥哥忘记了,四乌还跟着雪王。”
雪千秋抽手,掐着鹿元吉的脖子,手指上的血液顺着手指往下流动,染红雪白的袖口,“城儿若是有事,雪域将屠尽巨鹿,不留活物。”
鹿元吉:“哥哥严重了,我还想着吃哥哥买的饼呢。”
雪千秋手腕施力,鹿元吉脸色煞白,手扬起,人便扔出凉棚,响声惊醒不少人,雪千秋在诧异中离去。鹿元吉扶着脖子站起来,“我同哥哥闹着玩呢,你们继续睡。”
“下次可别把自己的命给玩丢了。”嘲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鹿元吉转身,脸上的煞白还未完全褪去,“姐姐喝上我送的茶了吗?”
听说鹿元吉、颜悦来送茶,东方霸王也去凑了个热闹,“来晚了,没喝上。”
“姐姐来得不巧,茶水撒完了。”鹿元吉目光指向地上的茶壶。
“我来的很巧。”东方霸王摸出一枚金叶丢给鹿元吉,“拿去看医师,我会记在账上。”
“姐姐体贴,若是千秋哥哥也能像姐姐一样就好了。”鹿元吉话音一转,“可惜千秋哥哥早就死了。”
东方霸王眼睫微颤,“天热,伤口感染化脓,这么快就胡言乱语了!”
鹿元吉:“七年前的战役,姐姐带兵赶往雪域,赶到时,千秋哥哥已屠尽敌军,此前三个时辰,姐姐收到消息,雪域城破,雪千秋不敌,死在城门。”
东方霸王:“鹿候归隐多年,却对各地战事了如指掌,我会将此事如实禀报。”
“彼时,云游的道士经过雪域。”鹿元吉适时戛然而止,“我累了,晚些时候再来帮姐姐。”
东方霸王望着鹿元吉的背影,思绪飘回七年前……营帐内,士兵单膝跪地,奏告新得来军报,一日前,雪自野兵败,雪域城破。东方霸王攥紧手里刚收到的圣旨,令东方未明留守,私自带兵赶往雪域,刚出军营,又一士兵来报,“雪自野之弟,雪千秋,战死,雪王不知所踪。”路滑,紧赶慢赶,还是用了三个时辰。
大雪掩盖一切,地上隆起数不清的小土坡,一不留心,就会踩到断掉的四肢。远处,一人背着雪寒岁,怀抱襁褓,踩着积雪,缓慢移动……至此,雪千秋名扬天下。
也许,一开始就想错了,雪千秋不是丢在蜀楚,而是丢在了雪域,眼前不是她认识的雪千秋,他是谁?
挨着卖饼铺子的石阶上,嘎嘣脆的声音高低起伏,雪王被围在中间,左右身后坐着四乌,每人手里拿着一块饼,乌三郎用膝盖轻碰雪王,指着正前方的糖摊儿,雪王搂紧荷包,“没有了,我的钱都被你们花光了。”
乌三郎舌干净每一根手指,撑着下巴盯着雪王。雪王扭头,瞧见脚步匆匆的雪千秋,抓起荷包奔过去,“舅舅。”
雪王的脸上满是饼屑,雪千秋眉头舒展,宠溺地抹去饼屑。
“舅舅,四乌把整条街上的东西都吃了一遍,我的钱都花光了。”雪王举起瘪掉的荷包。
雪千秋侧目看过去,台阶上的四乌撑着头望着糖摊儿,怎么看都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和多变的鹿元吉扯不上半点儿关系,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还想吃什么?”
“那个。”雪王指着糖摊。雪千秋牵着雪王走过去,四乌立即围过来,雪千秋说了几句雪王听不懂的话,四乌连连点头,接过摊主做好的麦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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