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厌声醒来时,茶楼里弥漫着焦糊味。
他猛地坐直,毯子滑落在地。怀表还攥在手里,表针停在三点十七分,正是当年火警铃响起的时间。
我站在灶台前煎药,陶罐里的汤药翻滚着,腾起苦涩的雾气。
"你下药了?"他声音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才发现配枪已经被卸了弹夹,摆在茶台显眼的位置。
我把药汁滤进瓷碗,黑褐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诡异的金膜:"解茶毒的。你师父没教过你,闻香不过三息?"
他脸色变了。昨晚他确实凑近闻了那罐霉变的茶叶。
药碗推到他面前,在茶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程厌声没动,目光落在我缠着纱布的额角:"为什么救我?"
"怕你死了没人收尸。"我转身整理茶柜。"青禾的尸检报告怎么说?"
"机械性窒息。"他手指敲击茶台,"但气管里没有溺液。"
我停下手。这不对劲。护城河的水深不过两米,一个溺亡的人不可能...
"她是在死后被抛尸的。"程厌声突然站了起来,"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法医在她胃里发现了这个。"
一枚铜钱被拍在湿漉漉的茶台上。康熙通宝,边缘磨得发亮,穿孔处系着半截红线,那是我系在茶包上的那种。
"你的'安神茶'从来不用这种包装。"他逼近一步,"有人栽赃。"
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我们同时转头,看见两辆警车歪斜地停在茶楼门口。车门打开,四五个制服警察快步走来,为首的那个手里捏着搜查令。
程厌声咒骂一声,突然拽住我手腕:"地下室有后门吗?"
"有。"我反手握住他,"但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同事不通知你就来搜查?"
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
排水管锈蚀得厉害,爬的时候不断有铁屑剥落。程厌声在前边开路,我跟着他钻进巷子,潮湿的霉味混着垃圾的腐臭扑面而来。
"你早就知道会被查。"我拍掉袖子上的铁锈,"那枚铜钱是你放的?"
他在拐角处猛地转身,把我按在潮湿的砖墙上:"如果我要栽赃你,昨晚就该一枪崩了你。"
巷子很窄,我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睫毛上还沾着雨水,整个人散发着药草的苦味和火药味。我突然很想笑,这个拿枪顶过我脑袋的人,现在却在带我逃跑。
警笛声由远及近。程厌声摸出手机按了几下,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技术科刚给我发消息...青禾指甲缝里的DNA比对出来了。"
"是我的?"
"不。"他抬头,雨水顺着下巴滴在我衣领上,"是我的。"
……
废弃的纺织厂里弥漫着棉絮**的味道。程厌声踢开值班室的门。
"三年前那场火。"他甩给我一件干衣服,"是不是和陈家的'茶引术'有关?"
我接住他甩给我的衣服"你知道多少?"
"足够多。"他从墙缝里抠出一把备用枪,"我师父死前烧掉了所有研究笔记,但有一页残片..."
他从内袋掏出一张焦黄的纸片,上面是褪色的朱砂符文,旁边潦草地写着:"温氏血可镇"。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上来。铁锈味的茶汤、刺入血管的银针、还有火光中陈师傅扭曲的脸:"停下!这术法会要你的命!"
"所以是真的。"程厌声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你们温家的血...能压制茶毒?"
我攥紧那张纸片,"不是压制,是转移。饮血者承其毒,这是最阴损的替命术。"
他脸色瞬间惨白。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喝过我的茶。"
不是疑问句。
程厌声的枪"咔嗒"一声上了膛,但这次没指向我:"青禾死前...是不是也喝了你的血?"
"程厌声。"我慢慢走近他,"看着我。"
他抬头,眼睛红得可怕。
我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的疤痕:"这道符咒是你师父刻的。三年前那场火里,他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就为了让我守着一个秘密——"
抓住他持枪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疤痕下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撞碎肋骨。
"现在它归你了。"
他的手指在发抖,枪管硌得我生疼。远处警笛声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
"你他妈..."他声音哽住了,"到底想干什么?"
我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枪响了。
子弹擦着我耳畔射入墙壁,震落一片灰尘。程厌声的眼神彻底变了,像是某种坚固的东西碎在了里面。
"疯子。"他松开手,枪掉在地上,"你们温家...全是疯子。"
程厌声的枪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弯腰捡起来,退出弹夹,里面只剩一发子弹。他盯着我的手,呼吸很重,像是刚跑完十公里。
"你刚才说什么?"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把枪还给他:"我说,青禾指甲里的DNA是你的,是因为她死前抓伤的人根本不是你。"
他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管:"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复制了你的DNA。"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密封袋,里面装着一片带血的指甲,"这才是青禾真正的尸检样本。"
程厌声的表情凝固了。他接过袋子,对着光看了看,突然冷笑:"你调换了证物?"
"不。"我摇头,"是你同事调换的。"
窗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至少有五个人正在靠近纺织厂。程厌声迅速拉上窗帘,动作太急,扯掉了一角。
"赵队?"他压低声音,"他负责青禾的尸检。"
"不只是他。"我走到墙边,从缝隙里抽出一份文件,"整个技术科都被渗透了。三年前那场火,根本不是意外。"
文件袋里是一沓照片,拍摄于火灾现场。其中一张清晰地拍到了技术科现任科长站在废墟里,手里拿着一个金属容器——正是后来在尸检报告中被列为"证物丢失"的陈家茶引炉。
程厌声的手指开始发抖,照片边缘被捏得皱起:"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有人想复活'茶引术'。"我盯着他的眼睛,"但我不知道他们选中了你当容器。"
他突然抓住我的衣领:"什么叫容器?"
"字面意思。"我任由他拽着,"你的体质特殊,能承受茶毒反噬。他们需要你的身体来养'茶母'——就是青禾喝下去的那种东西。"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说的那句"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因为他自己身上早就染了同样的气息。
脚步声停在门外。我们同时屏住呼吸。
"程厌声!"赵队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我们知道你在里面。把温向烛交出来,这事就跟你没关系。"
程厌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看着他额角的青筋暴起,突然觉得可笑——这个一心想要真相的人,现在成了真相最大的障碍。
"选吧。"我轻声说,"抓我回去立功,或者......"
门被猛地踹开。刺眼的手电光里,我看见赵队举着枪,身后站着四个穿制服的人。奇怪的是,他们全都戴着橡胶手套。
"小心!"程厌声突然扑过来。
一声枪响。
我被他撞得踉跄几步,后背砸在墙上。程厌声闷哼一声,右肩瞬间红了一片。
"你......"赵队的枪口还在冒烟,表情却比我们还震惊,"你护着他?陈师傅白养你了!"
程厌声捂着肩膀站起来,血从指缝里往外渗:"我师父......是被你们杀的?"
"是为了救你!"赵队怒吼,"要不是他用自己的命换了茶引,你早跟其他试验品一样烂透了!"
我捡起程厌声掉落的枪,掂了掂分量。还剩一发子弹。
"程警官。"我把枪塞回他手里,"现在信我了?"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关节发白。我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突然想起陈师傅临终前的话:"这孩子心里有刺,得用茶养着......"
原来是这样养的。
赵队突然笑了:"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
枪声再次响起。
赵队额头上多了个血洞,表情凝固在难以置信的那一刻。另外四个人愣住了,显然没料到程厌声真会开枪。
"跑。"程厌声拽住我手腕,"后门。"
我们冲进走廊时,背后传来杂乱的枪声。子弹打在墙上,崩飞的碎石擦过脸颊,火辣辣地疼。程厌声跑在前面,血滴了一路。
拐角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我下意识挡在程厌声前面,却听见"噗"的一声轻响——那人胸口绽开一朵血花,直挺挺地倒下了。
远处,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收起消音手枪,冲我们点了点头。
程厌声僵住了:"师兄?"
男人没说话,只是扔过来一把车钥匙。程厌声接住,钥匙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上车。"男人转身离开,"别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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