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微凉,繁星缀空。荷塘环抱的凉亭里,一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
顾延端坐石凳,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剑身。染血的玄黑衣袖垂落在地,衣料上绣着的宓央花在月光下泛着若隐若现的幽光。
时峤识相地缩在柱子后,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
他紧紧抱着柱子,内心天人交战:“逃?还是不逃?按他现在的修为,怕是还没出剑宗山门就被逮回来了……老天爷,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听说你当年报考的是剑宗,选的导师是我?”
时峤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立即正色道:“仙尊剑道独步天下,十六岁便登顶天榜第一,这般风姿,天下谁人不想拜入您门下!”
顾延不置可否地看着他。时峤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慷慨陈词:“仙尊英俊潇洒,举世无双,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时峤声情并茂地夸赞了半炷香,词都不带重样,直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顾延有何反应。他悄悄抬眼,却见一团黑气笼罩在顾延周身,愈聚愈浓,几乎要将他吞噬。
正当时峤按捺不住要起身时,顾延手中的却命剑忽地微动。剑光凌冽,扬起他几缕发丝。在剑尖即将刺入咽喉的刹那,顾延抬手格住剑身,继而安抚般轻抚过剑刃。
时峤吓得大气不敢出,僵在原地许久,才听见顾延低头苦笑一声,极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那声音太低,低得若非时峤一直盯着他,几乎要以为只是错觉。时峤下意识“啊”了一声。
顾延沉默良久,直到“锵”的一声,却命剑缓缓归鞘。再开口时,他的嗓音异常沙哑:“明日随我去浔阳城。”
“仙尊,您刚才……”时峤斟酌着问道。顾延没有回答,起身离去。夜风骤然扬起他的衣袍,玄黑衣袖拂过时峤肩头,带着血腥与寒意,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凉亭外月色冷冽。时峤转头望去,顾延已踏过凉亭,步上荷塘间的木桥。上好的灵泉木发出吱呀轻响,一池荷香被惊扰,沁人花香在顾延周身弥散。
时峤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唇线紧抿,死死盯着顾延的背影,直至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桥端。
月色正好,微风拂过,吹起荷塘阵阵涟漪。纷扬荷花掩去了时峤一声低喃:“怨鬼缠身,心魔渐生……顾延,你究竟做了什么!”
他看得分明——那黑雾之中,分明是万里血狱,怨鬼哀嚎。
午时三刻,剑宗钟声第三次响起。时峤一骨碌坐起,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躲过守夜弟子,胆战心惊地踩过房檐,一路摸黑终于蹭到剑宗大殿前。胜利在望,时峤正打算潜行绕过最后一波守卫,几名弟子的谈话声却随风飘来。
“大师兄,听说仙尊今日带回来个狐狸精。”一名弟子瞅着为首者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据说仙尊被迷住了,还要……收那狐狸精为徒呢。”
时峤立刻竖起耳朵,身子往那边凑了凑,心下惊道:顾延竟还藏了个小情人?
另一名弟子白了他一眼:“仙尊怎会收那狐狸精为徒?能入仙尊眼的,唯有大师兄这般人物。”
被称作大师兄的弟子赞许地看了那人一眼,显然极为受用。
“大师兄连续数年蝉联剑宗榜首,宗主也多次向仙尊举荐。再说,大师兄出身谢家,仙尊要收徒,也当收这般英才,岂会看上那等狐媚之人?”
时峤不由打量了那“剑宗大师兄”一眼。年纪轻轻已突破金丹,即便在谢家这等修仙世家里,也算得上重点培养的子弟。但要做顾延的徒弟……时峤摇了摇头,火候还差得远。
“可我听说,那合欢宗弟子当年考了666分呢!若非仙尊突然将录取线提高一分,他本该是仙尊的弟子……”
时峤一个趔趄,“咯嘣”一声踩碎了一片琉璃瓦。
呵呵,原来那狐狸精,说的是他啊。
“谁!”
时峤一边暗骂剑修耳朵太尖,一边急速掠过屋檐。眼看就要成功脱身,一柄飞剑自头顶袭来,直直插进他的发冠,串着他整个人飞落而下。
“你就是仙尊带回来的那个狐狸精?”剑宗大师兄皱着眉头,嫌弃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道友能否先放我下来?”时峤面上淡笑,心里早已将对方骂了千百遍。抓人就抓人,这般串鸡翅膀似的姿势,未免太不文明!
“真不知仙尊看上你哪点。九流宗门的弟子,修为平平,也就一张脸勉强能看……”大师兄嗤笑一声,收剑回鞘。
时峤顿时失去支撑,“哎呦”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屁股险些裂成八瓣。
他拍拍尘土站起身,笑嘻嘻道:“仙尊可能就是觉得我比你好看吧。”说着凑近对方耳边,压低声音:“仙尊说了,等浔阳城的九级怨鬼一抓住,就收我为徒。”
大师兄脸色铁青:“痴心妄想!仙尊绝不会收你为徒!”
“仙尊亲口承诺的,回来就举行拜师礼,还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剑法心得倾囊相授。”时峤掰着手指,故作苦恼:“哦对了,还有这些年的丹药符箓,也都一并给我呢……这么多宝贝,用不完可怎么办?道友,要不到时候分你些?”
大师兄脸色稍缓,哼道:“算你识相,今日我便勉强……”
时峤拍拍他的肩,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骗你的啦!我就算拿灵草泡澡、把丹药当饭吃,也不会分你半点的,道友放心好了。”
看着大师兄憋得通红的脸,时峤心里终于舒坦了。果然,他这人就是心善,见不得别人太好过。
大师兄一口恶气哽在喉头,大叫一声:“我杀了你!”
他心一横,从背后取出一只剑匣,掌风拍过,十把流光溢彩的灵剑应声而出,险些亮瞎时峤的眼。
十把五品灵剑!时峤掰指一算,足足值两千灵石,顿时嫉妒得眼睛发红——这般好剑,给你用真是暴殄天物!
剑光直冲时峤而来,威压逼得周围弟子喘不过气。时峤却似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众弟子面色大变——教训事小,若真将仙尊带来的人一剑刺死,事情可就闹大了!
“砰”的一声巨响,硝烟散尽。大师兄刚要召回灵剑,却见一切已来不及。三人面如死灰,仿佛已经看到刑戒堂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刑具。
正当三人万念俱灰之时,一个蓝色灵力球慢悠悠地从硝烟中荡出。球体表面凸起一块,时峤的脑袋钻了出来:“欸~你看你就是杀不死我~略略略,气不气?气不气?”
一道冷冽的声音自均安殿传来,盖过了时峤的调侃:“剑宗弟子私自斗殴,各领十鞭。”
三人如蒙大赦,立即俯身行礼:“遵命!”心下暗喜:还好只是十鞭。
时峤躲在灵力球里,继续开着嘲讽:“看吧,我说仙尊要收我为徒了,你偏不信。这不是怕我遇险,专门给我设了禁制?”
“你!”
“大师兄息怒,咱们还是先去刑戒堂吧,超时了要加罚的。”
大师兄咬牙瞪着时峤:“你给我等着!下次定要你好看!”
时峤舒舒服服地在灵力球里翘起二郎腿,挥手道:“还是等你挨完那十鞭再说吧。”
目送三人离去,时峤哼着的歌谣戛然而止。他脸色一变,把脸埋进灵力球里——完了,顾延既然在他身上下了禁制,那方才他干的混账事、说的混账话,定然全被听了去。
苍天啊!大地啊!求求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顾延瞬间失忆?这半辈子的脸面,今天算是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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