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更新的速度很快，面对恶**件，人们通常是愤慨一时。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没多久便把TK抛却脑后，被新的热点吸引。
只有深受其害的亲历者，还在奋力挣扎。
向宁接连着熬了好几个大夜搜查证据。
对于未成年整容，我国法律并没有硬性规定。
目前最有力切入点是，TK到底有没有逼未成年练习生整容，即使她们自愿，未成年整形必须要有监护人的签字才可以。
向宁想，非特殊情况，应该不会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未成年就整容，就算有也是极少数。
下午三点，向宁在景胜约了林霁和蓝沁姿见面。
向宁看到蓝沁姿不由得感慨惋惜，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被折磨成现在这样。
不过才过去一周，蓝沁姿竟然瘦了这么多，双眼无神，即使裹着严实的衣服，也能感觉到好像风一吹她就倒了，骨瘦如柴的身体里还裹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网友已经扒出来“换我妈生脸”就是蓝沁姿，向宁不敢想蓝沁姿遭受了多少攻击。
他使了个眼神，让助理先出去，对着林霁语气轻快：“你还真是事必躬亲，都快成小蓝亲姐姐了。”
林霁笑笑：“那你就把我当成她的亲姐姐吧。”
蓝沁姿没什么反应，木讷着坐下，回答向宁的问题，前两天她确实受到不少谩骂，林霁知道后立马收了她的手机。
“接受手术的时候你多大？”
“17。”
“是哪家医院还记得吗？”
“素丽美。”
“是公司联系的医院吗？”
“是，大家都在那里。”
“手术监护人是你父母签的字吗？”
蓝沁姿沉默，向宁知道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询问，但这些问题只有当事人能回答，他沉吟许久，刚准备换个问法，蓝沁姿张口了。
“不是，我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大人签字。”
在场算得上“大人”的两人都是一怔。
向宁问：“这个素丽美有没有查证他是否真的是你的监护人。”
蓝沁姿摇摇头。
向宁继续问：“整容……是自愿的吗？”
她点点头，不安地扣着手指：“算是吧。”
“网上很多人骂我丑，说我不配出道。起初，我没当回事，因为从小到大很多人都夸过我长得好看的，后来说的人多了，看着他们发的图片，我竟然觉得他们说的对，或许没能出道就是因为我长得丑。经纪人也时常劝我微调一下，说我做大表情的时候不好看，还要再瘦点，可我已经减到85了，我一周都不会吃几顿正餐，我……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他们才会满意。”
蓝沁姿哽咽起来，林霁伸出胳膊搂着她。
向宁停下手里打字的动作，他不是不知道娱乐圈光鲜亮丽的背后有多么残酷，但现场听到亲身经历的人说又是另一种感受。
“公司……有没有引导你整容，比如你不答应手术，就不给你一些露脸和机会什么的。”
蓝沁姿此时已经有点崩溃了：“我不知道，我……我分不清。”
向宁闭了闭眼，声音变得沉重起来，“那其他练习生有未成年就接受手术的吗？”
“有一部分。只要是从素丽美回来的练习生，曝光度就会增加。”
这在TK内部算不上秘密，甚至慢慢形成一个法则：想成功就得整容。
向宁：“那他们父母就心甘情愿的在手术单上签字吗？”
蓝沁姿：“这我不清楚。”
“你觉得会有同公司练习生愿意为你发声吗？或者，你能说动谁为你作证？”
“不行。”蓝沁姿这次回答得极为迅速，脸上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凝重，“出庭作证就意味着和公司作对，意味着终止他们的练习生涯，放弃自己多年来的梦想。”
向宁紧跟着反问：“这样一家不负责的公司，真有可能实现你们的梦想吗？”
蓝沁姿面露犹豫，她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她没有权利带着别人的梦一起赌。
林霁也跟着补充：“沁姿，我知道你是为了她们好，但这样做她们真的能好吗？”
纵使是为了梦想整形，可为什么不能等一等，等身体骨骼发育健全再进行手术。普通人整形失败的案例比比皆是，何况是花骨朵一样的少女。
林霁耐心的说着：“十几岁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才刚刚开始，大部分人对美的理解还停留在表面，没有深度地思考过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在只有一个基础概念的时候，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是不恰当的。而TK除练习生之外的员工是成年人，具备独立思考、权衡的能力，他们该做的是呵护你们这些小花骨朵，而不是在时机还没有成熟的时候一味怂恿和刺激你们加速盛开。”
蓝沁姿手里的动作愈发用力，眼看着指腹就要被抓破，林霁悄无声息在桌下用力分开她那两只紧密撕扯的手，然后紧紧握在手里，顺带朝向宁递了个眼神。
向宁立马明白，“好了，今天先到这里，你再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他知道蓝沁姿有情绪方面的问题。
“等等。”蓝沁姿突然说，“我可以说我知道谁接受过整容，您万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向宁终于获得关键的信息，他神情严肃，“请相信我的专业性，与案件有关的信息，我保证，不会出现在办公室和法庭之外的地方。”
……
“那向律师我们就先走了，再见。”林霁拉着蓝沁姿就往外走。
林霁没去等电梯，而是把人带到了楼梯间。厚重的通道门关上时，她才松开蓝沁姿。
蓝沁姿立马蹲坐在台阶上，嘴巴微张，呼吸缓慢且费力，喉间断断续续溢出痛苦呻吟的声音，手按着胃，全身开始止不住地抽搐。
女孩这样持续大概十分钟，然后趴在那儿，渐渐没了动静，林霁连忙拍她的后背。
毫无反应。
“蓝沁姿，蓝沁姿……”
林霁慌了神，立刻拿出手机拨打120，两手不停晃着蓝沁姿，然后她听到空旷的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双黑色皮鞋停在林霁面前三两阶的位置：“需要帮忙吗？”
她抬头，跌进一双深沉的眼睛。
林霁站起来，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抖：“帮我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院，救护车在来的路上。”
李承竹：“好。”
他俯身把地上的女孩抱起，林霁小跑到他们前面开门。
上救护车的时候，林霁说：“我去就行了，你回律所吧。”
李承竹没说话，明显要跟她一起去。
周围一片车水马龙，林霁坐在救护车里，看向李承竹，提高了点音量：“我一个人能行，你回去吧。”
砰。
医护人员关上车门，车内医生有条不紊地抢救着，车外是持续一路的警笛声。
十分钟后，蓝沁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眼皮有些沉重，她费力地翻了两下，才确定自己现在在救护车上。透过车窗，她看到快速后移的树木，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
林霁见她醒了，俯下身柔声安抚：“没事，没事。”
蓝沁姿轻轻动了动，林霁的安抚并没有什么用，她全身的脏器都在疼，即使闭上眼睛，泪还是不停地顺着眼角往外流。
林霁抿抿唇，又抚上她的手背，与以往不同，此刻的两只不同的手有着同样冰凉的温度。
医院。
晚上十点多，蓝沁姿注射完镇定剂早早睡下了，林霁睡不着，坐在走廊椅子上发呆。
这会儿的医院算不上静谧，有几间病房甚至还会传来嬉笑声，不过跟白天比确实要安静不少。
慢慢，嬉笑声消失，林霁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忍不住感慨：医院的走廊长又不长，能够一眼望到头，却感觉怎么也走不到头。
将近十一点，她才回病房。
十分钟后，拐角处那抹高大的身影坐到了刚刚女人坐过的位置，模仿着她的姿势，头倚着墙，合上眼睛，试图感受她的感受。
屋内几乎没有声音，男人双手插在大衣口袋，就这么闭着眼不知道坐了多久才离开。
同样的时间，向宁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和手底下的人加班加点寻找证据。
蓝沁姿走后，他一直在查素丽美的资料，这家整容机构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
“找到了！”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生惊呼一声。
向宁立刻来了精神，凑到他身边看着屏幕。
男生点开照片的详细信息，“这女孩儿也去过素丽美。”
女孩在社交媒体上传照片的时候直接传的原图，没有关闭位置信息和摄像头信息。
向宁挑眉，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做得好。”
他们已经发现TK有十几个艺人都去过素丽美，据调查，它并不是什么很出名的机构，刚开业没几年，TK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知道。
男生被夸赞后，脸上止不住地笑意，加班也更有劲儿了，只要拿下TK这个案子，转正就十拿九稳了。
向宁回到办公桌上准备证据材料，脑子灵光一现，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嗓音黏糊糊的，“谁啊？……哦，老向啊，怪不得这么晚还有人给我打电话。”
“就这事儿啊，你发个微信告诉我不得了，至于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吗，明儿我查清发你邮箱。”
向宁：“行，谢了，兄弟。”
“挂了。”
“等等。”
“又怎么了我的爷。”
“明天几点？”
“哎呦，我真服了……最晚下午五点。”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抱怨：“陈奇光，打电话出去打，吵死了。”
向宁听得嘴角上扬，只听陈奇光连忙安抚，然后一阵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安静下来后，他才问：“怎么？现在是在阳台还是洗手间。”
“你还好意思笑，不都是因为你。”陈奇光咬着牙。
“没办法，谁让你英年早婚，还怕老婆。”
“什么英年早婚，我这是迈向幸福，至于你这个工作狂，就等着寡一辈子吧，”陈奇光捂着嘴巴说，“没别的事我挂了。”
“嗯。”
向宁想起这两年陈奇光妻管严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明明婚前是个事业狂，结了婚却唯老婆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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