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暗,樊星仍然能从李聿庭的体态察觉到他的疲惫,脑子里又想起李聿君说的那些话。
按李聿庭的性格,决定都是权衡利弊之后做的,既然选择那条路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好准备了,一切后果都与旁人无关。然而樊星没法视而不见,没法忽略自己对这场纷乱的影响。
李聿庭问过他怎样做才能获得原谅,樊星说“分手”“出柜”“跟我在一起”,可那是气头上的话,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想要事不关己,想要各走各路,想要清净过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樊星心里五味杂陈,收回视线低下头,抓紧外套领口往楼洞口走。
李聿庭斜插过来,脚步不快,也没有挡在他面前,他只是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轻轻叫他:“星星。”
樊星条件反射地放慢脚步。
李聿庭又叫了一声,声音稍大了一些。“星星,能聊几句么?”
樊星停下脚步,见李聿庭面露喜色突然间有些懊恼,转头继续走。李聿庭一步跨到他跟前伸手拦住去路,“星星!”
樊星再次停住,抬起眼跟他对视。
“我知道总能等到机会跟你说说话。”
“你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发信息你从来不回,我太想你了……”李聿庭停顿一下,望着那双眼睛轻轻弯起嘴角,“没白等。”
樊星一看见那抹笑容心就慌了,赶紧移开视线,“没事儿我回家了。”
“别!”李聿庭忙抓住樊星的袖子,见他抬眼瞪他又把手松开了,“我分手了。”
“跟我没关系。”
“有关系。”李聿庭停顿一下,弯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你的要求,第一条我已经做到了。”
脑子里的人和面前的人合二为一,那笑容依旧温暖,依旧让樊星心跳漏拍。大脑恍惚间冒出一个念头——只要看着李聿庭的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些心动了。
突然一股邪风拍到脑后,樊星缩了缩脖子回过神。第一条已经做到了,接下来是第二条么?第二条……樊星猛地睁大眼睛问:“你不会想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吧?”
“我不想闹,我希望我妈能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如果不行……如果不行我也没别的办法。我说我要证明给你看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让你看见我的态度,只是需要点儿时间。”
脑袋里突然一阵嘈杂,李婶心碎的哭声、愤怒的吼声和锅碗瓢盆的叮当乱响搅成一片,贴着耳廓炸开了。樊星有点反胃,眉头紧紧皱起。“没必要,就算你真的做到了我也不会接受你,我有男朋友,你忘了吗?”
“你没说过,我不知道。”
“我怎么没说过?我说过‘下周我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那时候还没有,后来你没说过。”李聿庭一脸倔强地握着拳头,像个耍赖的小孩。
“就算我没说过你看不见吗?”樊星气得卡壳,深吸两口气才稳住声音,“我现在有男朋友,你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不会承诺你什么,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说得够清楚了么?”
风越刮越大,穿过楼间的空当发出一阵啸叫,一楼那家的烟道止逆阀叶片脱落了,也被风吹得咣当咣当响个不停。樊星不得不提高音量,一口气说完话反胃的感觉更强烈了。
李聿庭迎着风靠近半步,拉起樊星的帽子戴在头上,双手在耳边整理了一下,之后就擎在空中没放下去。
在樊星还需要仰头看他时李聿庭就时常帮他整理衣服、帽子,一边笑他邋遢一边捏他的脸,樊星则会鼓起腮帮装作生气的样子等着他捏。十几年的相处那些动作早已成了肌肉记忆,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嘴就自动抿了起来,脸颊也动了两下。
捏着帽子边缘的手忍不住了,拇指伸开轻轻触碰脸颊的皮肤。樊星突然回过神,退后一步转了身,目光再一次落到花坛里那排低矮的灌木上。
十二月的冬日,视野中仅剩的绿意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蒙着灰的叶片在昏黄的灯光下失了原本的颜色,只剩一片凄凉。
“那些年我想得太多,错过了很多机会,后来我想要的太多,伤了你的心,对不起。”李聿庭凑近半步,目光一寸一寸抚过樊星的侧脸,“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要你。你的要求我会一一做到,给我个机会行么?”
这份表白清晰、坚定、铿锵有力,灌进耳道震耳欲聋。樊星感觉身体被风吹得直晃,心脏在胸腔中腾空而起,摇摇欲坠。
如果几个月前你对我说这些多好,现在……樊星轻轻摇头,努力压下心中的触动开口问:“李聿庭,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么?”
“听见了,但是我听不懂,不知道,没概念。”李聿庭用坚定的语气耍着小孩子的赖,声音倔强,又透着轻微的颤抖。
胃里的啤酒突然上涌,樊星不想再说了,皱紧眉头做了总结。“听不懂我就再说一遍——李聿庭,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走吧,别再来了。”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这事儿不行。”
樊星咽了几下口水,留下“随便”两个字转身走进了漆黑的楼道。
李聿庭没追过来,但他还是走得很快,一进门就冲进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吐完一身虚汗,食道里火烧火燎,不过精神好了很多。樊星喘了口气把马桶刷干净又洗了个澡,之后穿好衣服去次卧点了根烟。
五楼的风比地面上还大,玻璃在窗框里抖动着发出咯嘞咯嘞的声音,就快被吹掉了似的。樊星看李聿庭不在放松下来,摸出手机想刷刷微博,却在解锁之后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信。
对话框里的信息条一片白色,有闲聊也有感慨,有邀约也有讲述,不再是一个多月前那样一味地求原谅了。樊星往下划了两下,看见一条信息写着“我解决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当面跟你说”。
信息是十多天以前发的,当时樊星没兴趣为了这么一句话回信息问他,也根本没去猜测,现在他明白了,李聿庭说的应该是分手的事。
现在天降一条捷径你让我怎么放弃?
樊星忽然想起十一前那次吵架,李聿庭在信息里说过这样的话,而两个多月之后,他放弃了。
大学毕业后李聿庭一直在压力下摸爬滚打,承受了多少才走到今天他是看得见的。樊星自己不会那样活着,但能理解那些人为什么选择那样的生活。
李聿庭从小就是父母的骄傲、弟弟的榜样,人人都说他是“别人家的孩子”,却没人看到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成为那样的人。
樊星看过他埋头苦读的日日夜夜,看过他大考前害怕失利的焦虑不安,看过他的精彩也看过他的失落,看过他意气风发也看过他被社会捶打,看过的一切他都在意,都会装进心里。
李聿庭对他说过“只有你懂我”,樊星不认,其实他明白自己不懂的只有他的感情,除此之外他懂他的一切,包括他想出人头地的心。
小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要的越来越多,人心就变了。而李聿庭兜兜转转直奔三张了突然掉头,放弃捷径,还打算跟妈妈挑明,简直是不知死活。
只想要你。
太晚了……李聿庭,我不想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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