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和于晓坐在椅子上瞌睡了几个小时,颈椎生疼。七点多民警交班大厅里嘈杂起来,于晓又劝樊星找民警去表态,樊星不干,他只好支棱着眼皮继续等。
一个多小时以后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樊建国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民警评估之后通知樊星对方伤情不算轻,接下来会按他的要求做伤情鉴定。现在双方都不接受和解,警方已立案,会把樊星转送至看守所进行刑事拘留。
两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两分钟后于晓先反应过来了,跑出大门去打电话。樊星被民警叫走进行讯问,结束后告诉他需要清理身上的私人物品,待会连同拘留通知书一起交给家属。
家属,除了自己以外其他的家庭成员,前提是在同一个家庭里。母亲去世后樊星再没被人这么称呼过了,更没需要过别人为他扮演这样的角色,如今需要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
孑然一身。
樊星扯了下嘴角,对民警说自己没有家属,不用给通知书了。
于晓在大厅等着,看见樊星出来严肃地告诉他现在情况很严重,具体的事可以交给律师去办,但他必须端正态度、积极赔偿,不然可能会坐牢。
“就算你做到了也不是一定不会坐牢,你好好想想!”
于晓紧紧握着樊星的小臂,语速很快,声音还有些轻微的颤抖。樊星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心中紧张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笑着说:“不用担心,没事儿。待会儿我把钥匙和手机给你,正好你有空去家里收拾一下衣服拿回学校吧,手机放在家里就行。”
提到分手的事樊星还是那么绝情,可眼下这种情况于晓心里再难受也无暇顾及,只能陪着他、打电话求助、上网搜索,看看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中午于晓出去买了午饭,樊星没吃几口就被叫去签了几个字。办完他没再坐下吃饭,跟民警打声招呼去外面抽烟,一根接一根。
于晓站在旁边详细地给他讲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越说心越沉。
不是没有机会,也不用走歪门邪道,只要樊星配合完全有可能毫发无伤地了结这件事,但他不肯。这是于晓最头疼的事,劝不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一遍一遍地劝。
抽够了樊星把手机、钥匙和烟盒交到于晓手里,回去又等了一会民警通知他手续办好了,立刻安排人送他去看守所。
临走前于晓又交代他刑事拘留不允许探视,只有律师能进去会见,让他务必配合律师,别自寻死路。樊星微笑道谢,跟着民警离开了。
熟悉的街景渐渐消失,警车进入荒无人烟的国道,又开了很久才停在两扇大铁门前。从樊星的位置只能看见铁门的侧边,边角漆皮剥落、锈迹斑斑,旁边的牌子最下方“看守所”三个字上也有很多划痕,算不上破败,却也透着无限荒凉。
民警登记完铁门敞开,警车开进了院子。樊星回头,透过车窗看见高墙电网、铁门铁窗那些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场景,心里五味杂陈。
办手续、体检、领洗漱用品和被子,办完之后樊星跟着管教民警来到监室,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铁门。
屋里已经有六七个人了,看来了新人都好奇地围过来问樊星因为什么事儿进来的,好像平淡的日子里发现了一些不平淡的乐趣。樊星不想聊天,简短说了两句就不吱声了,猫腰铺被子。其他人见他不爱说话觉得没意思,纷纷散去了。
樊星整理好床铺坐下扯扯身上的号服,抬头打量了一下屋里的环境。
监室是长条形的,一张大通铺,最里面有个透明玻璃围起来的厕所。房间的层高很高,两头的天花板上各有一个摄像头,能360度无死角覆盖每一个区域。
没有一丁点**,看来监狱题材的同性小说都是瞎编的。
樊星心里发笑,片刻之后想起自己的处境又有些茫然,左手包住右手的掌指关节揉了揉。
民警说樊建国伤得不轻,但没说具体情况,樊星不知道究竟重到什么程度,他没经验,判断不出来。
樊星从小到大没跟人动过几次手,上一次是踹了李聿庭一脚,再上一次差点打了樊建国,再往前可能是初中,也可能是小学,他不记得了,反正至少近十年他都没用拳头打过人,不知道手疼成这样对方会受多重的伤。
关于目前的情况和可能会面对的结果于晓说了很多,但说得不太清楚,两个人都一知半解。除了可能会坐牢樊星对事情的严重性没什么概念,除了等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会有个结果。
同监的人正在天南海北地聊天,樊星有心问问有没有人了解这方面的情况,牙齿张了张嘴唇却黏在一起张不开,最后还是放弃了。
就那么发了一会呆,管教民警把樊星叫出去说于晓要帮他请律师,需要他在非亲属委托书上签字授权,征求他的意见。樊星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刑事案件只有近亲属才能委托律师会见,于晓没资格。
“没有家属”四个字说过那一遍几乎击溃了他全部的坚强,樊星不敢想如果没有那个刚刚分手的前男友帮他,他还要再面对多少次。
幸也不幸。
幸运的是于晓在意他,愿意帮他,不幸的是他越这样樊星越愧疚、越自责,越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永远都还不清了。
在授权书上签了字樊星回到监室继续呆坐,很快晚饭时间到了。
看守所的第一顿饭是两个馒头一碟白菜,没有一点荤腥。樊星没胃口,咬了一小口馒头慢慢咀嚼,一边用筷子来来回回地扒拉白菜叶。
旁边坐着同监的一位大哥,上下瞥他几眼凑过去小声说:“看守所不是拘留所,进来的都不是小事儿,三五天出不去。吃吧,不吃熬不住的。”
连续几天的大起大落后再次平静下来,樊星的情绪脆弱得不堪一击,瞬间被陌生人的善意击垮了。他停下动作深吸一口气,之后“嗯”了一声,哽着嗓子把没滋没味的水煮白菜塞进嘴里,就着冷掉的馒头和感动咽下肚想要填平心里数不清的空洞,填平不甘和委屈,填平感慨和内疚,填平愤怒和怨恨,可是没用,心被复杂的情绪割裂成几块,怎样都没用。
人生的苦辣酸甜浓缩在这个元旦,像一杯陈年老酒灌进喉咙辣得他眼泪直流,可奇怪的是辛辣之后舌尖又能感受到一丝回甘,身体飘飘欲仙,大脑思绪万千,再没有比这更复杂的人生体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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