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确确实实是入了武成王妃的眼。
半日的相处,让武成王妃对这个温温软软的小姑娘是喜欢到了心坎里,不仅午间留了膳,还在饭后拉着小姑娘的手在院子里散了半晌的步。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起了兴致,吩咐李嬷嬷喊了府里的绣娘,张罗着要给小姑娘量体裁衣。
云浅看着武成王妃将各色的绫罗绸缎往自己身上比划,一时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母妃,这些太多啦。”
武成王妃笑眯眯道:“你们小姑娘就该多几身新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好。”
自从嫁给武成王以后,武成王妃就盼着能生个香香软软的女儿,可最终也没能如愿。如今好容易儿子给娶了个乖巧的媳妇儿回来,武成王妃瞧着喜欢,自是手痒心痒,一心想给小姑娘好生打扮拾掇一番。她给挑了几色或明艳、或清丽、或雅致的料子,叮嘱绣娘依照时兴的形制好生裁剪后,又着人取了几本头面首饰的册子,带着云浅好生挑选了一回。末了,见小姑娘仿佛十分不安的样子,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就爱打扮小姑娘,可惜膝下就那么个臭小子,总不得愿,如今阿浅不会拒绝为娘吧?”
武成王妃慈爱的模样,让云浅一颗心暖和和的,哪里会拒绝,“阿浅很喜欢呢。”她与武成王妃相处不到一日,却感受到了在文国公府三月都不曾感受到的慈母之心。因为这,她十分愿意与武成王妃亲近,别说只是被拉着量体裁衣,便是这会儿武成王妃要拿她当个娃娃似的换装玩,她也很是乐意奉陪哩。
“好孩子。”小姑娘的心思好读懂,武成王妃看着,心中更生疼爱之意,“等天气好些了,咱们娘俩一块儿上街去,娘再给好好挑几件首饰。”
云浅自然应承了下来。
婆媳二人相处融洽,及至天色暗下来以后,武成王妃都舍不得放人。最后还是李嬷嬷看不下去,在武成王妃耳边说了句什么,她才面露几分不自在,清咳数声,放了云浅回春波苑。
“韵竹啊,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等到云浅离开以后,武成王妃才扭过头看着李嬷嬷问道。
李嬷嬷连连点头,“老奴瞧得真切着呢。”
“这还真是……铁树要开花了不成?”
——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王妃对王爷和世子以外的人这样亲近呢,可见王妃是真的很喜欢夫人哩。”出了正院没多远,春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跟在云浅身边不掩兴奋地念叨起来,神态之间颇有几分与有荣焉。
没办法,从前她在小厨房伺候,不曾入得主子眼,而今得了机遇,被调来伺候云浅,自是处处都盼着云浅好。见着云浅得了王妃的青眼,心里忍不住地为她欢喜起来。
“春祺这话还真的没说错。”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嬷嬷竟也附和了一句,直教云浅一颗心彻底安了。
瞻哥哥的母亲很喜欢自己,那可是太好啦。
一双杏眼不禁弯成了月牙状,云浅咧嘴傻笑了起来。她捏了捏拳头,心中暗下决心,自己还要再努力些,好让瞻哥哥……咦?月牙儿慢慢地圆了起来,迸发出熠熠的光亮,这一回不用徐嬷嬷提醒,云浅就先注意到了不远处提灯而立的颀长身影,面上登时露出了灿如春阳的笑容。
瞻哥哥这是来接自己的么?
云浅有被自己的这个猜想甜到,下一刻便如归巢的乳燕一般欢快地小跑过去。
徐瞻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时,就见小姑娘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跟前,水眸亮得几乎要教他手里的灯笼失色。这般神采奕奕的,看来在正院的一天于她而言并未有多煎熬,这倒的确与连珠说的合上了。
“为何这样看着我?”小姑娘只是盯着自己,徐瞻无奈,到底先开了口。
云浅眉眼弯弯,唇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声音轻快地道:“嘻嘻,看见世子,我很高兴呢!你是专门来接我的嘛?”
“路过而已。”
“噢。”云浅点点头,忽而指着徐瞻手里地灯笼道,“我明白了,世子是效仿古人,提灯夜游?”
水眸清澈明亮,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就不点破你”的模样,看得徐瞻微微愣怔了下,但旋即又恢复常色,勾唇道:“小丫头知道的还不少。”
云浅扬扬下巴,没有说话,却十足一个得意又骄傲的小孔雀的模样。
回到春波苑的时候,夏安和冬禧已然备好了晚饭。席间,云浅吃得欢快,丝毫没有因为对面坐着徐瞻而有所顾忌。不过,她提筷、拢袖、夹菜的动作行云流水,哪怕吃得快,也并不让人觉得粗鲁,反而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优雅之气。
徐瞻慢悠悠地喝着汤,见云浅吃了两块糯米团子,紧跟着又要去夹第三块,他方轻咳一声,迎着小姑娘微含疑惑的目光,开了口,“此物不好克化,仔细夜里难受。”
云浅眼巴巴地盯着碟子里剩下的糯米团子好一会儿,一副十分不舍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心软三分。可坐在她对面的徐瞻却不为所动,不仅没有心软,还直接让在旁伺候的丫头撤了糯米团子,顺带着还吩咐以后的晚饭席上都不得出现此物。
云浅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来挽救,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只小脸上的怨念之色是丝毫不减。然而等徐瞻淡如秋水的目光扫过来时,她又忙不迭坐得端正,甚至还下意识地露出个乖巧讨喜的笑容来。
这般模样,倒是像极了那个小丫头。
徐瞻不由得恍了神思,未几,怔忪之态消失得一干二净,摇了摇头,亲自给云浅盛了一碗汤,换到一个真诚了七分的笑容。
用过晚饭,云浅就躲到了屏风后,本想窝坐在湘妃榻上解九连环玩,可刚一坐下就被徐嬷嬷搀了起来,听她在耳边喋喋地劝着饭后不宜坐卧,该多走动走动,又听她明里暗里地怂恿自己去与徐瞻亲近,不由感到万分心累。适才用膳时已被耳提面命地说教了一顿,云浅这会儿心里不得劲,并不十分愿意往徐瞻的跟前凑。只是徐嬷嬷和春夏秋冬四婢炯炯的目光,却也让云浅实在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理了理微乱的衣裙,云浅长吸一口气,到底转过屏风,朝着徐瞻走了过去。
徐瞻坐在窗前的炕桌旁,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书册子,就着跳动的烛火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听见脚步声,移了视线落到朝自己走来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仍旧穿着白日里那身绛红色衣裙,可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拆了,满头青丝只简单地打了两根麻花辫,簪着几朵海棠小簪,愈发衬得整个人稚气起来。徐瞻搭在膝上的手微微蜷了蜷,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今早连珠从文国公府移龙换凤取出来的那张庚帖。
小姑娘足足小了自己八岁。
属虎,说起来,那丫头好像也属虎。
“世子,世子?”云浅壮着胆子在徐瞻的眼前挥了挥手,见他恍然回神,才弯唇浅笑着开口,“您刚刚怎么走神啦?”
徐瞻的目光依旧落在云浅的身上,忽然问道:“没有回家以前,你在什么地方过活?”
这是认出了自己么?
云浅诧异地抬眸,却只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一片探究之色,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她抿了抿唇角,只道:“江南。”顿了顿,又自顾自地道,“江南可比鄢都好看了,这般时节江南的枫叶正当红透,桂花也比鄢都里的香的。”语气里是掩不住怀念之意。
徐瞻点点头,“世人都说江南春色好,但秋光之美的确少有人知道。”
闻言,云浅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看着徐瞻神色淡然的模样,她终归按捺不住心底的一些念头,便状似无意般说道:“母妃与我说,世子从前也在江南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世子一定也看过寒山寺的枫叶吧?”
寒山石径,红枫满岗,一身杏色衣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时不时伸长了胳膊去够枝头的红叶,摘不着就一脸委屈巴巴的,可怜又藏不住淘气。
徐瞻握书地手指不经意间收拢了三分,“寒山寺啊,去过一趟,至于有没有看过枫叶,倒是记不大清了。”
是记不大清,还是不愿意记呢。
“各花入各眼,也许世子心里还是鄢都风光更好些。”
云浅心中有几分不平之意,却只敢小声嘟囔一句,然而,有人耳力好,倒把话听得一清二楚。
徐瞻看着她:“你似乎对我有些不满?”
云浅如今还摸不准徐瞻的脾性,哪敢点头,连连摆了摆小手,想要解释两句,可不等她开口,对面的人就已经扣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男人起身,面色掩在明灭的烛光下难辨喜怒,云浅顿时不安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的身后。
徐瞻沉默着走到房间门口,听见身后一步三挪的脚步声,身形微顿。他没有回头,留下一句“夜深了,早些歇息”后,就迈出门去,不多时春祺便来告诉云浅,世子爷又去了隔壁的沧澜院歇息。
沧澜院,就是徐瞻的书房所在之处。
看着站在门口怔怔出神的云浅,春夏秋冬四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都有些担忧。新婚第二日,世子又没有歇在春波苑,要是传出去,夫人日后可要如何在府中立身?
“夫人……”春祺试探着唤了一声,想要劝说一二,却见云浅打了个呵欠,甚至还懒懒地抻了抻胳膊,一些话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收住了。
云浅像是没有注意到春夏秋冬四人脸上的担忧之色,抻了两下胳膊后,扭身边往屋内走,边软声软气地嘟囔,“忙活了一日,我都累了,睡了睡了。”
然而,等打发走四个欲言又止的丫鬟,云浅躺在床上却没有半分睡意,辗转反侧片刻,听见外面风声阵阵,到底忍不住拥被坐起。回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一切,云浅还有几分不真切感,总觉得自己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只是一场梦。梦外没有那人的踪影。可屋外守夜丫鬟窸窸窣窣的动静,却又清晰地告诉她如今身在何处。
这里是武成王府,而武成王世子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瞻哥哥。
不过,他完全认不出自己了。
唇角慢慢地垮了下来,云浅忍不住将自己缩抱成一团,又把小脸埋入锦被中,好半晌才闷闷地低声骂了一句,“大骗子!”
说什么每月都会给她写信,会给她寄京中的小玩意儿,还说处理完家中事务定会回去看望她……都是骗人的!如果不是她主动寻上京来,误打误撞认祖归宗,又稀里糊涂被弄进了花轿,她压根就不会知道,那个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少年居然会是声名显赫的王府世子,更不会知道他和她原是结了娃娃亲的。
“娃娃亲”三个字甫一出现在脑海,云浅嘴角的弧度便又向下压了三分,脸颊也瞬间鼓起,一脸的愤懑便是夜色也掩不住。
在和武成王妃相处的一日光景里,云浅能感受到武成王妃对儿子的疼爱,知道她绝不会违逆徐瞻的心意,强行让他成亲,那么这岂不是说明,迎娶周婉玉,是他点了头应允的?他莫非早就相中了周婉玉?至于为何发现新娘换了人后没有闹将开来,怕是为了维护王府的颜面吧。
心口猛然涌上一股酸涩,云浅抱紧了被子,再次低声骂道:“骗子,骗子!”
宝子们,除夕快乐~准备吃年夜饭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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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提灯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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