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
禅院慎一在走出医院的瞬间便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黑发男人皱起眉头。
感官被影响，呼吸变得急促，心跳速度过快，一向清晰的视野都模糊起来，但最反常的是——
他看见了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而且有……很多个。
无数重叠的幻影在他的面前掠过，如同梦境与现实混合般，幻影们穿梭在正常的景物与人群中，将视野染成赤红。
这些幻影都有着熟悉的脸，禅院慎一全都认识，并能在记忆中一一对应，而他们的行为却是全然反常，带着不可理喻的疯癫感。
上一瞬还是人形，下一瞬顺便爆裂开来化成血水，残缺的肢体，疯癫的神情，扭曲的空间。
幻影们时而嬉笑怒骂，时而贬低讥讽，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有杀意，他们都拿着武器互相攻击着。
禅院慎一自然无法置身于事外，被影响的身体自我防御般分泌大量肾上腺素，额头青筋跳动，情绪被不断放大。
这就是被害妄想症患者的感觉吗？
还挺奇妙的。
禅院慎一手指微动，克制住想要直接无差别攻击宣泄的情绪，第一次感受到那种仿佛被所有人攻击的疑虑感。
事情大条了啊。
看样子是精神类的咒术或者异能攻击，这种攻击一向是最难缠的那种类型，一出现必然引起血腥争端。
而现在影响他的这种绝对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能够将五感全部都干扰的精神类能力实在罕见。
但这么强力的精神类能力不可能没有登记，今天来的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毕竟最基本的警惕已经成为禅院慎一的本能。
……不。
还是有的。
禅院慎一忽得想起刚才那位护士的奇怪举动，只可惜为时已晚，如今后悔当时没有仔细查看已经于事无补。
哪怕现在想拿出手机拨打电话，视野里的手机屏幕也全是赤红雪花，明明手中触感还在，但视野中手机已经化作血水滴下。
完全影响了五感啊。
效果相当强横。
禅院慎一没有轻举妄动，简单梳理完现状后，他闭上双眼站在原地，足足花了好几十秒才勉强压抑住紧促的呼吸。
总之，先克制住癫狂和杀戮的**，努力分辨幻觉和事实，再慢慢转移到人群稀少的地方，免误伤普通人。
禅院慎一深吸一口气，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无数向他伸来的手，这些手上都染着血迹，抚上脸颊时甚至能感受到粘腻触感。
这些手掌温柔的抚上他的颈间，错乱的感官随着人影的贴近迟钝的发出警报，呼吸间的血腥气引起一阵寒毛耸立。
恍惚间，他听见少年得意轻笑的声音：
“看，这些全部都是你的血哦？”
————
禅院直哉要窒息了。
握在他脖颈上的手并没有直接将他的颈骨连同皮肉一起捏个粉碎，但这并不意味着仁慈，反而是一种另类的残忍。
毕竟，窒息可是很痛苦的死法。
呼吸的权利被剥夺，肺中空气蕴含的氧气含量越来越少，禅院直哉视野越来越模糊，微弱反抗也被轻松镇压。
即便身体战斗锻炼多年，从觉醒术式起便受咒力捶打温养，但总归还是人类的范畴，如果长时间窒息依旧难逃死亡结局。
但他不想死。
至少不想就这样死掉，这也太狼狈了，明明只是想来找这个人而已，怎么可能愿意死在这人的手里？
混账……
死亡的威胁和愤怒一同催化了禅院直哉的求生**，金发青年的双手握住黑发男人手腕，垂死挣扎之间身体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甚至撼动了天与咒缚一瞬。
但这便够了。
因为两人正在河岸边，脚下土地滑腻，一点失衡便能够引起后续的所有连锁反应，更何况是一位咒术师的垂死挣扎。
对方状态并非全盛这点给了禅院直哉机会，至少当他踹向男人时，不会被另一只手直接握住脚腕，算有了些许反制机会。
金发青年不顾喉间越发浓郁的血腥味，再次凝聚全身力量猛踹一脚，终于感受到脖颈处的力道松懈些许。
他好不容易呼吸一口氧气，但死神的阴影远去又回归，下一秒两人彻底失去平衡，一同砸向水面激起大片水花。
在落水的瞬间，禅院直哉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周遭一切都是模糊的，失重感和未知感让他更加恐惧和紧张。
正常人坠入水中时，都会出于求生本能试图握住身边的任何东西，禅院直哉也不例外，金发青年在水中惊慌的扑腾着。
即便面前人刚刚握住他脖颈，威胁着他的生死，禅院直哉这一瞬间仍旧本能的紧紧握住对方手腕。
视野彻底变暗，冰冷水流将整个人都浇透，虽然脖颈上的力道彻底松开，但回涌的血流也让禅院直哉的头脑越发混沌。
顷刻间冰凉河水便涌入呼吸道，惊慌反而更加催化了恐惧发挥效用。冰冷湿润的触感便裹满全身，布料在河水的浸染下在水中漂浮。
【滴滴！禅院直哉好感度-1。】
在水中，一切声音都变得朦胧，平日里敏锐的五感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原本清晰的听觉随着涌入耳朵的河水蒙上了层布。
但再次重复的机械音如此格格不入。
【禅院直哉好感度-1】
连续响起的系统提示让已沉浸在魔怔状态的禅院慎一猛的清醒，他感受着手腕上来自对方的温度，心跳声震动着耳膜。
【禅院直哉好感度-1】
幻觉并没有追到水下——略显浑浊的河水如同结界一般将幻觉割离在外，各种幻影趴在水面上试图继续干扰，却不得寸进。
世界终于褪去赤红。
在五感的控制主权回归的瞬间，系统的机械音继续在禅院慎一脑内响起，延迟播报着最新检测出的好感度变化。
【禅院直哉好感度-1】
【禅院直哉好感度-1】
【禅院直哉好感度-1】
如同在提醒他一番，小额好感度下降的提示音不断转播着，禅院慎一回过神，下意识回握住近乎完全失力的禅院直哉。
——以免他沉下去。
金发青年的发丝在水中顺着水流飘散，眼球被浑浊的河水刺得发痛，本能使他紧闭双眼避免痛苦，但也无从分辨现在的情况，行事全凭本能。
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
到底是求生欲还是恨意，又或是某种微妙不甘，禅院直哉已经分不清，厚重的和服下摆随着水流晃动，金发青年手脚冰凉。
口鼻处无法自控的漏出气泡，带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向上漂浮，掠过耳边留下些许声响，视野已经一片模糊。
【禅院直哉好感度-1】
好冷。
【禅院直哉好感度-1】
好疼。
【禅院直哉好感度-1】
……好失望。
【禅院直哉好感度-1】
长时间的缺氧后的指尖近乎无力，禅院直哉被本能驱使着靠近，又在理智的怨恨下想要逃离，但他已经快握不住了。
【禅院直哉好感度-1】
怨恨，愤怒，惊慌，恐惧，悲伤，痛苦……各种感触涌上心头，在意识彻底模糊前，禅院直哉被拉了过去。
冰冷的河水中唯一有热源的便是面前人的躯体，本能使得禅院直哉狼狈贴紧对方，下一瞬却感受到唇上一软。
对面渡来了一口空气。
那人像是担心不够似的，贴的更紧，低下头又给他渡了一口空气，两人脸贴脸传来暖意，在冰冷的水流中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传来的空气不多，但也足够将禅院直哉从死亡关头拉回，金发青年被黑发男人拥入怀中，被带着向水面游去。
很快两人便爬上河岸，比起很快站起的禅院慎一，禅院直哉要更加狼狈，金发青年坐在岸边，已经全然顾不上姿态。
“咳咳咳——咳——呃——”
刚刚被紧紧掐过的脖颈传来痛感，一时间火辣辣的痛感蔓延了整个咽喉，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液体，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河水。
禅院直哉在生理驱使下大声咳嗽着，直到吐出一大口不小心咽下的河水，差点就要当场呕吐，再次抬起头时眼尾已经完全发红。
禅院慎一站在一旁，风吹过身旁带来的凉意让他清醒许多，视野内的幻觉也冲淡不少，终于有余力思考现状。
现在的情况实在让人头疼。
这次的误伤……
到底算倒霉还是报应呢？
居然刚好在这种时刻撞上来，当时的自己理智已经近乎到极限，没有分清真人和幻觉，才导致现在的一片狼藉。
但禅院慎一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即便看着对方这样的惨状，他的心中都没有生出一丝歉意，甚至有种非常规的畅快感，之后便被理智压制下去。
禅院慎一很清楚，留在这里大概会非常麻烦，后续的纠缠绝对会让人很头疼，他也不想跟对方在掰扯之前的纠葛。
在确定禅院直哉暂时还死不了后，禅院慎一转过身，打算直接走掉。
可惜，禅院直哉完全不打算如他的意，即便状态已经差成这样，在看见他打算离开后踉跄着扑过来，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衣角。
“喂，你别走……咳咳——”
现在的禅院直哉已经看不出平日里的半分傲气，发丝湿透贴在脸侧，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和服被水浸湿紧贴身上，显得有些瘦弱。
禅院直哉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挽留这个刚才差点把自己杀了的混蛋，但看见对方打算离去时，依旧伸出手固执将衣角紧紧攥在手心。
不许走。
……不要走。
对方的阻挠轻松到根本无需停下脚步，但禅院慎一还是站住了，他垂下眼睑，看着对方用力到有些苍白的指尖。
这么喜欢缠着别人吗？
禅院慎一更苦恼了。
明明脖颈还带着猩红的手掌印，无数幻影依旧在耳边呢喃，但对他来说，都没有面前人给他带来的烦恼更深刻。
他并没有让禅院直哉等太久——
禅院慎一微微俯身，黑发男人伸出手，带着老茧的掌心抚摸着禅院直哉的侧脸，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的动作称得上温柔，抹去侧脸上的水渍的同时，将粘在脸侧的发丝别在金发青年耳后。
男人的行动出乎禅院直哉的意料，手心的温度激的金发青年一抖，之前经历的阴影让他应激，却依旧不舍得推开。
禅院直哉依恋的看了眼黑发男人，温顺的蹭了蹭对方的手心，湿漉漉的睫毛顺着眼睑垂下，显得格外乖巧。
禅院慎一看着面前人全凭本能的行动，几乎要被对方的愚蠢逗笑，但同样的，心中泛起莫名的满足感。
很乖啊。
……要是一直都这么乖就好了。
明明刚才差点被杀掉，现在却完全提不起防备的心思，禅院直哉相当依恋的把脸侧埋在男人的手心。
下一秒，便后颈一痛。
在彻底昏过去前，黑发男人俯视着他，毫不留恋的收回手，禅院直哉试图看清对方的表情，下一秒意识却直接被坠入黑暗。
禅院慎一收回手，面上还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温柔笑意，他并没有纠结太久，便想出了脱身的方法。
还是打晕吧。
好在对方极其的配合，让禅院慎一轻松完成了这一决策，他干脆利落的用手刃将禅院直哉打晕。
刚经历过惊吓落水的金发青年自然没有防备，仅仅是些许温情的举动便让对方放下心防。
将人打晕后，禅院慎一本想拔腿就走，却在收回视线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金发青年的胸膛似乎并没有呼吸起伏。
情绪怂恿着禅院慎一立刻离开，理智却让他的脚步停顿下来，告诫他最好停下来看一看，免得再出事端。
……免得这家伙真的死了。
黑发男人烦躁的停住脚步，在情绪和异能的影响下呼吸急促，赤红的血手印在脖颈处若隐若现，却始终无法蔓延到脸侧。
深吸一口气后，禅院慎一还是折返回来，他蹲下身将手指伸到金发青年的鼻下，发现确实没有气体进出后脸色一变。
该死，没控制住手劲吗？
来不及多想，禅院慎一俯身，开始做人工呼吸。
他心率很快，努力克制后贴上身下人的唇，回忆着标准人工呼吸的方式，尽量以合适的频率将空气渡入。
在稳定的空气来源和科学的急救手法下，禅院直哉猛的咳出好几口水，咳完后皱着的眉头舒展下来，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缓。
确认怀中人能够正常呼吸后，黑发男人松了口气，他没有着急起身。
禅院直哉的昏迷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让禅院慎一放松下来，有机会好好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黑发男人继续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单手抹掉青年脸上的水渍，动作称得上温柔。
昏迷中的禅院直哉面色苍白，再不见平日里的嚣张气焰，俊俏脸蛋上双唇褪去血色，反而多出几分可怜。
禅院慎一低着头看他，视线已经不自觉的去描摹分辨六年时光留下的痕迹，耳旁的幻听也变淡些许。
挑染的头发，耳垂的耳钉，比起常人微微上扬的眼尾，脸颊依旧有些婴儿肥，头发已经完全湿透，几缕发丝粘在额头或脸颊上。
男人下意识将潮湿的几缕发丝拨开露出青年光洁的额头，水滴刚从他下巴滴落到怀中人脸上便被抹去，他将拇指按压在青年下唇。
嘴唇很冰。
这些许凉意让男人猛地回神。
禅院慎一将昏迷的青年在河岸放平，他站起身，已经完全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体上，发丝上的水迹顺着重力下落。
河畔的风吹过树梢，树叶相互击打发出沙沙声，也吹过禅院慎一身旁，带走水汽的同时留下凉意。
但并不能浇灭禅院慎一的心头汹涌。
在异能作用下他能够恢复神智已经称得上意志坚定，冰冷河水也让他冷静不少，但到底无法免去异能的影响，情绪也难免被激化。
看不清脸的身影依旧在余光中徘徊，充满负面情绪的呢喃仍旧在耳边不断回荡，在听清前就已经成为情绪的养料。
禅院慎一看着被夕阳染红的河岸，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时期，看到高墙庭院中的那株枫树。
树冠上如血般红的枫叶随风摇曳，正如现在的夕阳一般，美到怅然。
孩童笑声和刻薄咒骂混杂着在耳旁响起，看不清脸的人影依旧在视野中闪回，代表着喜怒哀乐的不同话语交错着——
能够持续这么久吗？真难缠。
黑发男人紧闭双眼努力将幻觉与联想排到脑外，他蹲下身，从金发青年的和服中掏出手机，甩了甩手机上的水。
是翻盖的款式，好在质量过硬，哪怕在水中摸爬滚打一遍后依旧能用，开盖后屏幕自动亮起。
手机没设按键密码，开屏便能看见通讯录，禅院慎一向下翻动名单，轻而易举便找到了目标。
电话很快便接通，那边传来了年轻男子的声音，语气很恭敬：“直哉少爷，请问有什么吩咐吗？您在哪，需不需要我去接您？”
意识到通话一片安静以后，电话那边焦急起来：“喂，喂？您还在吗？是信号不好吗——直哉少爷？”
禅院慎一没有回话，他眯着眼看了一圈确定目前大概在哪里，简短的对着电话说出地址后便挂断通话。
将手机随意的扔在禅院直哉手边，没有去管下一秒就响起的电话铃声，禅院慎一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甩掉脸手上的水渍。
不行，幻觉和幻听依旧还在——
不仅如此，还有活人在附近看热闹。
感觉是异能者之类的，而且入水前就在了，应该已经将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而禅院慎一并不喜欢将**暴露在他人眼下的感觉。
居然还敢接着看吗？
该死。
察觉到桥上的视线依旧没有消失，禅院慎一心头怒火更盛，他冷笑出声，愤怒使得话语中的威压越发浓，面朝对方藏身的方向命令道：“滚出来。”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桥上的黑发青年本就没怀有不会被天予束缚发现的侥幸，自然也没有被抓包的自觉，闻言笑嘻嘻的探出头来：
“别这么紧张嘛。”
哎呀，真是一出好戏。
太宰治在心中感慨。
实在是太精彩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微妙的关系呢，这种不彻底的恨还挺有趣的，果然人类就是这么复杂。
太宰治手托下巴唇角微勾，饶有趣味的看着河岸上的两个人，在彻底惹毛某人前收回视线，手指指向自己：“呐。”
“需要我帮你将异能无效化吗？”
黑发青年没有被绷带裹住的那只眼睛眯起，根本没有被危险人物威胁的紧张感，甚至相当高兴。
他露出俏皮笑容：
“我就是那位人间失格哟。”
太宰治：我去好看爱看
慎一：啧
直哉：（昏迷中）
众所周知，横滨的河边会刷新——
嗯，都好屑啊（你）
只有猪猪在挨揍，不过他会闹的，嘿嘿
马不停蹄继续写下一章！
没有存稿的人真可恶……（悲）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
明天应该也是双更，后天就不更新啦
因为想尽量在夹子上挤个前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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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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