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我二姐说,人间皇城根儿脚下的房价都特别贵。你家既然住在未央宫附近,是不是也不便宜?”
今夜的三七和苍牙没有昨日幸运,走了一整日,身边除了枯木就是荒山。
到了傍晚,二人只能选了一块大石头,躲在背风处生火。
三七百无聊赖地看着苍牙烤肉,突然开始好奇他的家产:
“你之前说自己靠着收租生活,难道是真的?”
苍牙用一柄匕首将烤好的肉剔成小块放在碗中,又撒了些香料,这才递给三七:“趁热吃。”
他温柔嘱咐,又忙着给三七烤“黑石”——一种魔域特产的植物根茎,味道有点像土豆。
“我是被姐姐捡回去的。在那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一片谷底。那片山谷魔气肆虐,连魔族都不见一个。若不是姐姐,我可能会在谷底呆一辈子吧。”
血月高悬,夜风清冷,苍牙的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讲述他人的故事,只有在提及姐姐的时候才会多了一丝怀念。
三七心里莫名不舒服:明明苍牙的姐姐那么坏,只因为苍牙是魔族丢掉他不管了。可是苍牙还是那么喜欢他的姐姐...
又不像我和大姐二姐一样,是一窝生的,再怎么吵都是一家人。
他姐姐都不要他了...他还这么心心念念地寻她回来。
三七觉得心里酸酸的。
苍牙见三七兴致不高的样子,便换了个轻松的语气:
“所以我没有父母,但是我出生的那片山谷魔气太浓郁,等闲魔族不敢靠近。里面却盛产魔晶......说是我继承的遗产,也不算骗人。”
盛产魔晶?魔晶矿?
原来你家有矿啊!
三七这下明白苍牙为什么买得起未央宫附近的房子了。
一阵”咕噜咕噜“声响起,是苍牙在火堆上方竹竿上挂着的茶壶在响。他从须弥戒中掏出了两个银杯,放了些牛肉干、酥油等物,再把热乎乎的咸奶茶冲泡上......
“尝尝,喜不喜欢。”他递给三七一杯。
三七双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银杯很大,很快就透出了奶茶的温度,手掌心便被捂得暖暖的。浓郁的奶香,香醇的茶叶,还有时不时能嚼到的泡软了的牛肉干......三七幸福得眯上了眼睛。
但是突然斜睨着眼睛看向苍牙:“这个也是你姐姐喜欢的吗?”
三七微微拿远了银杯,觉得手里的奶茶都不香了。
苍牙一愣,实话实话:“嗯,这是北方草原上的特产,我学来以后做给姐姐喝,她很喜欢,每逢冬日,我都会在她睡前给她煮一杯......”
“哦。”
三七心里有一股火气,她想把杯里的奶茶都泼到地上,再也不喝了!
但又舍不得苍牙的心意。
只好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奶茶,将整个杯子都掀了个底朝天,然后满脸严肃地嚼嚼嚼......
有一滴奶茶从她嘴角滑落,三七还没来得及擦掉,苍牙已经伸出食指,她只感觉嘴边一凉,就看到那滴乳白色的奶茶正滴在苍牙指尖。
三七知道自己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索性偏过头不去看苍牙。
苍牙顿了顿,慢慢将指尖靠近唇边...
甜的......
他像是一个偷东西的小贼,不过偷的不是食物,而是假装自己一直拥有的,亲密无间的时光。
*
魔域的夜,罡风呼啸不停。南方戈壁处有一块黑色巨石,背风处隐约可见一团燃烧得尽兴的篝火。
火光照耀处,一男子身穿暗红长袍,盘腿坐在一条棉被之上,大腿处还盖着一张兽皮被——若有识货的人在此,定能认出那皮毛正是十万大山最难捕捉的妖兽长毛象。
传说长毛象乃远古巨兽,皮毛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雷劈不入。仙门若是得到巴掌大小的一块,一般都会选择炼作法器,说不准关键时刻便能保门下弟子一命。可如今竟有人将如此大且完整的一块长毛象皮当作毯子,实在是暴殄天物。
苍牙低头,看着毯子下微微鼓起的一小团,和缝隙处漏出的狸花猫头,眼中笑得温柔。
狸花猫的脑门上有三道竖花纹,正随着小猫的呼吸起伏不定。
*
凭心而论,苍牙是一个很好的旅伴。
他熟悉魔域的一草一木,哪怕目之所及尽是荒凉戈壁与尖锐石滩,他仍能找出其中最突出的那一块石头,或是最奇形怪状的那一棵枯树。
然后,他会用平和的语气向三七介绍,曾经就在那棵树下,有两只魔鸟缔结姻缘,并共筑爱巢。后来它们还孵出了三颗鸟蛋,雄鸟每日奔波,只为给孩子们寻找新鲜的血肉。
而那块石头下,也曾是一窝魔兔的洞口。人族总说狡兔三窟,苍牙有次实在好奇,便索性将整个兔子洞都挖了开。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茫茫戈壁下竟有不小的面积皆被魔兔挖了隧道,参差交错,上下左右重叠,洞窟何止三个,足足有三十个!
那一对魔兔挤在洞底最深处瑟瑟发抖,血红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苍牙。
苍牙心头一软,索性放过了这对兔子,心想它们总会再挖出新的洞穴。
哪知等他办完事回来,发现被他挖出来的兔子洞早已被罡风吹散了痕迹,而两只兔子也不见了踪影。
苍牙心有所感,向鸟窝看去,果然见到那树下有几根兔子骨头。那对魔鸟夫妇早已离开此地,只剩下三只长大的雏鸟,在枝头跃跃欲试几次后,终于也飞向了远方。
诸如此类的小故事,苍牙每到一处就能讲述许多。
三七一直住在樵明山,虽也抓过兔子,但显然没见过这么跌宕起伏的故事,总是心急地拉着苍牙的衣袖催促:“后来呢?后来呢?”
苍牙便宠溺地笑笑,拍拍三七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心急,再将后面的故事娓娓道来。
不知从哪一个故事开始的——可能是在苍牙讲解魔域不同鸟蛋的味道时吧,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再没从娇小的小手上拿开;又走了一会儿,讲了两三个故事,大手便轻轻牵着小手。
苍牙微凉的体温从手心传来,三七觉得脸上热热的。她觉得这样走在路上过于亲密了些,却又不舍得松开手。
只是她也曾感到疑惑:走了这一路,她却从未见过什么魔兽。
总不至于她来了,魔兽们就都躲起来了吧?
苍牙摇摇头,被三七的猜测逗笑:“它们又不认识你,怎么会躲你呢?只是魔域罡风威力过大,魔兽的巢穴为了躲避罡风,都修建得十分隐蔽。哪怕是魔鸟的窝,也会摆上些障眼法,你没注意到而已。”
果然,接下来苍牙便留了心,终于指向近处一棵枯树:“那里,就有一个魔鸟窝。”
“那里?”三七一脸讶然:那是一棵再普通不过的枯树,黑漆漆的树干,嶙峋怪异的树枝,张牙舞爪的样子和其他的枯树没有半分不同。
“并不是枯木,只是魔域的树都不长叶子,也只会在寿命的尽头开一生唯一的一次花朵。”苍牙牵着三七的手走上前:
“魔树的花很好看,有机会我们一起赏花。”
在苍牙的指点下,三七眯着眼睛仔细辨认,果然见到其中一根树枝是中空的,侧面靠近树干的地方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洞还向下挖了许多空间。
在魔域被风沙遮蔽的日光下,能勉强看到里面有四只黑漆漆的魔鸟:没长毛,麻雀大小,肉皮也是黑色的,还带着奇怪的花纹,和魔树的树干倒是十分相似,怪不得离远了看不出来。
“魔域的魔鸟都是盛夏繁殖,父母会喂养一个秋天后飞走。若是这些幼鸟能熬过冬天,那便意味着它们可以离巢自立了。”
苍牙解释道。
“你们魔域的鸟儿真奇怪,不在食物充沛的春夏繁殖养育,偏偏让幼鸟们自己挺过最寒冷难熬的冬天。”三七奇道。
“魔域一向是弱肉强食的,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苍牙的语气中有一丝冰冷:“魔族是被诅咒的种族,一生都要与执念抗衡,是不配拥有爱的。”
这感慨来得突然,三七听得不顺耳,又不知该怎样反驳...或者安慰,只好轻轻挠了挠苍牙手心。
能感觉到右手微微发痛,似乎被苍牙握得更紧了。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闲聊,夜里便寻块背风的石头,或是找个魔族遗留下的破旧石屋...三七跟苍牙终于来到了未央宫前。
三七这才惊讶地发现,未央宫和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这地方远远看去像是一座高高的、黑色的孤山,在茫茫魔域孤单高挑地矗立。那是因为三七和苍牙一直是从未央宫正面接近的。
这下终于来到未央宫前,三七绕到未央宫侧面,发现这山的侧面极窄,只有正面的一半尺寸。
未央宫的侧面看上去像是一本书,有着一层又一层薄而锋利的薄片——三七数了数,这本“书”共有九页,边缘闪着寒光。纵使只是石头,三七也毫不怀疑一旦靠近便会被割伤。
“魔尊是挖空了这座山,建的未央宫吗?”三七觉得有些难以想象:这山可要比樵明山高多了,魔尊到底多高的个子啊。
“你想知道?”苍牙却没直接回答。
“想知道什么?”三七冷不丁地被反问,没太反应过来。
“想知道我家是什么构造吗?”苍牙笑着看向三七,那双漂亮的凤目和往常一样纯真无邪,却让三七觉得心底发凉。
她瞪圆了眼睛,刚刚想明白苍牙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被牵住的手突然被拉近——三七猝不及防被苍牙紧紧抱住,二人的身体贴得十分亲密,就像是一对相拥的情人。
“星儿,好久不见,你想起我了吗?”
耳边是恶魔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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