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花铁铁用再好听的声音,再轻柔的语气,我也听得出好赖话。
绿头苍蝇?!好你个花铁铁!“你才是苍蝇,你们全家都是苍蝇!”我闻言瞬间就恼了,哪里肯乖乖让她继续亲亲?
“好可爱,生气也好可爱,乖嘛乖嘛,让我亲亲嘛,亲亲啊!”花铁铁完全无视我的反抗。
“可爱个屁,我都成苍蝇了,你喜欢苍蝇,你去逮苍蝇亲去,做什么老是亲我,美女亲多了也臭臭的,你看,你闻闻,又给我亲臭啦,回头真该招苍蝇了。”我别着头,躲着她的樱桃口,擦了擦她亲过的地方,闻了闻手,把果然臭臭的手凑到她鼻子上,强迫她也闻闻,她自然不肯,于是我们又嘻嘻哈哈打闹起来。
忽然花铁铁按着我的肩头,十分严肃地道:“长安,不仅今天我不再配合,以后也不会再配合,因为你的骗术是你的短板,太肤浅太拙劣了,我配合的实在辛苦不说,最重要的是,这次对你失而复得,我珍惜的很,我不想咱们之后再继续互相骗了,哪怕是演的也不行。”
我怔怔地看着她,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道:“好,我不骗你,杜晦的事儿,我会和你讲的,但不是现在。”
不远处刘景和太子的营帐已经搭建完成,身着便衣的皇家卫队,各司值守。看着那些布防,花铁铁不觉本能的侦查分析,在脑海里不断演示这种情况下刺杀太子的行动。
作为我们这个境界的高手,会有本能的捕猎思维,强烈的征服欲和嗜血性,让我们总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尝试预设各种围猎方法,直至成功。猎物往往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演练中成功逃脱很多次,可一旦我们出手,就如同长空锁定目标的雄鹰,俯冲而下,猎物终将在劫难逃。
一击致命的胜利,带来的快感,往往爽到我们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我和花铁铁就是彼此的一面镜子,这种情况,我们通常会干什么,彼此心知肚明,看着安静专注的花铁铁,我叫她赶紧打住,不要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已退出江湖,就要和过去的所有告别,尤其是杀手的习惯,本能,行事作风……统统都要断舍离。
被我看穿心思,花铁铁呵呵一笑,看着我道:“我师父那代人在江湖上做任务的时候,都是暗杀,从来不明着来,你倒好,自从你出现,江湖规矩一改再改,你成为凤主才多久啊,江湖人做任务的方式就都按照你的风格来了。甚至南唐都开始盛行,对暗杀倒不耻起来。”
那还多亏了你和杜晦带头支持。
花铁铁见我没插嘴,便接着道:“那些傻子,江湖人就是江湖人,遵守基本的江湖道义就行了,没那个本事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搞什么‘诸神的黄昏,帝国的未来’,截杀行动闹这么大动静。一群江湖人和人皇家硬碰硬,脑子真是进水了。这下好了吧,团灭了吧?说实在的,这任务要是按老一辈儿的法子搞暗杀,哪儿能轻易失败?早成功了,怕是这会子你家太子的席面都张罗好了,前来吊唁的宾客随上奠仪礼金,都该喊开席了。”
开席?!!哼,北汉大内高手如云,太子身边能人辈出,即便是暗杀,也不见得能成功。花铁铁的这番话不是惋惜那些江湖杀手用错了刺杀方式,而是震惊我对江湖的影响力。
“呸呸呸,别胡说八道。”我蹙着眉头,叫她赶紧闭嘴:“什么席面不席面的?你以为皇家和平头百姓一样呢?还随什么奠仪上份子?你见过哪个皇帝到处人情世故,跟人拉这种来往的?跟谁拉,跟大臣拉?噢,谁谁谁哪个大臣家里爹死了娘没了,皇帝携太子带着银钱黄纸扎彩子去随份子封奠仪,回头出完殡了,还得坐那吃完席再走?赴国的亲王没法儿来,是不是还得叫人代?”
你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一脸嫌弃的白了一眼花铁铁,接着道:“噢,回头皇家有事儿了,大臣们是不是还得翻翻礼单,看看当初有没有和皇家拉这个来往,怎么拉的来往?拉了多少来往,算一算多少银钱多少黄纸几个扎彩子,照单还回去?哦,一看没拉来往,那不去了,坐家里喝茶拉闲呱吧,这不找死呢吗?”
花铁铁闻言,大剌剌地哈哈笑起来,呲着牙说我见多识广,问皇家办殡仪有席面不,席面菜式怎么样啊。
我啧了一声,道:“你是哪个村儿里来的,你们南唐这么落后吗?乡土气息这么重?南唐皇室虽然凋零,可世家门阀多的是,你没见过皇家的,还没见过世家的吗?实在不行,你回你们南唐去把摄政王他爹杀了,我敢保证摄政王那个奸佞能给他爹按照皇帝的规制下葬,你正好潜入王宫长长见识,偷吃席面,不仅一饱眼福还能一饱口福,到时候也好回来给我讲讲,让我也开开眼儿。”
花铁铁抽了一下嘴角,道:“我能给你多开几个腚眼儿信不信?哎……我一开始想说什么来着?”花铁铁忽然想起什么,一副气笑了的样子,道:“都给你带跑偏了,我的重点根本不是吃席,好吧?”
我疑惑茫然的看着她。
花铁铁想了半天,道:“哦,想起来了,我是想问你最初是怎么想的呢,你不擅长说谎,喜欢直来直去,连做任务都明着来。自打你闻名江湖,江湖上的风气就变了。暗杀成了不入流的行径,只有那些小喽啰暗中为之。渐渐的,大家仿佛生出一种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使命感,都豪杰起来,对你的行为争相效仿,把你的话语奉为圭臬,尤其上郡隆御山庄大案之后更是如此。”
我可不是不擅长说谎,只是有些谎我不屑说,不屑用心说,随口搪塞而已。
江湖上的刺杀行动分为明杀和暗杀,但之前几乎没有人采用明杀的方式执行任务,而是多搞暗杀,使用暗器,或是下毒,甚至美色……为了完成任务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极为上不得台面,但到底是为了糊口,以命相搏,九死一生,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多少年了,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都是这样腥风血雨过来的,这也是江湖被人诟病的原因之一。
我从来没觉得当初自己闯荡江湖的行为做派,有什么值得标榜和推崇的,唯一庆幸的就是,种善因得善果,机缘巧合之下,解了太子一劫。
不管明杀还是暗杀,有一点得承认,我们都是习惯厮杀的猛兽,猛兽捕捉猎物,可以失败很多次,只要成功一次,就不会挨饿。
可是一旦成为猎物,就会被动,那便只能成功,无数次成功,只要失败一次,就万劫不复!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是人就总有失误的时候,而往往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决定着成败生死。
若是那些江湖杀手当初选择暗杀,那太子这边儿便没那么轻松躲过,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耐心极强的江湖杀手,他们会不舍昼夜的只为等待东宫的一个疏漏伺机而动。这种事情,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即便是我天天守在太子身边,也不敢打包票。那么诚如花铁铁所说,去东宫吃席也不是不可能。
我在江湖太久,深谙其道,深得其利,也深受其害:方才花铁铁本能的对太子营帐的守卫洞察分析,在心中不断演示刺杀行动,不断修改不断精化进攻方案的时候,我那样决绝的打断她,是因为久违的危机感,让我也本能的将她视作猎物,产生了杀意。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已经开始谋算对比我们的内力差距,思量哪个招式够漂亮配得上她,看着她的脖颈子,听着血管里汩汩流动的血液,推演哪个角度下手,才能快准狠,期待划破喉咙皮肉阻断最终分离的手感,怀念热血喷涌袭面而来的感觉,一想到空气中会充满鲜血的腥味和潮热,就兴奋不已,汗毛直立,心跳不觉加速而分外有力,嗜血的细胞叫嚣着唤醒沉睡的恶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捕猎者的狂欢畅快淋漓,花铁铁不知道她有多畅快的同时我有多淋漓。她也不知道我是多么克制,才能若无其事,一副清醒理智的样子,劝她与过去断舍离,那番话说得义正言辞,何尝不是点醒,警告我自己!?
在江湖闯荡了这么多年,我居然已经沉迷明杀的挑战感和成就感,意识到这一点,我内心震惊不已,额角竟沁出一层薄汗。
我顿了很久都没做回答,花铁铁有些不耐烦的催促。我才缓缓道:“我当年学有小成,初出师门历练,我师父就嘱托了,我去江湖,做任务杀人不是目的,挣钱也不是目的,重要的是我要历艰难险阻,品人间百味,见人情世故。唯有这样才能提高境界,增进武学造诣。”
我语气轻松:“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你看你师父那一代人有几个玄止境?即便达到玄止境,都多大岁数了,九品上的又有几个?可是你看咱们这一代,是不是人才济济啊?暗杀是为了赎金,乘人不备,能提升什么?明杀是为了历练,正面危险,直面生死,人才有长进不是?”
花铁铁认真地将我的话思考一番,反复品味,最终面色庄重地点点头,道:“竟然是这样,原来你一开始就不一样……真是磊落啊,此心光明,如太阳一般普照大地,我们这些人,不知不觉,未知未觉,无形中竟也共你和光同尘,何其有幸。”花铁铁呵呵笑了笑,“如此也算得了你那谪仙师父的教诲,受益良多。”
“那你可得报答我。”
“好啊。”
我们相互依偎着对视一笑,天边的晚霞真美,美得将一切染得通红,红红的花铁铁,红红的我。
我看着远处和郑清漫步原野的平安,她牵着郑清,郑清牵着马,她脚步轻快,时而难掩欢喜地雀跃,时而双手拉着郑清,有说有笑的倒着走,时而跑开折几支小花儿,又快步回来,送到郑清鼻端,让他细闻,问他好不好闻,然后拿到自己鼻下细细轻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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