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桑落在稻草上睡得昏昏沉沉,就被外面的狱卒喊醒。
“喂,起来了。”大清早的就起来干活,那狱卒提了提腰带,声音充满了怨气。
“嗯?”桑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往外看了一眼。
稀薄的光线从牢房的窗户里探进来,给阴湿的牢房一点微弱的光亮,照着里面脸色惨败的牢犯眼神里更加麻木了。
那狱卒手里提着一串钥匙,三两下开了门,颇为神气的在桑落面前晃了晃。
桑落怀里还抱着谢倾昀给的那包桂花糕,桂花糕软糯香甜,自从进来就没吃过这种好东西。
原本昨夜是要等着洛长安回来了同他分享的,没想到她竟困的睡了过去,而洛长安还是没有回来。
面前的狱卒凶神恶煞的,桑落吓得一个哆嗦,她坐直了身子问道“又要去见谁?”
“放你出去。”狱卒呲着牙,没个好气。
“啊?这么快就可以出去了?”桑落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你不想走可以再待几天。”那狱卒看着桑落笑道。
“走走走,我现在就走。”桑落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神气的样子。
桑落换下那身脏兮兮的囚服,从大牢里走出来,只觉得一身轻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跟着那狱卒往外面走的时候,只觉得牢房里其他的人都再盯着她的背影。
眼神里几分羡慕,几分唏嘘。
“凭什么她可以这么快就可以出去?”有犯人情绪不满的抓着柱子吐苦水。
桑落不敢回头看那些犯人凶狠的眼神,虽然他们关在这里与她无关,但是在别人失去自由的时候,她大摇大摆的出去,总是不太好。
狱卒懒得搭理那些犯人,随口骂了句脏话,就推着桑落把她送了出去。
桑落哆哆嗦嗦的走在前面,找机会打听洛长安的下落。
那狱卒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桑落饿的肚子呱呱乱叫,将手里的那包桂花糕递给面前的狱卒。“大哥,行行好,你能不能把它交给和我一起关进来的那个人?”
狱卒提了提腰带,看着那包舍不得拆封的桂花糕,暧昧一笑问道“你男人?”
“不是不是。”桑落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赶紧挥手解释道“亲戚,亲戚。”
这狱卒眼看八卦失败,自知无趣的撇撇嘴,他接过那包桂花糕,胡乱拆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看着桑落敷衍道“死了。”
“啊?”桑落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粗俗的男人,原来两个字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她脚下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本来早起干活就烦,还遇到这么个爱瞎打听的。这狱卒更加烦了,一把把桑落推出了青州衙门。“走走走,瞎打听什么。”
“他到底怎么样了?”桑落站在门口喋喋不休,狱卒厌烦的将大门一关,任凭桑落喊破嗓子也不理会她。
大清早的,桑落喊得口干舌燥,敲门敲得胳膊也十分酸痛。她无力的垂着隔壁从台阶上下来,只感觉脸上一片潮湿。
桑落抬起头往前方看去,眼前的雨丝缠绵,突然模糊了人的视线。
原来是下雨了。
今年下了那么多场雨,可是没有一次让桑落如此深刻过。
明明是快初夏了,柳树愈发翠绿,长河边船上客人穿着单薄的对着一碗淡茶谈天说地。可是渗入骨髓的寒冷却让桑落站不稳脚跟。
她抱着身体从台阶上慢慢的挪下来,程程怀里抱着一把柚子叶迎了上来。
“桑落姑娘,你怎么样了?”程程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过来扶住了她。
桑落险些栽倒,她脸上落了雨水,视线里一片朦胧,扶着程程的胳膊问道“程程,最近衙门里有没有被判死刑的?”
程程抱着一把被雨淋湿的的柚子叶“没听说啊,桑落姑娘,你怎么了?”
听到这个‘没听说’,桑落才微微回了几分神。确实,一个大活人被宣判死刑,她在牢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站稳了身子,从台阶上下来。看着程程问道“对了,你怎么来了?”
程程笑容憨厚,用柚子叶在桑落身上拍了拍,说道“少爷知道姑娘今日出来,特意让我拿了把柚子叶,替姑娘去去晦气。”
谢倾昀总是如此细心,桑落暂且稳定了些许情绪,询问道“那多谢你们少爷了。”
程程听了这话,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少爷昨日偷溜出来看姑娘,可是被老爷夫人训了好一通,现在还关着不让出来呢,姑娘就这么平静?”
天上的雨丝似乎大了几分,桑落勉强笑了一下。“那等改日,我请你们少爷喝酒。”
程程看出桑落有些魂不守舍,想来也是她刚刚从里面出来的缘故。于是也不拉着她说话了,客气道“姑娘快回去吧,雨就要下大了呢。”
桑落回头看了一眼,衙门紧闭的大门,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青州大牢里,洛长安身体被紧紧束缚住,用铁链绑成一个十字,动弹不得。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浑身伤痛,疲惫不堪的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场景。
左边的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右边放着一个装满了水的木桶。
从前都是他这样审别人的,没想到竟也有这一日,这些东西会用在他的身上。
知府许由续给底下人递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舀了一瓢水,泼在他的脸上。
恍惚间,洛长安想起来了。
昨日桑落被抓走了之后,他突然觉得心中十分慌乱。
那个傻姑娘总是自以为很聪明,盲目的乐观,以为靠自己就可以抵抗所有的困难。
这件事,无论上面是董怀,还是只是一个小小的青州知府,绕来绕去,都是冲着他来的。
所有他选择了自首,来看看到底是谁想到这一步的。
后来他就被绑到了这里,虽然身体疼痛的几乎要裂开了,但是至少,桑落应该安全了。
如果桑落现在还没有出去,就会看见一个伤痕累累,脸上布满血痕的洛长安。
他的头发散开,皮鞭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一个痕迹,粗糙的囚服也被打破,露出里面的皮肉,渗出鲜红的血液。
洛长安被水泼的一个激灵,他掀开眼皮往前看了一眼。
许由续手里拿着皮鞭,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他脸上挂着邪笑,用皮鞭慢慢抬起他的下巴。
“国师说了,你现在回去,他还可以原谅你。”许由续眼神里闪着精光,一步一步的诱惑着洛长安。
洛长安扯动僵硬的唇角,笑了一下。
那声轻笑,笑的许由续后背发麻。明明现在事情掌握在他的手里,可是洛长安轻蔑的样子,却让他气的浑身颤抖。
“你……你笑什么?”许由续咬着牙问道。
“没什么。”洛长安咳了几下,嘴角带着血,却笑着说道“青州偏远,没想到许知府也这么识时务,居然也能拜入国师门下。”
这分明就是摆明了在骂他是个狗腿子,趋炎附势。
许由续挥起手中的皮鞭,甩在洛长安的身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是一样,靠着国师,才爬到今天?”
“呲……”洛长安痛的叫了声。
许由续纵然被洛长安激的起火,但是还没忘了董怀交代的命令。
“国师说了,只要你跟他认个错,整个大理寺都归你管。”许由续心里十分扭曲,一面把国师惹恼了自己也不会好过,一面他又希望洛长安再大胆一点。
说不定惹恼了董怀,他一气之下就会除了洛长安。
“我要是不认错呢?”洛长安浑身不得劲,咬了咬后槽牙,仰头看着许由续反问道。“他让你杀了我?”
“你……”许由续气的浑身颤抖。
虽然他们有借口把洛长安关押在这里,但是下毒的证据毕竟不够充分。
打死了洛长安事小,别人会以为国师威严不够,管不住一个徒弟。
任凭许由续被气个半死,但是董怀没有命令,他也不能把洛长安怎么样。
“国师说,你会后悔的。”他往后退了两步,将皮鞭递给手下人。
“大人,这?”下属看了看许由续,又看了看洛长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这人是继续关呢?还是要放了?
“放了。”许由续咬牙切齿道。
下属点点头,从腰间拿出钥匙往洛长安身边走去,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铁链,许由续突然顿住了。
“等等。”许由续叫停了。
“大人?”属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再打一百鞭再放。”许由续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国师说不能杀了他,可是却没说不能打残他。
“是。”
……
从衙门出来,桑落沐浴洗漱,换了干净的衣服。
按道理来说应该一切都结束了,可是不知怎么,心中总觉得惴惴不安。
窗外的雨下个没完没了,狂风吹着窗户乱叫。桑落原是不怕这些的,近日许是烦恼太多了。
她似乎听到外面有几声敲门声,桑落犹豫了一下,撑着伞往外面看去。
外面狂风大作,树枝被风吹斜,桃花被雨点打落一地,街上没有一个人。
桑落仔细看了看,并没有人敲门。
许是她听错了,桑落这样安慰自己。
直到她看见地上有一滩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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