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杜有容而言,袁慎己一直是一块非常好的挡箭牌,他年少有为而又不近美色,初见时分,他就明显的表达出对自家这位貌美表妹毫无兴趣。
这倒是正中了杜有容的下怀,她家世好,生得美貌,马上就到了及笄的年岁,如果不采取一些措施,恐怕自己的亲事立刻就能被定下来。
而这位表哥确实为自己挡下了无数的烂桃花。自己只要在任意场合表现出对他的一丝爱慕之意,流言蜚语就会立刻传出来。
这其实无伤大雅,女子地位高尚,风气开放的本朝,袁慎己行于霸桥上能收获一大捧的柳枝,自己的爱慕之情并不会伤到杜家和自己的名声。
但是这流言的效果显然很好,对杜有容趋之若鹜的世家子弟明显少了,毕竟那些自诩高贵、心高气傲的世家子弟,怎能允许未来的妻子心系在一名边疆武将身上。
只是万般小心也有失策的时候,那日自己前往城外桃林寺上香,马车于山间密林间穿行,却不知为何一阵风刚好吹开了马车帘。她侧头,一张娇俏桃花面,正好被跨马行进去山中打猎的裴垣看见。
第二日裴家请的官媒就带着足箱的聘礼踏入了杜府的门槛,河东裴氏满门清贵,裴垣本人生得英俊,似乎前途也大好,除了他似乎有个牵扯不清的表妹,没有其他缺点。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也不算缺点。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
这门天大的“好事”落到她的头上,杜侍郎哪儿有不应的理,只觉自家占了便宜,这门亲事竟然就这样订下了。
身边的手帕交以为她心悦袁慎己,都很好心地过来安慰她,道一句裴家子弟也很好,若谈家世,甚至比袁慎己更好。
满心苦楚竟然无一人诉说,杜有容只觉已无前路,漫天的神佛也不肯庇佑。最后的孤注一掷只能是自毁名头上那要闹坊市欺压平民。
她觉得很对不起段知微,于是悄悄给段知微塞了一块金箔。
原以为会有点效果,毕竟侍郎千金欺压孤女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名声,没想到那裴垣竟托人来安慰,表明这门亲事并不会因这点流言蜚语而断绝,杜有容满腔郁郁,心上人也不知了去向,只觉万念俱灰。
杜有容初遇蝉妖清吟是一个满月的夏夜,她独坐绣楼里为一匹浮光锦绣上片片竹叶,丫鬟去库房取金线去了,今日月华如清霜,她望一眼天上的月亮,感慨一句:“今夜的月色真美。”
不想一个清越好听的声音竟从院中桑树上传来附和道:“是啊,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遇了鬼,惶惶半日终于鼓起勇气犹豫着向院外望去,看到桑树上气定神闲斜倚着的蝉妖,蝉妖看她,笑得温柔。
他说他叫清吟。
这边段知微气势汹汹地抱着金华猫去了趟杜府,又灰溜溜的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双臂交叉,气定神闲的蝉妖。
说到这个段知微就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杜二娘子为了这个心爱的妖怪,付出了多少努力,恨不得赔上了自己的名声。而这个蝉妖呢,虽然确实是个漂亮妖怪,但是他看上去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是杜二娘子的一厢情愿。
自古以来都是女人一腔热情奔赴,男人都不太靠谱,这么一看,竟连男妖怪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今晨的时候段知微在后院收拾那棵老桂新开的桂花,这妖怪鼻子倒是很灵,竟是漫不经心来上一句:“杜府的桑树也待得够久了,本座换棵老桂待上几日。”
搁这度假呢,你看看他这说的是人话吗,哦对不起,他是妖。
段大娘也很不满意,自家院落的桂树上悠闲自得的躺着个男人像个什么样子!她怒气冲冲找到段知微,让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必须离开。
段知微:“那是个蝉化作的妖怪,我去赶他,万一他凶性大发怎么办。”
段大娘只好作罢。
那蝉妖一来便毫无顾虑的饮完了段知微一坛子新丰酒,接着躺在桂花树上睡着了,他不理她们,她们也不理他。
段知微觉得这蝉妖实在不识好歹。心肠冷得跟蛇一样,便也不高兴去管他。
马上就要立秋了,她要赶紧去跟肉铺订十来只鸭子。
与现代的鸭子们不同,长安的鸭子都养在泾河边上,饿了就吃谷子粒和蚯蚓,闲了时不时就在泾河里游上两圈,肉质既肥硕又紧实,是秋日长安人民的心头之好。
在本朝已经有了烤鸭做法,名为“炙鸭”,让鸭子自己喝下调味料,再把鸭子扔进炉子里烤,只不过这做法颇为原始,让本是现代人的段知微不太能接受的了。
向铁匠铺又订制了十来个银扦儿,十来个膘肥体壮的鸭子排排挂那竹竿子上,让食客自己挑选,选好了,段知微把鸭子扔进炉子里,底下燃上果木来烤,烤出的鸭子有浓郁果木香。
一食盒烤鸭片得整整齐齐,再附赠一小碟蒜泥、葱白丝、黄瓜条,也可以把胡饼剖开把烤鸭夹到中间去一起吃。
拆卸下来的鸭架子也不要扔,选几块油大的,在锅里煸出油来,撒上粗盐和花椒,鸭架子经过炸制变得酥脆可口,是一道快手的下酒佳肴。
若是客人多贪了几杯新丰酒,那还可以点上一份暖胃的烧鸭粥,里头除了鸭架还搁了细细的姜丝,入口很是鲜甜,还能暖暖胃。
一只鸭子竟然能有这么多种吃法,蒲桃很是钦佩自家娘子,不出意料,这烤鸭也确实大受欢迎,每日都需要提前预定,不然买都买不到。
这天忙碌了一整日,食肆每个人都累得抬不起手来,段知微烘了几个胡饼,又用剩的鸭架子加上些小青菜炖煮了一锅汤当暮食。
这汤奶白浓香,又加了酸萝卜丁解腻,配上烘烤焦脆的胡饼实在是好吃,所有人埋头默不作声的吃完,段知微不确定蝉妖需不需要吃暮食,绕到后院桂花树找他。
绕了一圈没看到他人,段知微以为蝉妖已经走了,她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前厅,却听到树上传来声音:“找我什么事。”
她借着月光猛瞧了一番,才看到一个箕大小的蝉趴在树上,段知微自觉跟一只蝉说话显得自己脑子不正常,但既然已经来了,便问上一句:“你们蝉妖需要吃暮食吗?”
“不必”蝉妖回答道。
那真是太好了,她心里这么想着,赶忙转身往外走,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给我来碗蜂蜜水,槐花蜜或者桂花蜜都可以。”
竟然还挑上了。
段知微觉得杜有容的脑子指定有点毛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喜欢谁不好,非要死心塌地爱上一个蝉妖。
另一边,杜有容托人取到了一份御制的金疮药。
前几日她去进香,不知为何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去,丫鬟云雀眼疾手快地扑到马车下给她当了肉垫,她人好好的,云雀的手臂被坚实的土地蹭出了巨大一个伤口,血流不止。
坊市间最好的大夫也请了,最贵的金疮药也从西市买回来了,云雀的伤口总是不见好,不仅不见好,最近反而伤口开始痒得厉害,还一阵阵的发痛。
云雀从小跟着杜有容,这次又因为她才受伤,搞得杜有容非常羞愧,今日好容易托请到了公主,要到一瓶御制的金疮药,赶忙到了云雀房间,亲自为她涂抹伤口。
云雀正疼得冷汗阵阵,见到杜有容赶紧想起来行礼,被杜有容一下拦住,而后坐到床边,亲自给云雀上药。
那伤口四周都发红肿胀,还有一些不明脓液渗出来,看上去非常可怖,杜有容只担心云雀疼痛,并不嫌弃,握住她的手腕就帮她涂抹上药。
很快她就觉察到不对劲,在她的指尖之下,那伤口就像活了一样,一起一伏的隐隐在跳动。
云雀突然疼得叫喊了出来,手臂上的创口突然鼓胀了起来,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欲要突破皮肤阻碍冲出来。
另一个丫鬟黄莺吓得惊声尖叫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出门喊人帮忙。
见云雀痛得几欲昏厥,杜有容环顾一圈,去桌上拿一把水果刀,咬牙把鼓胀的那块皮划破开来。
本来预想中的鲜血没有流淌下来,几只黑虫在血肉的滋养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大,而后展开了翅膀,振翅飞出了窗外。
杜侍郎和柳夫人冲了进来,两个老人紧紧把杜有容搂在怀中,杜有容已然吓得有些呆滞,不料守在院外的侍卫突然发出嘈杂的尖叫。
他们从屋内出来,见到那几只长着翅膀的黑色虫子在庭院的上空开始盘旋着悲鸣吟唱,那歌声简直就是丧音。
再回屋看向云雀,她的脸色像蜡一样苍白,双眼空洞无神的盯着前方,只是似乎还有一口气在。
杜侍郎毕竟是三品大员,心神竟然还能稍微稳得住一些,他赶紧唤家奴去取令牌,又亲自骑马去找坊正开坊门,而后快速往捉妖司的方向行进了。
《太平广记卷三百三十七
永泰年间,一个叫牛爽的任职庐州别驾。他的乳母乘驴时被马镫刮破了腿,好久没痊愈,一日伤口又痛又痒,她抓了抓伤口,竟有几只蝉飞了出来,落在庭院树上悲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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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可怕的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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