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抵潼关,潼关城北便是黄河,五月以来,河水渐丰,远处的风陵渡口隐于蒹葭之中。眼前景象万千壮阔,崔道恒将马鞭指向远处,心中豪气顿生,“表叔,这便是扼守长安的潼关道,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折戟之处。”他翻身下马,跑至高原边,脚下便是奔涌的河流。夕阳下,浮光跃金,山河一色。
卫翕轻笑,“潼关城与十二连城、秦岭、禁沟相合,便是飞鸟亦不能逾,若失此地,长安便如探囊取物,俯仰之间。”当年若非严尽忠馋言,命守将出城,潼关不会丢,长安亦不会失陷,动乱便不会如此长久。
思及此,他不免看向萧扶光。
她下了马车,同阿恒一样看向远处山河。日光溶金,她瞳色若琥珀一般,碎发轻拂过她面颊,她很安静,同远处河岸的蒹葭一样。
“此情此景,当有曲相和。”崔道恒将包裹里的竹笛取出,很快便有一曲悠扬笛声。
扶光对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当年自洛阳返长安便见过。只是那时她心若死灰,望着脚下的河流,只觉得冷。宽阔的河床太空太大,听说叛军曾屠万众致使河水断流,下游尽是血色碎尸,那时的此地是何模样?她不曾见过。只知道河水仍在流淌,缓缓东去,鸟群不灭,生生不息。这世界不会因人而变化,不管人间是繁华还是炼狱,如今亦是如此。她的悲欢喜乐于这山川而言不足一提,它无法感知,叫她觉得空,觉得冷。
出了此处便入河洛,崔道恒问:“洛阳是不是不远了?”
苍壁道:“依我们的脚程,至多十日便可抵洛阳。小郎君想去洛阳见识一番?”
“那是自然,神都洛阳,听说比长安都要繁华,怎么都要见一见吧。”
卫翕道:“那是叛乱前,吐蕃烧杀抢掠,洛阳早非昔日景象,你怕是要失望了。”
崔道恒咕哝道:“这要是经过了不去见吗?总要见识一番吧,我和阿迦都没见过。”
“到时再说。”眼看金乌将坠,卫翕催促他上马赶路。
车马出两关,天际阴沉下起暴雨,扶光的车架陷入泥中。苍壁在前面牵马,卫翕同崔道恒一道推车,几番下来无果,女眷们只能下车,如此又花了不少时间才将车推出来。许是这次受了风寒,加之奔波劳累,过得几日,扶光突然发起热来。她前些时候就有些咳嗽,茯苓心细早煮了姜汤让她服下,可还是没止住这病。崔道恒医术尚浅,用了针药也没好转。卫翕到了马车前,撩开车帘便见她倒在茯苓怀中,面上不正常的红,人也没有知觉。
他言简意赅:“再过半日就到洛阳,入城去寻大夫。”
茯苓自是连连点头。
因为阴雨,洛阳城中行人并不多。入城时为快些,卫翕直接拿出令牌,叫那城门吏吓得不轻。卫翕询问他城中哪家医馆最为有名,他忙道:“兴安坊中回春堂,他家有位姓南的老医士,很是厉害。”到了回春堂,卫翕直接将扶光抱下车,茯苓给她带了帷帽,望不见她脸,可呼吸急促,身上也是滚烫。几人疾行进去,那坐堂的管事搁下笔匆匆迎上来,听闻只是风寒发热便稍缓,见当先的郎君点名要南先生,便叫了学童去后面请人。
老先生诊了脉,目光在卫翕身上稍有停顿。
茯苓心急,问道:“如何?”
他措辞道:“脉象虚浮、气血亏空,这风寒不过是引,表症罢了。娘子葆宫寒凉,似是吃了经年寒物。”
茯苓目光微颤,“先前是有,不过近来已停下,未再服过。”
老先生点头,“正当如此,那物霸道,极伤身体。我先开服方子将她热症退下来,之后还需多保养。她这身子...”他话语隐下,却也明朗。
崔道恒道:“我通些医理,随先生去煎药。”他跟着出去,到了无人处拦着老先生道:“先生方才所说寒凉之物?”
“那娘子是小郎君的母亲?”
“不,不,那是我表婶,方才屋里那人是我表叔。”
“嗷,嗷。”老先生点着头。
“先生有什么话直言便是,我也是担心夫人身子。”
“那寒凉之物服用多年极损葆宫,多是女子不愿有妊才会服用,时日一久,便极难受孕...小郎君...”他见他果是一脸震惊,那娘子生的如此貌美,那郎君瞧着亦非寻常人,先前还以为是官妓出身,如此行事也不算稀奇,可又说是夫妻,着实让人不解。
崔道恒将这话消化了半天,卫翕出来见他讶道:“不是说去看着煎药?”他眨眨眼,有些慌乱,“去,就去。”
自医馆出来后寻了落脚的驿站,天上雨未停,卫翕亦是同先前一般将扶光抱下来,只是将她放在床榻,要离开时却被拽住衣袍。茯苓原是上来给她摘帷帽,脱斗篷的,卫翕稍用些力,她整个人突然抽搐哭起来。她眼睛睁开,却叫泪蓄满了。“七娘。”茯苓以为她醒了,哄着唤她。
卫翕微怔,欲走时,她却仍未松开。
“七娘,七娘,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你同我讲。”茯苓焦急,俯在她身旁,她却又闭上眼,有些干燥的唇瓣微张,手仍是未松。
“使君。”茯苓无助望向卫翕,卫翕道:“无碍。”他坐下,余光瞥见崔道恒牵着阿迦,正忧心望过来,“阿恒,你带着阿迦先去换身衣服梳洗一下,再用些吃的。”他们退出去,他转过身,正望见她眼尾滑落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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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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