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外大雨急来,连檐滴落,范庭生被从睡梦中吵醒。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天边化不开的浓云,冷腥的空气里传来虫鸟的鸣叫,春雨总是如此突然。她看着阶前草木又青一年,恍惚想到,自她放弃寻找卫醒月的那年算起,应是四百年有余。
天下怎会有这般人物呢,不辞而别。
范庭生摇了摇头,懒卧在草席上,放下撑着头侧的右手,翻了个身,眯眯眼再欲睡去,却耳尖地听到在落雨声中将被掩盖的微弱敲门声。
她睁开眼睛,仔细听着,确定自己并未听错,疑惑地站了起来,向木门走去。
什么人在这样的大雨里来找自己?是附近那个村子的村民吗?雨这般大,是有什么急事吗?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步子。
嘎吱一声,她打开门,只见外面有一个已被大雨浇透的小孩子,羸弱的身子撑在门框上,听到开门的动静,头微微抬起,一双灿眸直直看着范庭生。
不等她开口,小孩便一头栽倒,范庭生皱紧眉头,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闲着的那只手一挥,大门应声关上。
范庭生将小孩放到靠近暖源的草席上,用手抚开她额边被雨水濡湿的头发,见她眼角微红,额头发烫,应该是发烧了。她从自己闲置的衣服中寻来一件,脱下小孩身上早已湿透的衣服,见她身上细密的疤痕,范庭生略有愣神,回过神来就用干衣服包裹住她,便站起来去药房取草药来煎。
待那小孩悠悠转醒,已是第二天,天际云消雨霁,微凉的春风吹过湿润的土壤,绒毛样的细草在草堂外静静晃动着。
见她睁开眼,范庭生递上一边放凉的汤药:
“把药喝了。”
小孩眨眨眼,乖巧地接过泥碗,仰起头一饮而尽。她被苦得直皱眉头,扭过头去直吐舌头,不忘把碗递回范庭生的手上。
范庭生伸出右手,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这才放下心,盘着腿随意地坐下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草堂的?”
小孩看着有点怯生,但还是弱弱地开了口:“山下村民告诉我的。”
奇了怪了,她给这草堂设了结界,村民也不一定能找到地方,这小孩看起来不过十岁,是怎么进来的?不会真是误打误撞吧。
但这些疑问范庭生没表现出来,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闻野。”
“我要你的真名。”范庭生用指头戳戳小孩的额头,“要不然我不会听你的任何请求。”
“好…好吧!我叫赵千鹤,闻野是我的字。”小孩有点羞愧地低下头。
“好,赵千鹤,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是来拜师的!”小孩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范庭生。
她眉头一扬,手撑住侧脸,玩味地看着她:“噢?你可从哪听闻我名姓的?”
“是我的……啊不,有个曾教我用刀的人,告诉我有个通晓百般兵器的武仙隐居在安乐,号称芝兰仙君,我就来了。”赵千鹤犹犹豫豫,“忘忧峰下的村民告诉我,确实有个人隐居在此,我就顺着他们指的小道上来了。”
“身上伤口,是从哪来的?”
“我走在小道上,忽然有好几个蒙面的要来抓我,可能是我钻灌木丛时刮伤的……那时雨下很大,我迷迷糊糊走了很久,看见前面有个草堂,顾不得是不是我要找的,敲了门后就晕过去了。”
看来真是误打误撞的。
范庭生收回审讯的心思,多看了两眼面前羸弱的小孩。
“我不收徒,你把身子养好后就下山吧。算我白救你一回。”
赵千鹤听此愣住了,看着面前白衣仙君淡漠的神情,旋即跪下磕头,慌张说道:“鹤儿诚心拜师,求您收我为徒吧!鹤儿愿随武仙鞍前马后!”
“还没听懂么,我说了,我不收徒。”范庭生抽回被捉着的衣袖,抚抚上面的褶皱,“若再提,即刻下山。”
赵千鹤刚想说什么,就被这句话噎了回去,只好闭上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范庭生,范庭生深深看着她金灿的眼眸,还有眼角那抹天生的红。
这孩子有皇家血统。
与人世红尘牵涉过多,于她有何好处呢?
这面庞却也眼熟得晃眼,就像那个吵嚷的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被她用威压一震后的委屈表情。
是皇族血亲,却也是故人之后。
范庭生瞳孔微缩,她在心底轻叹。
“好了,别眼巴巴看着我了。”她用手指抵着赵千鹤的额头,向后轻推,“你都叫我武仙了,仙家收徒可看缘分,你我何来的缘分?”
见小孩脸都憋红了,也没蹦出半个字,范庭生正要拂袖离开,就听她干巴巴地说道:“武仙救了鹤儿一命,便是缘分。”
范庭生嘴角微翘,孺子可教也。
“缘分也分深浅,孰深孰浅全在你,五百个蛙跳,八百个深蹲,山上山下来回三十趟,两日内完成我便收你为徒,否则就自己下山吧。”
说罢她便甩袖离去,见赵千鹤还有点发愣,慢悠悠提醒道:“现在是午时,截止后日午时。”
那小孩才似大梦初醒,急匆匆到院里做起了深蹲。
范庭生慢慢踱步到房里,从床边拾起一把旧布包裹的棍状物,她吹去上面的灰,将绳结打开,一层层剥下破布,露出寒铁打的剑锋。
武仙,那赵寻可真会瞎说。
你可别怨恨我,你也知我从不收徒,那唯一的徒儿还是卫醒月硬要留下来的。
范庭生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剑身。
若不是你之后,我怎会给那孩子一个机会?
全看造化了。
范庭生提着剑踏出小院门,回头淡淡望了一眼还在做深蹲的赵千鹤,便踏风而去了,待耳边风声渐止,她已经落在忘忧峰顶上,半山腰的院落显得如蝼蚁般渺小。
寒剑出鞘,周身云气似乎也跟着那柄剑而搅动。
武仙?
赵寻啊,你可真不知。
自那姓卫的失踪后,你口中的武仙,她那柄悬着银缨流苏的剑,便再未出鞘过了。
她忽然想起六年前,在夏州长乐“捡到”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额中一点朱砂,眼眸红得动人心魄。
范庭生在心中苦笑着。
造化弄人,竟在万事休矣后,让我再以另一种方式与你们相遇了。
千回百转,到头来,也只我一人在时光中飞舟而下。
当时之景,而今不可得矣。
她抬手出鞘,噌地一声,银光乍泄。
剑柄在掌中滋滋生寒,她翻掌挽出一个剑花,剑缨纷扬。
范庭生抬起剑身,细细抚摸着剑上细密的纹路,俄而似用刀般架起了剑。
赵寻,你应该也会想教她刀法。
天地风猎猎,吹散她满头青丝,翡翠打的簪子挽着一束余发。
灰色的眸子里燃着一点烈红。
坚持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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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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