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游扶摇一脚刚踏入马车，听到呼喊声，她停身回头，见范庭生正走来。
“武仙还有什么吩咐的么？”
“没什么，不过有件事忘记问你了。”
“是何事呢？”
“司鸿家可考虑好了？”
游扶摇眨眨眼，眉头微蹙起，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无奈一笑：“家主之事，太虚从未过问，恕太虚无可奉告。”
滴水不漏的回答，范庭生没有再多说什么，目送着马车出了营地，在心底默默感慨着。
明明不过十八，心思便缜密如斯，实在聪慧。
就是不知鹤儿能不能把握住这个人。
马车一路颠簸，下午便已经能看到丰稻城头，虽然与息生同处一条河的中游，但洪涝淤泥几乎都只拥堵在了息生，丰稻受到的影响并不大，今年的粮仓中应能存下足够的冬粮。
希望能够借到足够的粮食……游扶摇摩挲着手中的文书，垂下眼睫，陷入思考之中。
远处范庭生飞身上了最近的一个山头，伸手接下一份泛黄纸张，只堪堪扫了一眼，心中已了然，看着上面夏静客的字迹和随之寄来的黑曜石令牌，她不动声色，反手烧了那张纸，令牌握在手中滋滋生寒。
夏静客在来信上面说，息生这条犯洪的河流上游，虢州叠峦处的水坝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她和几位弟子经过几天的探查，抓住了那一小群作乱的流匪，竟然从他们手中同样搜出了黑曜石令牌。
又是流匪，又是黑曜石令牌。
而虢州，正与定州接壤，国界之外便是西狼氏。
范庭生深吸一口气，用力将手中的令牌捏作齑粉，任由风吹散在空中。
马车外连绵青山不断起伏变换，若一条匍匐在大地之上的青龙背脊，游扶摇极目远眺，在心中将最近所闻理了又理，最后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原来早些年便打过照面了。
马车驶入丰稻城中，在城中知府的府门前停下，游扶摇将衣袍揽起下了马车，在等待门童传令时，她四下打量了一下，总觉得现下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这大白日的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穿过官府的回廊，丰稻知府刚备好茶水，听说是四殿下的人，他赶忙吩咐下人准备坐垫。
游扶摇看向他，发现知府的面色看起来似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浅浅掩盖着一层忧虑，须发皆灰白，那知府看见她异于常人的头发与眸色也愣了一下，但停顿只一闪而过。
听明白她的来意之后，知府露出几分愁苦，他眉头压着眼睛，无奈地开口道：“丰稻今年的稻谷的确没有息生那般受影响那般大……”
“知府大人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游公子有所不知……这大洪之后往往是大瘟，近来城中瘟疫四起，怕是到时候稻谷熟了都有心无力去收拾。”
“尚未向朝廷上书吗？”游扶摇眯起眼睛。
“早些月便上书了，汇报了城中的情况，宫中派来几个太医，但情况依旧没有控制住，现下已经下令将患者隔离了出去，至于其他尚未有症状的百姓，都禁足家中，防止再接触到什么。”知府愁眉苦脸，这些月来他日日思虑这件事，却迟迟不得解决。
游扶摇直觉奇怪，她也曾问过赵千鹤关于瘟疫的事情，帐中瘟疫早已控制住了，并不是什么难缠的症状，为何没有怎么受洪涝影响的丰稻城，反倒出现了难以控制的瘟疫呢？
她沉默片刻才开了口：“知府大人，若是这件事得到解决，丰稻城可以保证息生的冬粮供给吗？”
“这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听出她话里有话，知府的眼睛亮了亮，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就请知府大人多配合了。”游扶摇抚掌轻笑道，“太医现下在何处？我现在就去看一看。”
“游公子颠簸一路，不若今日先歇在我府中，明日再去？”
“知府大人，人命关天啊。”
“也是……也是……他们就在城西墙根下。”知府一瑟缩，挥手欲唤来几个下人跟着游扶摇，却被她拒绝了。
“瘟疫事大，不能再多几个病患了。”游扶摇义正言辞地说着。
听她这么说，知府只好悻悻作罢，看着那个穿着白衣的瘦削背影离开。
几日后，赵千鹤营中收到来自丰稻的急信，信中游扶摇请求指派几位太医赶往丰稻控制瘟疫情况。
“这丰稻城的瘟疫，竟然控制得比息生还要差。”赵千鹤诧异地捏着那封信，吩咐卫兵前去治疗用的帐子里挑几个太医过来。
范庭生也凑过去看看那封信，轻声说道：“天灾**，兴许太虚是发现了什么，叫太医过去只是个幌子，你再吩咐几名卫兵去伴行。”
这么紧张她出事？
赵千鹤在心底撇撇嘴，不快的酸意浮上心头，但表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什么，又扭头挑了几个卫兵随那几个太医前去丰稻。
她独自消化了那点酸楚之后，只觉自己莫名其妙，遂翻阅起了各方这些日子递来的文书，希望能让自己忙一点。范庭生看了她一眼，心中没有多想什么事情，也到一边读起了夏静客传来的信笺，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度过了下午。
远在丰稻城的游扶摇自然不知道这件事，看着随太医一同到来的卫兵，诧异但也并非出乎意料，她让几个太医暂且先在知府的客房中安顿下来，并不急于去调查一些事情。
微弱的灯火勉强照亮案桌上的纸稿，上面勾画着丰稻城的城西一角，一边又放着游扶摇这些日子里暗中收集的证据。
想来若非天灾，则必定是**。
她见过赵千鹤帐中灾民的症状，与丰稻城中的患者症状完全不一致，先前派来的太医也前后措辞不一。
明日一验便知如何。
多几个卫兵是极好的，这背后始作俑者怕是早就盯上她了，游扶摇只觉身后发寒，似是有眼睛一直盯着她。
回头查看时，那不适的感觉却忽然消失。
今夜灯火还是不要熄了。
她垂下眼睫，眼周下有一层浓厚的黑眼圈，应是多日没有歇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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