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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蛰

华灯初上,夜明如昼。

仇野独自站在漆黑的小巷里,前后是两堵高墙,中间是很窄的青砖路,左右向外蜿蜒衍生,看不到尽头。

他轻轻向上一跃,便踩着墙上粗粝的砖头,稳稳地落在屋顶。往上看是璀璨群星,往下看是阑珊灯火。只不过这星月灯火都跟他没有关系,他是黑夜的影子。

少年腰间横着一柄雁翎刀,这种刀刀身挺直,刃薄身长,刀尖窄而上翘,能刺能砍,威力极大。然而与众多冷兵器相比,雁翎刀却轻盈得像是大雁的羽毛。

这把刀被能工巧匠打造得极为精致,刀鞘嵌铜丝花纹,刀盘上也横镶着三颗绿松石,宛若夜里野猫的眼睛。

现在,少年要拿着这把好看的刀去杀人,杀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只因为他这次拿到的纸签上,写着那个人的名字。

仇野在屋脊上快速奔跑着,黑色长靴包裹的小腿只要轻轻一点便能跨出很大距离。轻功主要依靠腰部与腿部发力,少年腰窄腿长,轻功极好。

如果有人这时往上看,一定会误以为这个少年在天上飞。可是,现在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都沉醉在绚烂的灯火里,又有谁会注意到房顶上的黑影呢?

杀手不能太引人注目,是以仇野总是一身黑衣。

很多杀手在杀完人后会有血脉偾张的感觉,因此他们需要发泄,大吃大喝,酗酒,甚至狂嫖滥赌。

但仇野没有这种感觉,他只是冷静。冷静地杀完人,再冷静地离开,做得一丝不苟。

睚眦阁里的哥哥们总是对他说,“小七,你这样不行啊,会憋坏的!”

于是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三哥和四哥拉着刚杀完人的仇野说,“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们说的好地方,叫做勾栏。

四哥问:“小七,你还没碰过女人吧?”

三哥接着说:“杀完人哪能一直憋着?拿着人命钱就是要玩儿最好的女人,喝最好的酒,在最大的赌坊里一掷千金!”

他们似乎明白手里的人命钱来得脏,所以要用最肮脏的方式消费掉。

仇野双唇紧抿,眉头微蹙,他看着勾栏瓦舍里柔若无骨的女人,又看着三哥和四哥在女人裙子底下像条狗一样地吐舌头,就觉得厌恶。

他讥讽道:“那些人要是知道自己是死在你们这种人手里,一定会气得活过来。”

四哥笑他幼稚:“哪种人?我们不都一样是见不得光的人?”

三哥则笃定地说:“看来是年纪太小,等再长大些,就明白女人的好了!”

勾栏瓦舍,三教九流,仇野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自以为是。”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仇野杀完人常常会打一壶酒,坐在睚眦阁的屋顶上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阁里的哥哥姐姐们都说,就没见过小七那么闷的人,连杀完人都那么闷,闷葫芦。

其实仇野只是在想事情,心里装着事,嘴里就说不出话了。

杀手要有鹰的眼睛,狮子的力量,蛇的血液,猎豹的速度,豺狼的耐性,以及鱼的记忆。最好不要去回忆那些人被杀时的眼神,更不要去数自己究竟杀过多少人。

遗忘,是杀手的生存技能。

然而,仇野记忆力很好,甚至能数出死在他刀下每个人的名字。这种记忆力令睚眦阁阁主忧心忡忡,他害怕自己会失去一把好刀。

好在仇野没有六岁前的记忆,那时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浑身是血,饥寒交迫。

饥饿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是件可怕的事情,也就在那时,有人递给他一个馒头,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于是他就跟着那人来到睚眦阁,手里也多了把用来杀人的雁翎刀。

睚眦阁阁主乐观地认为,只要仇野一直想不起六岁前的记忆,那么仇野就会一直留在睚眦阁。毕竟,在这个世上,睚眦阁才是仇野的家,而他,则是仇野唯一的师父。

--

越靠近目标地点,灯火就越辉煌。

仇野这次要杀的敬远侯是个大人物,他必须得小心谨慎。他在杀人前总是极端冷静,握刀的手不会流汗更不会发抖。只有在把所有事都处理干净后,他才会找一家干净的小酒肆,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喝一壶酒。

仇野提前调查过,敬远侯今夜会举办寿宴,届时来往的人多,他可以很轻松地突破防守混进去。

敬远侯也很谨慎,他实在结仇太多又太怕死,即使是寿宴这种需要放松场面府内仍有重兵把守。

不过仇野还是进来了,有没有那些重兵对他来说都一个样。初春的树木才刚开始发芽,尚未枝繁叶茂到可以藏身,仇野便藏在房檐下,大红灯笼挡住了他的身形。

这里貌似都是些女眷,被贵妇们簇拥着坐在中间的,应该是侯府的老夫人,另外一些年轻的女眷则分散坐在两边,然后挨个上前祝寿。有的弹琴,有的作诗,有的唱歌。

仇野躲进屋檐观察地形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位身着鹅黄衣裳的贵女在为侯府老夫人跳舞祝寿。

少女舞步轻盈,身姿曼妙,灯火的光照得她小脸明亮光洁,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仇野想起四月天的油菜花,几只粉蝶围着淡黄的小小花朵翩翩起舞。这样的画面静谧悠闲,而不是冷静镇定。

等仇野意识到自己的警惕心已经有些松懈的时候,后背瞬间冷汗狂飙。

好危险的地方,他想,这里除了能看那个鹅黄衣裳的女孩子跳舞外还能获取些什么信息呢?到处是遮挡视线的灯笼,也不利于观察地形,得赶紧找机会离开。

他走得很安静,女眷们没发现他来,也没发现他走。

他提着刀走到敬远侯面前时也很安静,他走路时就跟捕猎的猫科动物一样,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寒冷的刀光晃入敬远侯的眼睛时,敬远侯才发现,有人悄无声息地提刀来索命了。

“你、你是谁?谁派你来杀我的?!”

敬远侯惊恐地睁大双眼,他看向那柄冰冷的长刀,浑身冰凉。

仇野没说话,他只是个杀手,照着纸签上的名字办事,与雇主交涉,是睚眦阁阁主的事。

但敬远侯似乎已经明白来着是谁了,他嘴唇颤抖着,“你是操刀鬼,我知道你是操刀鬼,我之前雇佣过你杀人,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使出去的刀子变成回旋镖,终究扎到了自己身上。

据说眼前这个少年在挥刀的时候就像是有鬼魅的手在帮他,是以,江湖人称——操刀鬼。

敬远侯知道操刀鬼的名号,所以在跟睚眦阁做交易的时候,总会点名要雇佣他。

“是谁雇佣了你?我出双倍的价钱,双倍!”敬远侯比出两根手指。

仇野还是没说话。

“四倍!”敬远侯比出四根手指。

仇野仍旧不语。

“十倍!”敬远侯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把十根手指都比出来了。

然而仇野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敬远侯。信的内容仇野没看,他是个讲诚信有操守的杀手。

敬远侯把信拆开,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不知道信是谁写的,可能是某个仇家,也可能是某个看不惯他的人。

上京城鼎鼎有名的敬远侯第一次感到害怕,两行热泪从他满脸横肉上滚过,他发疯般哭泣着,哭得比公堂下受冤案的罪犯还要令人动容。

他指着仇野控诉,“你还有良心吗?你数过自己杀了多少人吗?午夜梦回,你不会怕鬼来索命吗……别杀我呀,至少不要在今天,今天我母亲六十大寿,我不想她白发人送黑……”

他没机会说完这句话了,仇野的刀落在了他的脖子上,血液像瀑布一样喷出,将墙上的黑白字画染得猩红。

风从窗外吹进来,凉飕飕的。

彼时月色如霜,同刀光一样冰冷。

仇野看着窗外的月,喃喃道:“我是刀,刀没有心。”

他快速地处理好一切,寿宴上的人依旧其乐融融,喜笑颜开,敬远侯的死根本无人知晓。

然而在出府的时候却遇上了麻烦。他被人发现了,正巧是那个穿鹅黄衣裳跳舞的女孩子。

他站在屋脊上,往下看去,那少女正看着他,冲他招手。

下去看看罢。

她是谁呢?敬远侯的女儿?不对,敬远侯好像只有儿子。周围会不会有伏兵?仇野缓缓把手按在刀柄上。

只听那少女有些窘迫地问道:“请问,你是侯府的侍卫吗?我迷路了……”

哪有人在自家迷路的?且看她神情,不似伪装。

仇野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放下,只不过他没有点头承认,也没有摇头否认。他向来不撒谎,所以他只问,“你要去哪儿?”

杀人前他来踩过点,对侯府的构造还算了解。

少女闻言,瞬间欣喜万分,她笑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好露出六颗牙齿。即使这般欣喜,插在发丝间的步摇也稳稳地垂着。看来是个家里严格规训的闺阁小姐。

“梨花小筑!”她说。

仇野往右看去,“这个方向一直走,看到一堵墙后往左拐。”

--

宁熙本来没指望那天上飞的少年能下来帮她指路。

这是她见过第二个轻功这么高的人了,不,这比那个人的轻功还要高些!

原来慕姑姑说的都是真的,宅院外江河湖海,各种能人异士都有。她好想到外面去看看。

慕姑姑年轻时是走江湖的侠客,后来却进了镇国公府做了母亲的身边的侍女。她似乎懂得很多东西,宁熙喜欢向她打听些江湖的趣事。

宁熙问:“江湖是什么样的?

慕姑姑说,“江湖,是竹杖芒鞋轻胜马,是一蓑烟雨任平生。”

每次她说完,总会拉着宁熙的手告诫道:“女郎不能过那样的日子。”

紧接着又喃喃自语,“我是不是不该跟女郎说这些……”

宁熙捂着嘴不说话,她怕自己要是再说些别的,慕姑姑就永远不会为她讲故事了。

总是待在闺阁中有什么意思呢?出来后连路都找不到,岂不是太没用了!

这次来敬元侯府为老夫人祝寿,丫鬟婆子们把她往马车里一塞,稀里糊涂地就从镇国公府来到了敬远侯府。

她其实很想掀开轿帘看看府外繁华的街市,可母亲并不允许她这样做。因为掀开轿帘,会让庶民看到贵女的脸。

可是,就算看到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也看到了别人的脸?

宁熙将少年所说的路记下,她忽然想起些什么,想开口请少年不要对别人说见过她这件事,可一不留神,少年却不见了,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难道是踏着月光飞走了不成?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丫鬟春桃的声音,回头看去,正好对上母亲严肃的脸。

宁熙连忙垂头。

宴间随意离席乃大忌,她明白,今日归家,定是要挨罚了。

预收——《为了拯救白月光我把男友捅了》

我的师父凛华仙尊是个盖世大英雄,我在他座下,仰慕了他数百年。

神魔大战之时,师父为拯救天下苍生不惜与魔主同归于尽,他的身躯散落人间山河,守护八荒和平。

凛华仙尊不能陨灭,我要复活他。

我花费数百年寻找师父遗骸,却始终寻不到师父的护心鳞。

这时我才知,师父的护心鳞落入了当年大战的魔主手中。

护心鳞让魔主落入凡尘,在人间轮回数百年,马上就要重现于世。

届时,三界必然大乱。

我怒火中烧。

师父被肢解,这个鸠占鹊巢的魔物怎配苟活?

我接近他,关照他,爱护他,只为在他动心之时,剖开他的心脏,取出我师父的护心鳞。

魔物天生冷酷无情,心狠手辣,我的接近让他警惕。

他试探我,折磨我,杀我,欺我,虐我。

不过,没关系,为了师父的护心鳞,我什么都可以忍。

我要让那抹皎洁的白月,永远高高地挂在枝头。

终于,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我。

大婚之日,我毫不犹豫地将利器刺入他因迎娶我而紧张乱跳的心脏。

“为什么?”

他质问我,热泪滴在我的手背,如烙铁般滚烫。

我不答,面无表情地剖开那颗逐渐冷却的心,取出我日思夜想的护心鳞。

师父——

我在心中默念

我终将复活你,守护你,仰慕你。

-

百年不过弹指,我杀过的魔主又杀回来了。

他要报复我,可他却不杀了我。

我问:“你到底想怎样?”

他答:“我要你爱我。”

*正文第三人称

*s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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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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