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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符印

司长匆匆赶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把萧晓抬进里屋休息,顺带你一言我一语的简述情况。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司长心下诧异,那种百年大阵,甚至更久以前的邪阵,连他都看不出破绽来,且还警告过众人不要轻举妄动,等他回来再动手解阵。没想到,这个小辈竟然能直接击破阵眼……

“后生可畏,不错。”他赞赏地看了一眼萧晓,接着道:“没什么大碍,受了点残灵影响,贴几道安神符,再让他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众人纷纷应下,又问:“司长,那阵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按理说,灵符司位于灵脉汇聚之处,魍魉邪祟都靠近不得,何况悄然无息的布下这样一个大阵。

年近五十的司长对上一群人探求欲极强的目光,不由得欣慰又无奈,怕说得太严肃吓到他们,只好将事实挑了一半应道:“只是个残阵,好在没让它完全运转起来,现在阵散了,你们几个……”

他正要让符师们各回各家,留下阵修细问。就在这时,一名符师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全然不顾此时的氛围。

他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和惶恐:“司长,不好了!那,那个阵……又出现了!还有小梨儿她又不见了!”

话音刚落,众人先是一愣,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胖子被祁盛一张符传了个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眯着眼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自己处在一座寺庙里。

被突然的凉风吹了个醒神,胖子无语片刻,不确定地问旁边的人:“咋,那阵能给你吓成这样,还没天亮呢,你就要来拜拜神佛求安慰啊?”

祁盛啧了一声,向他身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头,并笑着随口应了句:“拜神佛不如拜我自己呢。”

“嘁,还以为您老善心大发要给我送回家,解决了还来这干什……我靠。”胖子喉间一紧,整个人愣在原地。

脚下的青石板路正幽幽泛着冷光,偶尔有几片落叶被夜风吹起,打着旋儿,在路面上沙沙作响,旋即又归于平静。

他懵懵然回过神,哆嗦道:“这咋回事啊?”

离他们十米开外正运起一个大阵,而他们刚和与此相像的阵法告别。

“跑什么。”祁盛一把拉住缓缓往后退的胖子。

“不跑等死吗?我可不会解阵啊。”胖子被迫缩回他身边,看着觉察出不对劲来,“这阵,好像不太一样啊。”

那阵纹繁复有序,阵中光芒闪烁间,似有无数细小的光团在游动,缓慢的在空中流转,直到渐渐消散,化作点点尘光。不同于灵符司那阵的怪异,几乎是要把所有怨煞都吸引过来,这个倒像是在无声净化着这片区域里的哀怨。

还不等他细看,祁盛已经抬步走了过去,胖子只好小心跟上。

“诶?小梨儿,你在这做什么!”直到近了,胖子才猛然发现墙角边蹲着个人。

正巧是白日下午他们找了许久的小妹妹。

被叫了名字的小女孩循声望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胖子的错觉,他感觉她的目光很精准地落到了祁盛身上,压根没看说话的自己,甚至还略微歪了歪头,像是疑惑。

他只当是自己想太多,上前两步,试图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一拉,离那不知名的阵远点,于是放柔了嗓音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啦?”

姜梨手指尖掐着一小团火苗,面前摆着数百张符纸。她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躲开胖子伸过来的手,再次聚精会神的画起符,“我来送人。”

胖子险些被她送走了。

他咽了咽口水,莫名觉得眼前这情况怪得不能再怪了,活像他昨晚看的惊悚片,根本不敢细想为什么姜梨一个小孩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敢开口问她送什么人。

但祁盛忽然弯下腰,轻声轻语问道:“来送谁?”

姜梨眼中带着莫名的哀戚,被他这么一问,原本专注的脸上顿时布满了茫然,手中的符烧完就凝成一点光团,飞向阵法中心。

“我……忘了。”她呆呆地望着前方,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情绪却因着这一句问话突然崩溃了。

“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啊……”

她声音很低,从一开始的喃喃自语变成放声大哭。

胖子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连忙杵了杵祁盛,并拼命给对方递眼刀发出质问,急得正要自己上手安慰姜梨时,一道劲风蓦地从正面扑了他满脸,直接将他整个人卷起顺带拐了几个旋。

同时以那阵法为中心,一阵轻柔的风悄然拂来,把姜梨周围的符纸缓缓卷裹起来,送入阵中。刚一落入阵内,边缘就开始缓缓燃烧,沿着符咒的纹路迅速蔓延,起初只是星星点点的火苗,很快便汇聚成一片明亮的火海。

咒印在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却并未飘落,而是化作一缕缕金色的光丝,在阵中盘旋交织。随着一阵强光闪过,整个阵法如同破碎的镜面,化作无数光斑向四周消散。

光丝在散去的最后一刻,抚过了姜梨的满布泪痕的脸,伴随着祁盛极轻的一句:“忘了就不要想起来了。”

他低头看着手心消散的金翅蝶,莫名指引了一路让他来这儿,最后却尽数落在姜梨身上,像是找到了正主。

周围重归于静,天边泛起鱼肚白。

胖子好不容易从那团疾风里扑腾出来,昏头昏脑的伸出手凭空摸着,想要去找两人的踪迹。

“没,没事吧你俩?”他眨巴着眼适应环境,咕哝着拍了脑门一下,感慨道:“哎哟我的天爷,怎么这些阵法都这么邪门……阵呢?”

他看着空茫茫的地面,转头又去看两人。

祁盛只留给他一个侧影,原本被他随意束起的长发此刻散落开来,难得的显出些可笑的狼狈来,但他安安静静地站在清冷雾气间,却莫名给了胖子一种不敢惊扰的疏离感。

他满肚子的郁闷和疑惑不得而解,硬生生给自己憋了个红脸,在后边看着祁盛安慰似地摸了摸姜梨的头。

姜梨闷在祁盛怀里好一会儿,就在祁盛以为她该累了要睡一觉的时候,她又突然退开半步,手忙脚乱的从兜里翻找出符纸。

“怎么了?”祁盛柔声问她。

可姜梨再次回到了不理人的状态,只是口中无措地不断念着:“等等,等等,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人,我不能,不能再忘了……我不能忘的……”

她捏着那张符纸,缓缓抬起右手开始凭空勾勒,每一处转折、每一个停顿都精准无比,像是画过无数遍。

胖子在后面目瞪口呆,一旁的祁盛更是怔在原地。

姜梨的呼吸变得轻微而缓慢,不见刚才过分的慌乱。随着一道道灵线的交织、重叠,一个算不上繁复,甚至有些滑稽的符咒逐渐成形。

她极尽虔诚的低声念了句什么,那符便迎着天际晕开的微弱光亮自燃散去。

看了这么久,胖子也不傻,可算是反应过来姜梨说的送人是什么意思了。对于已经过世的人,符师圈里有个默认的惯例,就是在他们身死的那一日,将他们的名字写在符纸上,叠念祝愿,以求他们来世顺遂。

问题是,姜梨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哪来数百上千的人可送?胖子想起刚才符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名,有些后怕的咽了口唾沫。

而她现在补上去的那一张,却没有名字,且是他从未见过的符文。

虽然形状奇特,却带着十分强劲的天地灵气,仿若有生命一般。

祁盛半晌才回神,突然开口问道:“谁教你画的?”

胖子本就好奇那符文的作用,当即竖起耳朵,刚往那边挪了两步,就见姜梨呆在原地认真思索了几秒,随即果断抬起手指向对面的大殿。

走得近了,胖子心下暗暗琢磨,难不成现在的月老殿还涵盖教人画符这一业务了?

好在没有疑惑太久,姜梨领着他们绕到了月老殿的一侧,来到桂花树前,手指一伸,道:“他教我画的。”

“诶哟!”胖子吓了一跳,退开两步才敢眯着眼看。

少年身姿清瘦,要倒不倒地靠在树干上,一张惨白小脸蹭上了些许泥点子,也不知道是歇气了还是昏睡。

他没忍住上前探了探对方的鼻息,确认是活生生的人,这才略微心安,招呼祁盛和自己一起扶人起来。

可祁盛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天边那抹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剩下殿内明灭的烛火摇曳不止,胖子一时间有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得自己嘀咕着动手。

“怎么以前不知道你洁癖这么严重呢……”说完就扶起人朝着殿内挪去,没注意到那人衣服上也有泥渍,最后沾上了祁盛的手背。

他头疼欲裂,不断回想着刚才突然出现的画面。

熟悉、亲切、又遥远。

是他在教人画那符文,对方并不理睬,甚至厌烦的关了门窗,而他坚持不懈地画了一张又一张,贴满小院,惹得对方一记怒喝后才哈哈大笑着走了。

可他实在看不清对方的脸……

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飘落,打在桂花树上簌簌作响,声音逐渐变得急促响亮,噼里啪啦砸落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祁盛身形晃了一晃,手背上的泥混着雨水滑落,他定定地站在雨中好一会儿,才在胖子的催促声中迈入门槛。

姜梨安静地蹲守在那人身边,胖子问什么她也不应,直到耐不住这诡异的安静,扭头去看祁盛,“这都什么事儿啊?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没能得到回应,胖子才后知后觉祁盛今日似乎有些怪怪的,他既担心又惶恐,就见祁盛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人身上。

然后缓步来到对方跟前,刚面无表情地蹲下去,一旁的姜梨突然欣喜着笑出声:“他要醒啦。”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靠在供桌旁的人突然就睁开了眼。

“我靠!”胖子再次吓了一大跳。

但他还没缓过神,就看见对方原本茫然的眼神慢慢聚焦,却没有看向应该和他很熟稔的姜梨,而是盯着祁盛。

怎么一个两个都爱盯着祁盛看呢?果然长得好就是惹眼。胖子还没感叹完,那人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死死掐住了被自己扑倒在地的祁盛,双手因过分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紧抿着唇,强撑着慢慢涣散的气力死死盯着眼前人,嘴唇微微颤抖,而后居然微微笑了起来。

似乎还低声说了句什么,却被越来越大的雨声掩盖,就连贴他最近的祁盛也没能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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