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悠然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道，“去吧。”
黑虎神色阴冷，“既然这样，兄弟们，给我杀光他们！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领了他的命令，众侍卫都一跃而起，重新杀入战场。宁昭遥遥地冲屋内白衣公子投去赞许的目光，然后众人再次厮杀起来。
这一场战役一直持续到黎明时分，雪地里满地殷红，触目惊心。
宁昭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渍，手中长刀也在和黑虎的一战中被折断。他也被那一击震伤了肺腑，现场活下来的人没有几个是完好的。周通断了一臂，陈小白右腿被划开，鲜血直流。他们一行人，来了八个，如今只剩下四个。
而白裘公子那边也损失了四五人，如今守在他身边的只剩下王宽和另外四个侍卫。黑虎被戳瞎了右眼，趁着众人不备带着仅余的六七个人窜入黑夜逃走了。
正所谓穷寇莫追，况且大家也都受了伤。
宁昭和陈小白靠在一起，站在雪地里，看着那一地狼藉。和自己死去的兄弟们，内心悲怆。
白裘公子从容而立，对王宽道，“清点一下受伤的人，休整过后，天亮出发。”
宁昭扶着陈小白，眼底一片血红。周通和另一个叫做牛奔的少年也踉踉跄跄地扶着过来，几个人都是眼睛通红，死去的四个兄弟，有老有少。
周通沉默片刻，道，“老规矩，死去的弟兄，就地掩埋。”
陈小白瘸着腿，跟在宁昭身后，两个人各自背了一个兄弟，然后来到村子边缘的树林里，挖坑就地填埋。
他们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意，杀柴狗，然后去县衙领赏钱。一个人头十两银子。高收入，同时也有高风险。宁昭十四岁加入，如今已经有三载，磨练出了一身铁血胆气。
黎明过后，天光乍亮。天晴了，雪也不再下了。
宁昭握着断刀，和陈小白周通四人站在坟头前。朝着坟头微微一拜，周通双眼猩红，却勾起嘴角笑了笑。
“老刘，小七，二哥，猫儿，你们去吧！这次的人头钱我会一文不少的送到你们家人手中。”
宁昭默然而立，寒夜的风吹起他鬓边乱发。他从小到大，见惯了人世间的生生死死，早已麻木。唯有一颗强大的心才能驱使他不断变强，才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陈小白抹了一把眼泪，在坟前发誓，“不杀黑虎誓不为人。”
祭拜完，天已经完全亮了。宁昭刚刚转身欲走，却被雪地里一道小小的人影给勾住了视线。
他缓缓走过去，看着雪地里光着脚丫行走的小女孩，微笑着俯身，“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怯怯地道，“我叫小石榴。”
宁昭点了点头，看了看远处狼烟滚滚的村子，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家人在昨夜全部被马贼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宁昭迟疑了片刻，“你的家人？”
“都死了。”小女孩哭得泪眼朦胧。宁昭是昨晚救她的人，所以在一个小孩子的心底，下意识的就会有一种依赖的心思。
宁昭叹了口气，然后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哥哥带你去一个新家好不好？”
小石榴抽噎着抬起娇俏可爱的小脸，望着宁昭那张俊美的脸，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宁昭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村边几匹马踏雪而来。路过宁昭他们身旁的时候，白裘的公子哥缓缓扭头看了宁昭一眼，虽然他的眼睛上蒙着白缎，但是宁昭依旧感受了某种注视的意义。他也抬头，看向白裘公子。
白裘公子骑着马，王宽在前面牵马，停在了宁昭面前。
王宽一拱手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宁昭微微一笑，视线却是看着白裘公子，“在下宁昭。”
白裘公子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却向着宁昭的方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宁昭冲着他扬起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悠然笑了笑。
“昨晚，多谢公子高义。”
他是在替那些村子里存活下来的人感谢他，若不是他的人出手。想必连宁昭他们也未必能活着走出这里。
白裘公子没有答话，表情依旧清冷，只对王宽道，“走吧。”
白衣轻裘，策马踏雪而去，只留下一道俊逸挺拔的背影。宁昭望着那道背影，眼底掠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宁昭一行人回到凤凰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周通伤的比较重，所以由陈小白和牛奔二人带着从匪贼身上割下来的耳朵去县衙领赏。原本是要人头领赏，但是昨夜的匪贼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就临时用了这么个办法。
宁昭背着小女孩来到小城南边的一家私塾门口，轻轻扣了扣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蓄着花白胡子，穿着一身灰色破长袄，不修边幅的老人打开了门。
回来前，宁昭特意换去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身上穿的是一件半新的红衣，袖口紧竖，乌黑的头发随意竖在脑后，耳畔一缕乱发随风飘扬。看起来几分潇洒落拓，几分飞扬不羁。
虽然换了衣服，但满身厮杀过后留下的血腥味却没有那么快去除，李老头吹胡子瞪眼，捏着宁昭耳朵就骂，“小崽子，你又去杀柴狗子了？”
宁昭也不否认，皱着眉，“松手，疼疼疼。”
李老头哼了一声，看到了宁昭背后睡着了的小姑娘。微微一皱眉，“这是谁家姑娘？”
宁昭耸了耸肩，“捡来的。”
李老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臭小子，老夫快连自己都养不活了，你还给我捡回来一个小麻烦。你，你，你…..”
说话间，小女孩被吵醒。微微张开了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老者，然后往宁昭肩头缩了缩，“哥哥，我怕。”
宁昭放下小石榴，笑嘻嘻对老者道，“她家里人都被柴狗子杀了，就剩下她一个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小姑娘怯怯地靠着宁昭小腿，打量着老者和他这个破旧的私塾。老者捂着头，哼了一声道，“你救的人，你养活。”
宁昭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然后伸手入怀，将一袋子沉甸甸的银钱交给了李老头。李老头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掂量，立即眉开眼笑，拉着小姑娘细细看了一番，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浓眉大眼，樱桃小嘴，长大了定是个美人胚子。
李老头啧啧道，“嗯，小姑娘不错，养个几年，正好可以给你当童养媳。连娶媳妇的钱都省了，哈哈哈。”
宁昭翻了个白眼，对老者道，“李老头，人家还是孩子呢。”
宁昭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后院走去。李老头皱眉道，“臭小子，干嘛去？”
宁昭头也没回，打了个哈欠，“补觉。”
李老头皱了皱眉，眼底划过一丝关切，“你没事吧？”
宁昭背对着李老头摆了摆手，李老头拉着小姑娘，笑眯眯地道，“小姑娘，几岁了？”
小石榴道，“八岁了。”
李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会做家务？”
小石榴点了点头，“会一点。”
农忙的时候，在家里常常帮着大人烧火做饭，洗碗扫地什么的。
李老头更满意了，还是个贤惠的小媳妇。
宁昭被黑虎砸的那一锤子此刻已经显现出强大的后劲，宁昭只觉得胸腔中气血翻涌，他盘腿坐在床上。额间青筋直跳，强忍着胸口的刺痛，忍痛调息。
李老头见过了饭点宁昭还没起来吃饭，于是端着餐盒敲了敲门，宁昭正在苦苦挣扎。李老头见没人开门，就推门而入。李老头见宁昭脸色煞白，不由地皱了皱眉，道，“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没落到好。”
李老头，关了门，手掌在宁昭肩背上运力一拍，宁昭再也忍不住俯身喷出一口暗红淤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倒在床上。
李老头拧眉看着宁昭，“臭小子，看你下次还逞不逞能。”
宁昭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李老头，“还不是为了赚钱给你填窟窿。”
李老头叹了口气，道，“我的窟窿不需要你来填，你给老子好好活着才是正理。”
宁昭哈哈一笑，道，“放心吧，一点小伤，还死不了。”
李老头哼了一声，“我去给你抓点药，在家老实躺着。”
宁昭的内伤在床上躺了两天，总算是缓过来了。临近年关，私塾休沐。孩子们都各自放假回家了，李老头闲来无事坐在院子里看书喝酒，宁昭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走到廊前。坐在李老头身边，看着院子里的积雪。
不由地感慨，“又要过年了。”
但是过年对于边关的百姓来说，却是一场灾难的开始。大雪封门，冰天雪地，还有北方大月国的柴狗子隔三差五的打劫骚扰。民生艰苦。
宁昭忽然想起那日在小村遇到的白衣贵公子，仰头躺在摇椅上，对李老头道，“前日在小村，我遇到了一位贵公子。看样子，是从京城那边来的。”
李老头却眯着眼看着暗沉沉的天空，微微皱眉，“又要变天了。”
宁昭看了一眼乌云丛生的天际，然后斜睨了一眼灰袄老者，“老头，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在这穷乡僻壤里当个私塾先生？”
李老头靠在栏杆上，看着宁昭反问，“那你呢？打算在这穷乡僻壤里杀一辈子马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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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公子高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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