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在瞿府,瞿崇光带着兴隆当铺的掌柜正要去拜见祖母。
他那位姨妈是一副泼辣性子,很是能说会道,每回来走亲定要将老太太和大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这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瞿崇光离祖母院子还有三五步便听到了妇人开怀的笑声,他迅速整理衣着,确认还算得体后才踏进小院。
掌柜跟在他身后,自从刚刚险些闹出笑话他就不敢四处张望了,只是盯着自己脚边的那几块石砖看。
瞿崇光突然停下步子,掌柜一时不察撞到他后背,脸都吓白了三分:“小人有罪。”
瞿崇光按下他告罪的动作,示意他别出声。掌柜迷茫地抬头,这才看见面前不远处的假山旁站着一位穿着鹅黄色袄裙的少女。
从来在市井中混迹久了的人少有机会遇见名门闺秀,乍一看到只能用脱俗二字形容。
这位清丽脱俗的少女名唤陆自窈,小字纤纤,取自“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便是大夫人口中天仙似的表妹。
瞿崇光在未见到陆自窈以前,从来都觉得母亲言过其实,如今见到了才知所言不假,姨妈只这一个闺女,紧着最好的供着才让她出落的和书香世家的小姐一个样。
秀雅绝俗,一举一动都透着娇憨灵动,肌肤胜雪,在屋外待久了冷风吹得两颊绯红,那双眼睛最是招人,犹似一汪秋水,我见犹怜。
瞿崇光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只是家中大哥的婚事一直没着落,才撂下他暂且不提,但瞿家富有一方,也有不少五品官想将女儿嫁进来分一杯羹,瞿崇光又不似他大哥那般古板,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当下只是行了个同辈礼:“想来姑娘便是陆家表妹。”
陆自窈从见到他那刻就羞怯不已,都忘了要回礼,眼神闪躲地盯着手中的暖炉。她本是面皮薄,不想在老太太屋中听母亲谈论自己的婚事才到院里来躲清闲,谁知会遇到外人。
见对方不理睬自己,瞿崇光讨了个没趣,想到母亲曾说过陆自窈从小体弱一直养在闺中很少出门,那寡言喜静也正常。
下人传告老太太说,二少爷回来了。
坐在软榻上正听姨妈吹捧左一个“福气”右一个“长寿”的老妇人赶忙招呼人进来。
“崇光快进来,外头天凉,我和你姨妈正说起你呢。”
瞿家两位少爷,大少爷沉稳能干但木讷了些,二少爷闲人一个但讨人喜欢,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更偏爱最小的孙儿。
“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瞿崇光面上带着笑,俨然一个听话懂事的小辈该有的模样。
“快坐快坐。”老太太是瞧着他长大的,这张脸瞧了十好几年也没瞧厌,“你母亲也真是的,收账本的事吩咐下人去做便是,何苦叫你跑一趟。”
“孙儿正好外出,顺路而已。”
老太太闻言面露正色:“这大冷天的你出去做什么,莫不是学那些纨绔出去招猫逗狗?”
瞿崇光喊冤:“祖母真是错怪孙儿了,只是前些日子得了一件稀罕的金钗,命人拿去首饰铺修整,今日得空取来讨祖母欢心。”
兴隆当铺的掌柜并未进到里屋,此时站在外头,将瞿崇光随口扯的胡话听得一字不落。
要不说是瞿家最受宠的二少爷呢,那金钗明明是他今日在当铺买下的,何来前些日子一说?回来的路上倒确实进首饰铺子问过,但那钗保存的好并无划痕,也无佩戴痕迹,只稍微打磨了一下,前后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要,被他这么一说好似花了多少心思一样。
但老太太却很吃他这一套,笑着拿食指隔空点他:“好孩子,那当真是祖母错怪你了,我倒要看看这钗子有何稀罕。”
钗子用锦盒装着一并放在掌柜身上了,他闻言立刻双手捧着锦盒躬身走进里屋,却不想被高门槛拌了个踉跄,幸好机敏,顺势跪下去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口中高呼:“给老夫人请安!恭祝老夫人笑、笑口常开,乐哉乐哉!”
众人俱是被他唬的一愣,瞿崇光最先反应过来,无奈扶额,向老太太解释道:“祖母莫怪,这正是替我寻到此钗的下人,头一回见到祖母这般菩萨似的人物话都不会说了,应是想说祝祖母‘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经他这么一解释,老太太大悦,后知后觉掌柜刚刚踉跄的动作实在有趣,扶着榻上的扶手笑得前仰后合。
瞿崇光使了个眼色,掌柜赶忙爬起来,将手中的锦盒交给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心有余悸,这高门富户的门当真不好进,只刚刚一会功夫他就闹了两个笑话。
老太太接过锦盒打开一瞧,欣喜地将金钗取出来:“哎呀,这不是折股钗吗?”
一旁的姨妈不禁好奇,瞿家家大业大,活了半辈子的老太太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只金钗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
却见那钗子款式格外素朴,不是时下流行的雕花或垂珠,看着纤细但分量十足,不像市面上贩卖的物件。
瞿崇光适时起身拱手道:“孙儿记得幼时祖母常戴这样款式的一支金钗,后来却不知所踪,前些日子有幸得见这支相似的,就猜到祖母一定喜欢。”
老太太确实欢喜,这样折股式的钗子是她年轻时流行的款式,岁序更迭,如今首饰多了,簪、钗、步摇眼花缭乱,再想在市面上寻这样的款式十分难得,她倒是有几个老姐妹会请人专门打做,但她在首饰上不拘这些,也过了簪花戴玉的年纪,索性算了。
但当下瞧见这钗仍觉欣喜异常,像一下年轻了几十岁,回到了“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年纪。
笑完又觉伤感,弄得啼笑皆非。
“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崇光说的那支钗还是他祖父赠我的,只是他去得早,我便将钗子连同不少物件一并下葬了。”
老太太抚摸着金钗的纹路,面露追忆,冷不丁看到缩在角落里极力减少存在感的掌柜,招手道:“你上前来。”
掌柜四下张望,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走路时的动作更像是做贼,惹得一旁的小丫鬟们频频偷笑。
老太太让贴身丫鬟点了二十两银子给他:“难为你费心。”
掌柜诚惶诚恐地接过,虽说干他这行的油水不少,但这可是东家老夫人亲手赏赐的,意义非凡。
赏完下人,自然也少不了老太太的嫡亲孙子,瞿崇光不是女儿家,妆奁头面这类赏他不合适,现在长大了也不似小时候拿颗珠子都能乐得咿呀笑。
老太太打量他片刻,似乎在斟酌什么,瞿崇光知道此时他铺垫了十几年的孝悌恭顺终于发挥作用。
最终老太太划了一间铺子给他。
一支钗换一间铺子,他稳赚不赔。
要知道在瞿家,瞿崇光从小便不被准许管理铺子和瞿家明面上的生意,如今老太太划一间铺子给他,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让步,代表着或许他也可以像大哥一样......
瞿崇光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他自然不会和大哥抢什么,只是若能替大哥分忧,旁人也不会笑他只是个闲人了。
“收好吧,你爹娘既然不叫你管家中经营自然有他们的顾虑,但一两间铺子我还是能做主的。”见他高兴,老太太心中也欢喜。
“多谢祖母。”
瞿崇光撩袍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个头,哄得老太太开怀,赶紧叫人将他扶起来,一口一个“乖孙”。
陆自窈从外头进来就瞧见这幅场面,赶紧低着头靠墙边走。她在外头院子待久了,看到墙角有几树梅花,一直等手中的暖炉没了热度才觉察出冷意,听到屋内笑声不断就想着也凑凑热闹。
姨妈方才一直没说话就是忙着打量瞿家这位二少爷,生的自是没话说,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且看着就是个会疼人的,只是一脸桃花相恐怕会招惹不少姑娘。
她还是想将女儿许配给官宦人家,说出去怎么都是个官夫人,总比一辈子都是个商户女来得好。
老太太不知道她心里还有这些弯弯绕,瞿家往上数三代都没有生女儿的,陆自窈又长着一张可人脸蛋,老太太和大夫人都喜欢的紧。
瞿崇光回来时,老太太正和姨妈旁敲侧击“亲上加亲”,瞿家两个都是顶好的儿郎,选谁都划得来。
此时见陆自窈进来,老太太连忙招手:“纤纤快来,这是你二表哥,还未见过吧。”
陆自窈脚步一顿,想起院中那匆匆一瞥面上又浮起红晕,一边朝老太太走去一边用余光偷瞄瞿崇光。
她自幼除了父母和家中下人,连同龄人都很少接触,更遑论男性,母亲请来教习的先生也都是女夫子,她从未体会过情窦初开,现下也只是觉得瞿崇光俊朗,难免被迷了眼。
老太太和姨妈是过来人,自然懂陆自窈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姨妈有些气恼,老太太却是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今日就能将二人的婚事定下来。
“崇光,纤纤刚来京城还没来得及四处逛逛,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你带着她去街上挑些脂粉衣裳,我和你姨妈还有的聊。”
老太太三言两语就将孙儿打发去陪姑娘,瞿崇光怎么看不出她的用意,走时一步三回头,生怕二人一拍即合真将婚事定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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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字纤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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