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别墅的地皮,是陈家的地盘,楼下还住着佣人,以防惹上麻烦,他们搜查时特意放轻了声音,现在有三人在外面搜,头子和另一个小弟留在这,防止他们要抓的人再跑回来。
或是……
压根就没走。
屋里的痕迹,可以看出,是他从楼顶跳下,在屋内短暂躲藏,所以地上才有泥土和血迹,听到他们进屋的声音,计划跳楼却又看到院里守着的人,故意发出动静引人上去,再用被子做拉绳,所以上面才有大片的血迹,估计就是跳楼时留下的。
头子把被子扯上来,恼怒得脸通红,狠狠扔到地上,“Dammit!”
因着达到分贝,隔壁阳台上的感应灯再次亮起,映亮一半房间,连带着她这边也亮了不少。
前一道声音近些,这一道远了点,禔娆估计他们是从阳台进了屋里,再看到柜旁人的脸色,简直是比用了满盒脂粉的脸还白,她费了这么大劲,可不能把人救死了。
但远远瞧着,他身上的伤口,再回想摸上时的感觉,圆阔而非扁平,不是刀伤,却又无箭头插入,也非箭伤,到底是何种武器,威力竟如此之大。
耳中是隔壁屋的谈话,虽说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也能靠声音估算出距离,禔娆估算着时间,轻声下床寻找医治他的地方。
因着上辈子被刺杀的经验丰富,逃跑经验也不错,略通些医术,曾经更是在山洞中为自己缝刀伤,他这伤虽然从未见过,但只要无毒,方法应该是差不多的。
这间房她并不熟悉,防止撞到东西发出声音,用了两三分钟才找到有水源且密闭的地方,恰好是在感应灯熄下的前一瞬,正好方便她运人。
地上的男子半阖着眼瞧她动作,又是宛若幽灵般无声行动,又是宛若扔垃圾般拎着他胳膊走。
看到她止步的房间,更是沉默,连腹部的疼痛都散了些。
这个密室没有窗户,中央摆了一大张病床,旁边还有些药品与管道,白炽灯被严密的门挡住,一丝光都未透出。
禔娆丢了他的胳膊,抬手在操作台上找刀和纱布,头也没抬地命令,“躺上去。”
纵使他差点死过六七次,但从未像现在这般……
“你是谁。”他眼里含着探究。
台前的人手中动作顿了一秒,转过身面向他,眼里是她一贯的骄傲与张扬,“禔娆。”
瑢朝最后一位长公主,才智过人,百姓敬仰,字画琴棋艺无一不通,擅医擅武。她不是这里的人,他眼里含笑,“谢炌。”
既互通过名讳,禔娆垂眼看向病床上坐着的人,手上拿了几根银针,淡声道:“随时会被发现,处理伤口,你能忍住不发声吗。”
“可以。”他顺势躺下,眼里丝毫不惧,反蕴着好奇,说:“这是枪伤,要把子弹取出来。”
禔娆顿在床前,眨了两下眼,“紫丹是何物。”
那个荒谬的想法更加确定,谢炌始终看着她,掀开卫衣露出下腹处的伤口,明亮的光线下,能看清一角,“这个。”
这伤口的程度,像是被火燎过,但却是由此种黄铜穿入,若是能打中心脏,必定一击毙命,这武器实在是精妙。
禔娆心口涌出股浓浓的探究,先用银针封住他几个穴位,再专心持着小刀,才洗干净的双手又被鲜血染红。
病床上的人也确如他所说,剜肉之痛,竟一丝声音都未发出,但脸色却越来越白,额前冒出细密的汗,脑中在仔细搜刮有关瑢朝长公主的事迹,那篇在博物馆展览的千字文卷。
历史中的人,正活生生站在他一侧,下手利落,且对他的伤口很感兴趣,谢炌强忍着痛,但还是被嘶哑的声音暴露,“别……看了。”
禔娆手在为他消毒伤口,眼神却一直放在取出的子弹上,听到他的声音,才问:“你们这里的止血散如何称谓。”
这个地方,宛如小型实验室,药品不少,却没有她要的,谢炌指了个方向,“纱布包着就好。”
虽然有发热的危险,但没药也实在没办法,禔娆拔了两根银针,留下四根用来护住他的心脉,再拿了纱布,系上三四圈,直到看不到血迹为止,眼不见为净。
外面那群人可能并未离开,出门不亚于自投罗网,这个时候,反倒是密室最安全,只要声音不大,就不会被发现。禔娆手放到盆中洗净,连带着那枚黄铜色物件,问:“他们就是用这个武器,将你打伤的?”
腹部的伤口虽不深及性命,但失血过多,谢炌的脸色仍是白的,没多少力气出声,“……嗯。”
既救了他,那就是她的人了,禔娆坐到床侧,眼神清明,长发铺于肩侧,模样恬静,美得人不敢直视,说的话却是,“待本宫研究出此物的制法,一定为你报仇。”
谢炌止不住笑,肩膀耸动,还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额前冒汗,“自称本宫,难道你是古代穿越来的公主娘娘。”
既是她的人,禔娆并不想隐瞒,手心捏着那枚黄铜,说道:“你记着,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主人,你要事事听从我的命令,对我不可直呼你。”
“……”谢炌脸上的笑有些凝固,他沉默了会,说:“你救我,是为了收我当奴隶。”
孺子可教,果然聪明,只是规矩还需教导,禔娆点了下头。
密室内只剩下光亮,而无一丝声音,禔娆把玩那枚黄铜之余,瞟了眼她随从的表情,与她审视一个人时一模一样,问:“很难接受?”
谢炌移开眼,“……有点。”
看书时还以为这个世界的人都很先进,想不到连借尸还魂这种术法都未见过,禔娆面朝向门外,并未看他,“今晚的月亮,你觉得如何。”
“没看到。”谢炌今晚一直在逃亡,没闲心看月亮。
不仅反驳主人的话,还不恭敬,待他伤好,一定要教他规矩,禔娆冷漠道:“我死在同一个月亮下,醒来便在这里了,距我身死,约莫只过了一炷香。”
历史上的禔娆长公主死于她二十生辰那日,谢炌拧了下眉,“你今天刚满二十?”
这天晚上,确实是她满二十的生辰,禔娆没答这句,再一次纠正道:“不可称本宫为你。”
谢炌半坐起身,笑道:“那我该怎么称呼,禔娆小姐?公主?还是殿下。”
宫中人皆称她为长公主,自己近身的人会称她为殿下,禔娆觉着这几个称呼都还行,“随意挑一个来便罢。”
谢炌手松松搭在床侧,看了眼腕上扎的针,内里含着探究,“殿下,怎么会医术。”
禔娆弯起唇,“若是不会些,我怕是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殿下很招人恨。”他垂下眼。
听到他这句话,禔娆嘴角笑意加深,并不觉得这句话有问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本宫是唯一的长公主,若是无皇子降生,天子之位便归于宗室,即便这样,本宫的地位也不会有所变化,想杀我的人,绕殿前白玉阶三圈都跪不完。”
很巧的是,这里也有个被追杀过十来次的人,谢炌只对历史有些印象,却从未深究,问:“那……是被何人所杀。”
“若我不想死,无人能杀我。”毒药腐蚀心脏的痛宛如还在,禔娆微蹙下眉,道:“皇帝唯一的儿子,养在宫外,为了给他铺路,当真是好筹谋,竟不惜折损五千将士,演了一出谋逆大罪,扣在我外祖父的头上。”
“他不敢杀我,却知道我的软肋,用我母族百人的性命要挟,我便全了他的愿,自请了毒药,对外宣称,戴罪自戕。”禔娆细长的手指轻轻挽了下头发,坐姿并不挺直,但却泛有尊荣,笑得张扬,“可惜啊,这一局,我并未输。”
看着她的侧脸,谢炌眼中的探究愈发深刻,“留了后路。”
身死之后,怕是宫里那些子有女儿的嫔妃都要燃笼庆祝,禔娆转过头,心中痛快终于得以抒发,面向他说:“所谓皇子,瑢朝唯一的皇子,不过周岁,实则是辰王所生,当初他靠我母后的家族爬上了皇位,登基不过一年就露出爪牙,纵容那几个妃嫔害我母后难产致死,父皇若得知,自己将这万里江山拱手他人,还是他最恨的辰王亲子……荒诞可笑。”
进了这件密室,没有计时,只大致知晓时间流逝。白炽灯冰冷,照得人亦是,她虽在笑,眼里却全是冷漠与心寒,谢炌说:“后面打算如何。”
上辈子的事,虽憾亦无改,也只是借着他非局中人,才坦率告知,现在也该办正事了,否则这心脏该时不时让她再回忆那腐蚀之痛,禔娆把他的针拔了,说:“等那群人彻底离开,回盛家清算。”
谢炌对国内的家族了解不多,也懒得多想,无非是报答她的恩情,替她做段时间的事,仅此而已,“想让我做什么,我只待两个月。”
做掉一个人而已,两月足够,禔娆允了,“你不用知道,听我吩咐就是。”
至于这间密室,有各种药品针管,造型奇异,不知作何用,这两人一个不在乎,一个看不懂,竟然没一人询问。
病床并不高,她双足皆赤于地板,细看下,盖住脚背的裙摆上还沾了点点血迹,宛如梅花缀于白裙。
时间愈长,温度愈发低,禔娆气定神闲地坐在床侧,“去把我的鞋拿来。”
谢炌:“……”
“愣着做甚。”禔娆抚了下长发,挡住露在外头的手臂,这里的服饰,她穿着并不舒心。
半躺着的那人,一个深呼吸后,手掌松松搭着伤口起身,往前方移动。
隐藏门缓缓转开,谢炌只走出一步,就对上了一人视线。
对方穿着身西装,面料很是名贵,手上还拿了杯牛奶,看到房里的人,一顶绿帽被扣了个底朝天,怒目而视,玻璃碎片翻飞,“盛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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