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
朱雀大街作为大梁首都凤缙城的核心干道,连接宫城、皇城与外郭城,直通长公主府。
此时入夜,鎏金雕花的马车在道上缓缓驶过,轿顶前方悬着的铃铛在风中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越声响。
“公主。”轿外,碧青叩了叩门框:“咱后头还跟着丞相大人的马车,可要奴婢放缓速度?”
乔知意正舒服的倚着软榻,听到这话,不禁扬眉调笑:“你倒是积极。”
话一出口,身下的行驶速度明显放慢。
“但今日不必,”她将旁的垫子拢到怀里,清浅双眸阖上,懒洋洋道:“他回他的相府,恰好和本宫顺了段路,何必上赶着见面?明日朝会自能见到。”
乔知意确实看得上那张脸,否则上一世也不会和他拉扯这么久时间。
但曾经十余年都没个结果的事,那能是如今停轿子搭个几句话能改变的?
她心里装的,远的是扭转上辈子大梁走过的弯路,近的就是怎么把惯会阿谀奉承的宇文鹤挤兑下去。
可没心思再放傅之衍身上了。
“朝会?”碧青下意识喃了句,被惊了下后,赶忙问道:“公主明日要参加朝会?可是寅时就要起了?”
若是为了丞相,那公主可牺牲大了!
碧青没纠结乔知意提出上朝的事,满脑子只有对她明日要早起的心疼:“您体弱易倦,何时早于巳时醒过?作息不慢慢调,日后不得把自己身子累坏。”
“本宫有要事。”乔知意颔首,唇角微勾,“特意跑一趟和皇弟要了垂帘听政的位置,如何顾得上贪睡?”
至于体弱这点,母后当年生她生得早,平日里确实需要多加防范。
她想了想,又提醒碧青:“你们几个可不能纵着本宫睡着,早早便要来内室给本宫梳妆。”
几个丫鬟最纵着自己不过,若她不说,明日稍一赖床,没人敢叫,醒来便赶不上朝会了。
碧青连连应下。她驱着马车,往后头又瞥了两眼。
“公主,相府的车今日没拐小路。”
因为乔知意的原因,长公主府的下人都熟悉丞相府里的马车,碧青更是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后头跟着的马车自门顶上朝两侧垂着纱帐,车门前悬着的镂空竹编灯笼亮着,正随着行驶左右摇摆。
丝毫不见停下或改道的意思。
若是往日,公主碰上相府的马车,必然是要停下说个几句的,次数一多,丞相大人为了避嫌,便总让驱车的仆役绕小道走。
如此这般,让碧青觉得不对劲起来。
公主不让停,丞相大人反倒控制距离紧跟在后面。
莫不是……在圣上面前闹了口角?
乔知意听她这么说,便抬手掀了掀帘子,朝后看了眼。拉车的几匹骏马奔驰着,按这速度,没多久就要追上。
“许是有急事。”乔知意坐回原位。
他是个清冷的性子,又素来避着她走,如今在主干道上赶路,怕是急着回相府操办正事。
“碰上总归耽搁时间,那我们也赶快点,莫要挡了他回府的路。”
在朝中,官员无论品级,遇上长公主府的马车必定要下车行礼。
若之后被他赶上,少不了寒暄几句。
“好嘞!”碧青赶忙甩了下鞭绳,“公主如此为丞相着想,若是丞相知道,定会心动的。”
“那可不一定。”
感受到速度加快,乔知意摇头和她道:“本宫见他就是个面冷心硬的,既然感化不开,兴趣也就淡了。”
朝臣诸多,又不止他一个年轻俊秀。
三公内,孟御史儒雅,穆太尉英武,三师内也有卢太师这么一个肤白清俊的簪花儒生撑门面。
其下三省六部,有风采的男子众多,又何苦自己只心心念念一个傅之衍。
“今日想通后,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碧青手上赶着马车,听着里头乔知意的语气有些落寞,不禁替她眼眶一酸:“公主莫要难过,丞相若不领公主的情,也必然不是您的问题。”
乔知意护短,只要是在长公主府里干活的下人,各个俸禄优厚,待遇也是极好的,哪怕是见到宫里的人,都能有几分面子。
若是受了欺负,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她也不管受欺负的下人身份有多低微,定然会带人跑去找场子。
旁人都说长公主任性,但只有承了情的下人才明了她的好,只觉哪怕是如凛冬折花的丞相,也配不上公主分毫。
“公主不若见见公孙尚书家的小郎君?”
碧青情绪上来,后仰着贴上门框,提声和安静下来的乔知意建议:“奴婢几日前外出见过的,那小郎君模样可美,脾气也似水一般。”
据说还善诗词骑射,身子也干净得很,从不沾花柳之地,莫说妻妾,连通房丫鬟都没个一个。
身份虽还够不上驸马,但若公主喜欢,让陛下下旨即可收回府内,好吃好喝养着。
比起疏陌冷淡、上赶着都说不上几句话的丞相大人,碧青觉得,还得是公孙小郎君这类性子温驯的适合自家公主。
她话顿了会儿,见轿子里头没声,便掀开帘子看了眼。
轿内宽敞,乔知意正歪着身子倚在榻上,怀中搂着软垫,眼睛闭的紧紧的,模样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碧青回过身,马车速度也放缓了些。
马车嘚嘚地行驶着,身下愈发平稳。乔知意睁开一只眼睛,见她没再来看自己,不禁松了口气。
若是曾经的她,估计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如今她心里藏着事,自然没功夫见这位漂亮小郎君,只想着明日把武举这事儿定下来。
朝堂之上得先看得起武将,其下百姓才会向往成为武将。
只有挖掘出真正使得动真刀实枪的人,大梁到关键时刻才不至于一捅就破,比那浸了墨的宣纸还脆弱。
乔知意闭眼,将小脸埋进软枕里,深深吐了口气。
这次,拔剑舍生挡在殿前御敌的,可不能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了。
*
次日,寅时三刻。
天光未明,太和殿外已列满百官。
“你可敢信?”
太保牧高轩抱着笏板,跺了跺脚,掺白丝的灰须一抖一抖的,挨个和关系好的大臣道:“陛下真就这么让长公主听政……我等没一人能劝动的。”
一想到今日上朝还要见着长公主和那不知从哪个角落鼓捣出来的武举主意,牧高轩便觉得前景堪忧。
“诶呀。”
因为渝州震情加了半晚上班又摸黑来上早朝的公孙澄胡须抖了抖,顺着他的话叹:“那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个管官兵的,手上正差能用的人。哪管得上长公主是否听政,只惦记这次送去渝州的赈灾粮不容有失。
陛下连夜叮嘱他的,说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如何是好?”另一边的户部尚书也忍不住跟上一句。
“公孙大人,陛下既下令要分粮于沿途七府,这山高路远的,可不得你们兵部出人。”
公孙澄眼眶周边一圈青黑,回头瞪了户部尚书一眼。
让他发个赈灾粮都磨磨唧唧的,兵部可用的人本就不多,其中还有些被推举过来滥竽充数的公子哥。
让他们千里迢迢的去送粮,送不送得到沿途七府另说,赶明儿就得有人参兵部几本。
户部尚书双袖拢起,别开脸,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怎的?兵部没人,他户部就能有人了?
谁管税收?谁管田赋?谁给他们发俸禄?
还有户口籍帐婚姻继嗣园宅……要负责的事情是无穷无尽的,揣到兜里的油水是一点没有的。
一天天忙得很,能给发粮就不错了,哪还管送到人手里?
公孙澄颤着手指他,哆哆嗦嗦的,最后化成一记不友好的闷哼。
见两人争执,还都不在意他说的,牧高轩不禁叹了口气,见时辰差不多,便朝自己原本的站位走去。
“其实长公主的提议不无道理。”
并排的卢归帆见他回来,声音柔和:“牧大人何不放眼看看。无论是渝州一事还是武举,我昨夜回去想了想,就目前看来,皆有利于大梁。”
“你一氏族,怎的……”牧高轩下意识提声。
前方几道视线隐约扫来,卢归帆敏锐,赶紧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快进殿了,大人莫急。”
想说的意见可以放上朝会再说,只要不太过激进、或有损于长公主的,陛下基本都能容忍。
牧高轩止住声,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在他看来,卢归帆终究还是太年轻,仙源卢家要是知道他有心支持武举,估计得连夜寄书信来凤缙。
世家本就看重家学传承。族内垄断典籍,又对后生加以雕琢培养,才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朝廷重臣。
支持武举一事,岂不忘本?
沉重的宫门发出“吱呀”一声,朝臣间隐约的说话声随之停下。
朱漆宫门缓缓开启。
四名金甲禁军分立于左右,手中长戟寒光凛冽。鎏金砖面上微尘浮动,司礼监掌印太监立于高阶,拂尘一甩,尖声宣道:
“入朝——!”
百官鱼贯而入。
以丞相傅之衍为首,太尉、御史大夫分列两侧。三品及以上的朝臣紧随其后,皆着一袭深紫绣云鹤朝服,乌纱幞头,呜呜泱泱的跟了一大片。
乔知意落座于帘后,面前的素纱将视线隔得朦胧,再透过前方玛瑙串成的珠帘,甚至分不清各人的脸。
她左右转换了下姿势,干脆伸手拨开面前的两层帘子,和方才站定的朝臣大眼瞪小眼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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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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