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始年的房梁不堪重负地被烧断,狠狠地砸到地上,震耳欲聋的声音被炸裂的火苗拆解入腹。
方才来救火的太监宫女,也全都不见了人影,四周死一般地寂静。
云白的衣衫上沾着灰尘与脏污,滚烫的浓烟呛地直咳。
时霁刚背着晕倒的下属踏出火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将二人围了起来,云卫向两边侧去,留出条仅供一人通过的路。
“时监正。”
这般嗓音传来,时霁诧异,猛地抬头:“陛下?”
“啪”地清脆一声甚是清晰,时霁歪着头,脸颊火辣辣地发痛。
周围的云卫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时监正怎么做事的,钦天监居然起了这么大的火,你说朕该如罚你呢?”
云初度摆摆手,云卫接到命令,让开身位,不远处是一群被死死摁在地上的太监宫女。
惊恐、绝望,嘴角涌着鲜血,听不到一丝求饶。为了不发出声音,他们的舌头被割掉了。
原来如此,若不是陛下同意,长公主岂会这么容易地就烧了钦天监。
时霁不忍再看,他知道这是云初度的威胁,“陛下,都是臣的疏忽。”
云初度没有回答,他抬起手,唇角的笑在火焰下泛着妖孽的光。
没人看清云卫是如何出招的,只能看到太监宫女接连倒在地上,渐起的血腥浓到盖住了大火的焦糊味。
“他们看见了些不该看见的事,时监正也看到了吗?”
那是一张与云疏雨有几分相似的脸,尤其是笑起来上扬的眼尾,充满着恶意。
可云初度的却多了丝暴虐与残忍。
“臣不知陛下所提何事,今日钦天监臣并未看见过其他人,今日失火也是臣的问题,与他人无关。”
“好极了!时霁,朕很是欣赏你。”
云初度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大笑了起来:“来人,把时霁带下去,等候发落。”
钦天监摇摇欲坠的牌匾也终于掉了下来,云疏雨执起匕首。
“母妃,这只是开始,你且看着。”
等云初度望向钦天监时,并没有看到人影。只有一缕割断的青丝飘在半空,被灼热的温度炙化。
“娘娘昨夜睡得早,都不知钦天监起了好大的火,云卫搬了两个时辰的水才将火扑灭,一楼被烧得只剩个楼架子了。”
玉林给林萤萤守着夜,自然看到了着火,林萤萤清晨起来才得知此事,正朝着议事殿走去。
“宫里都传,是时监正惹怒了天,天才降下神罚,陛下正准备惩罚时监正呢。”
林萤萤怎么想时霁,也觉得他不是那般人。再加上自家妹妹喜欢时霁,她也忍不住为其开脱:“时霁做了监正多年,从未出现过这般事,莫不是有人故意纵火。”
玉林压低声音:“娘娘,这可是宫里,哪有人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犯事啊。”
林萤萤抿了抿唇,玉林这话说得倒是有几番道理。宫里除了陛下的亲卫军,还有神出鬼没在暗里的云卫。
就算只有火烧钦天监的想法,前脚跨进宫门,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但她又同时摇着头,老天降下神罚这事,也未免太过荒谬。
罢了,想也想不明白,总归钦天监轮不到自己去管,还是先去探望陛下要紧。
“姐姐这是要去议事殿?”
熟悉的嗓音响起,林萤萤下意识抬头,见江可芸迎面走来。
这方向......她惊讶地问道:“妹妹是刚从殿里出来?”
“唉,长公主与司卿在殿内,妹妹我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
司律进宫了,还真如玉林说的一样,陛下要惩治时监正。
林萤萤注意到了她腰间的翡翠玉佩,江可芸此人有点东西就会拿出来炫耀,根本藏不住。在自己的印象中,从未见过此物。
“这般上等的料子,本宫从未见妹妹戴过。”
江可芸最近也就出了趟宫,去了次楚府。
她恍然大悟:“妹妹运气真好,带着贺礼出宫,还没空手回来,这玉佩不会是楚相送的吧。”
“姐姐真会说笑,我与楚相非亲非故,楚相送我如此珍贵的玉佩作甚?”
江可芸怜爱地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这乃是妹妹的私藏,听着钦天监出了事,便想着戴出来,祛祛晦气。”
她说的每一个字林萤萤都不信,听落落提起过,江可芸对楚溶的感情不一般。
再加上,江可芸进宫也是楚溶引荐的。
林萤萤:“原来是本宫想多了,这玉佩本宫甚是喜欢,妹妹能否让本宫看看?”
江可芸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怔了半晌,答道:“自是可以。”
她缓缓地摘下,递到林萤萤手里:“姐姐可要小心些,妹妹可是很喜欢这块玉佩。”
江可芸紧盯着林萤萤的动作,正巧一名太监从远处小跑过来,吸引了她的注意。
“淑妃娘娘,陛下唤你呢。”
她不是刚被赶出议事殿吗?江可芸不解:“陛下?”
“奴才也不知,陛下说让娘娘先在偏房候着,等处理完时监正的事,就来找娘娘。”
她见太监的神色有些急,福身行礼:“姐姐不如先回宫?今日陛下怕是有些忙,待会妹妹见到陛下,定会提及姐姐探访的事。”
听出她有些许炫耀的意味,林萤萤并未生气,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妹妹快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她略含嘲讽的视线落在林萤萤脸上:“真是对不住姐姐。”
殊不知后者手腕一转,遮住了她的玉佩,也未出声提及。
见江可芸全然忘记了玉佩的事,扭着腰肢跟着太监离开。
林萤萤压低声音吩咐道:“玉林,你快去做一个相同的。”
议事殿里,时霁一个人跪在大殿中央,司律站在旁边。
“司律,此事依照云国律法,该当何罪?”
司律思索了许久,扫了时霁一眼。
他躬身回道:“陛下,长公主。有关“天遣”的事情,此事不在臣的决断范围内,还要二位商议。”
云疏雨清晨被召入宫,此刻正扶着额头,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现如今的情况。
“惹怒了天,这可是大事,依朕来看,怕是要砍头。”
司律眉角抽了抽,陛下如此断案,就没有大早上自己还未睡醒,被硬拉着入宫的必要。
不如直接砍了时霁算了,但既然找了自己。
司律开口:“陛下,钦天监的大火,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又或者真的是时监正触怒了天,还不得而知。”
“时监正还不至于砍头。”
“可司卿也不能说这件事与时监正无关。”
云初度略含冷意的目光砸到他的身上,语气不屑道:“难不成司卿认为另有隐情?”
司律一时无语:有没有隐情,你问我?我昨夜在家睡得可香了。
“这倒是难办,皇姊觉得朕该如何惩治时霁?”
云疏雨:?
云疏雨抬眸,视线朝着云初度投去。她突然觉得云初度有哪里不一样了,没有那般好掌控了。
目光又落到时霁身上,他跪在地上,身姿挺拔又显得从容不迫,轻垂着眼睫,一言不发。
脸上还有未消去的巴掌印,云疏雨轻抿着唇,总归此事是自己造成的,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砍头定是不行的,钦天监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帮帮自己。
“罚半年俸禄?”天师府又不缺钱。
“一年。”云初度接上话:“还有呢?”
云疏雨也知道,这惩罚比起砍头,可不是轻了几分。她又尝试添上一句:“十军棍如何?”
“二十。”
云疏雨:??
她说的话到了云初度那儿都翻了倍,二十军棍也不知时霁能不能受得住。
时霁知道,陛下本就没打算如何惩治他,只不过是看长公主的反应罢了。
这事连司律都看出来了,就是不知时霁做了什么事惹怒了陛下。
他见时霁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直,面容坚毅,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司律倒是有些同情时霁了,以往自己是最讨厌时霁的,毕竟此人总用威不可测的天意来对抗律法。
但比起他自作自受,被用“天谴”这个理由惩罚,司律更不喜欢枉法裁判。
想到这,司律也未免替他说上几句话:“陛下,钦天监起火的原因是时监正受了天谴,既然“天”已罚完了,我们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了。”
云初度冷哼了一声,不满地瞪着司律:“时监正的俸禄就用来修钦天监吧,再加二十军棍。”
“再在天师府禁足一个月,无令不许入宫,不许上朝,司卿认为如何?”
司律听出了丝咬牙切齿的语气,他摊摊手:“都依陛下的。”
漆黑的瞳孔映着时霁的身影,云初度缓缓开口:“时监正呢?”
“臣谢陛下开恩。”
偏殿里,江可芸即使差退了太监宫女,将耳朵贴在墙上,可还是听不清正殿里的几人的谈话。
这般秘密就在眼前,却听不到的感觉,简直让她整个人有些抓狂。
她拽着夏禾过来,问道:“夏禾,你能听到吗?”
夏禾只听了一瞬,便害怕地摇了摇头:“娘娘,奴婢也听不到。”
“没用的东西。”江可芸“啧”了一声,又靠在墙上听着。
“可芸?”
江可芸被吓得差点叫了出来,她连忙向外撤了一步:“陛下。”
云初度见她与宫女聚在墙边,疑惑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上前拉着云初度的胳膊,嗔怪道:“还不是臣妾等陛下久了,想着起来活动活动。”
“臣妾可没有说话,陛下你摸摸臣妾的腰,都僵了。”江可芸生怕他不信,拉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腰:“不知陛下有何事吩咐臣妾?”
“朕前几日听太医说,萤萤身体不适,食欲不振,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还不清楚。朕忙不过来,想着让你去看望看望。”
江可芸倚在云初度怀里,娇声问道:“容妃姐姐身体不适?可让风院首去看过了?”
“风杳早就去了,萤萤还说,最近总是感到疲乏,想让你多帮着忙衬后宫的事。”
江可芸闻言一怔,唇角的笑容也顿时僵硬了起来。
不对劲。
林萤萤与她争了多年的后宫大权,何时如此这般过?
糟了!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玉佩呢?笑容凝在嘴角,她忘记把玉佩要回来了!
林萤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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