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站在大殿门口,不时透过大门的缝隙,快速往里张望。
大殿内,龙椅之上的陈弘,坐立难安。
天子此时的不安与紧张不言而喻。
当禁军统领杨宇半跪于大殿之内,告知天子梁永被诛杀的消息时,陈弘周身一阵寒意。
“臣已经派兵驻守于宫内城墙之上。”杨宇言辞恳切,“定竭尽全力保护陛下。”
陈弘已经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了,站起身往大殿外走去。
“陛下?”小李子站在门口,神色里带着几分关切。
“去云州。”陈弘脸色凝重,“备马,带上苏贵妃,朕现在就要过去。”
小李子面露难色:“云州怕是……”
陈弘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狰狞,随即一脚踢翻了大殿里的香炉,冲他吼道:“朕现在还是皇帝,连你都使唤不动了吗!”
小李子吓得瞬间跪在地上,低头不断磕着头回道:“刚才收到急信,云州那边已有赵德的军队驻守了。”
陈弘听完,只觉身体愈发僵硬,周身的血液似乎也要在瞬间凝固起来。
他们快来了。
那些要他性命,要他皇位的人。
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将军带上一些精锐部队,随朕离宫。”陈弘望着杨宇,“其余士兵就在城墙下作战,拖住他们。”
杨宇并不怕死,也能理解天子的恐惧。
但心里还是有了些鄙夷。
他兄弟们的性命,就是为了保护这样懦弱的君王吗。
一个遇到险境,只知逃避的君主。
“陛下!”门外太监踉跄着跑了进来,“皇宫四周都被包围了。”
“走密道。”他咬了咬牙,拳头也微微攥紧。
太监跪下磕头回道:“密……密道出口也被围了。”
陈弘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判断了。
陈瑶定是知道宫里密道的。
赵德也是。
为什么现在才留意到这个问题。
他脸色凝重的转头望着杨宇:“还有别的通道吗?”
“陛下。”杨宇半跪下来,摇摇头,“陛下不如随臣一道出去看看,看清楚情况再做决定也不迟。”
陈弘沉着脸,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才步履艰难的往殿外走去。
***
城墙之上,大军呈压迫之势,朝皇城这边过来。
数万人步伐一致,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郑思与赵德身后的那辆马车,陈弘是认得的。
陈瑶和亲时,便是坐着这辆马车从这个宫门出去的。
陈弘微微攥了攥拳。
她定是合谋这些人来报复自己的。
看着眼前的军队,一种来自本能的保护感,迫使他做出一些事情。
陈弘想要逃离。
“陛下!”
杨宇看出了他的想法,突然拉住他。
“眼下无路可逃,陛下要抛弃皇宫,抛弃将士吗?”
“杀了。”他看着城墙下的大军,冲杨宇下了命令,“现在就杀了他们,快。”
杨宇望着天子,并没有立即行动起来。
“没听到吗?朕让你杀了他们。”他冷冷盯着对方,“还是说,你怕了?”
杨宇沉默了片刻,冲天子跪下。
“陛下,臣是愚孝之人。”他低头说道,“家母与众多燕京百姓一样,皆认为郑思与赵德是景国的功臣。”
杨宇神色里显露出了纠结。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谁真的心系百姓,他又何尝不知?
“若他们当下做出威胁圣上安危之举,臣定当率领弟兄们用生命护陛下安危,但眼下。”
他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若我们先动手,怕给天下人也难有个交代,家母那边一定也不会原谅臣。”
杨宇跪下来冲他叩首:“望陛下三思。”
他说完话,胸口一阵剧痛传来。
杨宇低头看去,汩汩血液从胸口里淌了出来。
“朕还是皇帝,不需要听你们的劝诫。”
他神色冰冷的望着对方,刺入他胸膛的剑也愈发深入。
“逆臣贼子,都是逆臣贼子。”
杨宇望着天子,嘴里开始涌出大口鲜血,接着缓缓倒了下去。
在众多士兵的目光下,他眼里慢慢失了光亮,身体也不再动弹。
陈弘抽出刺入他身体里的利刃,不再理会已经变成尸体的禁军统领,冲城墙上的守卫再次下了命令:“杀。”
“陛下。”领头的守卫小心翼翼的问道,“长公主……”
“长公主同犯谋逆之罪,杀无赦。”
陈弘冷冰冰的下了命令。
“放箭。”
数百只箭从宫墙上射出,纷纷瞄准了墙下的大军。
大军前瞬间竖立起了紧密的盾牌,在箭雨中跟着指令缓缓前进着。
陈弘看着自己视线下的数万大军,以井然有序的姿态一步步接近皇城时,便开始让城中为数不多的禁军,螳臂当车般应对数十万大军。
士兵们看着皇宫下的军队,知道自己是白白送死。
再看着首领冰冷的尸体,心里更是复杂万分。
君王懦弱,冷血,视他们的命如草芥。
压着心里的愤懑,有人低声回道:“圣上需要指派新首领,出宫门作战。”
陈弘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自己因为恐惧愤怒变得冲动,少了一员大将。
但念头很快转瞬即逝。
杨宇对自己的忠心,他是知道的。
可不听话的臣子,他不需要。
像是在操纵一些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他一句话便定了他们的生死。
“副将周远,领兵作战。”
话音落毕,在护卫的保护下,陈弘再次返回大殿。
***
龙椅上的陈弘,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而外面没过多久,便满是喧嚣作战之声。
陈弘从未直面迎接过对战,如今算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打打杀杀的声音。
心里恐惧的预感,在此刻愈发真实起来。
没过多久,小李子跌跌撞撞的闯了过来。
“陛下。”他跪在地上,颤着声说道,“周远被俘虏,守门的士兵……”
小李子的头越来越低:“士兵……开……开宫门了。”
陈弘刚站起身来,下一刻又趔趄着倒在龙椅上。
一瞬间,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大殿外,冲门口的一众护卫大声喊道:“去密道杀出一条路来,快去!”
士兵们看着帝王歇斯底里的样子,犹豫间,听到远处有车轴声慢慢传了过来。
陈弘攥紧了拳,往大殿外望去。
郑思与赵德驾驭着一辆马车,缓缓朝大殿走来。
那是陈瑶的马车。
陈弘伫立在台阶之上,无言的看着这一切。
直到他们二人下了马后,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颤着手抽出刀鞘里的剑,一副自卫的姿态。
周围的士兵知道城门已开,便是投降之意。
但思索后还是拔出刀剑,同样以一副防御的姿态面对着这二人。却看他们走到大殿台阶下方后,以臣子的态度跪了下来。
“臣郑思,臣赵德,今日回京复命。”
陈弘站在大殿的台阶中央,手持御剑看着这二人。
郑思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天子,神色平和的重复道:“臣郑思,回京复命。”
陈弘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那种久违的,张氏父子曾经带给他的感觉。
纵然他们身后没有大军,陈弘的后背还是一阵发冷。
同时,心里的不安与恐惧也快到达顶点。
郑思继续冲天子恭敬叩首,重复道:“臣郑思,回京复命。”
赵德则单膝跪地,双手递出兵符。
“如今战事已平,兵符也应还与陛下。”
陈弘用怀疑的神色望着他们,突然听到陈瑶熟悉的声音。
“皇兄今日受惊了。”她缓缓从马车里走下来,脸上带着笑,“臣子回京复命,领着将士想得陛下两句体恤之言,怎么闹出如此大的误会?”
接着,她望向郑思与赵德。
“二位大人一心为陛下解忧,并无违逆之心,只是。”
她神色无奈。
“梁永罪大恶极。不杀他,皇兄以后怕也难给天下人交代。”
接着,她望向周围的守卫,厉声呵斥道:“舞刀弄枪的,还嫌误会不够大吗!?”
士兵们听懂了其中意思,面面相觑之后,兵器也缓缓收了起来。
陈弘始终沉默着。
赵德始终单膝跪在台下,在距离陈弘数尺以内的台阶下方,手持兵符,以一副臣子之姿等着他收回兵权。
天子却迟疑的伫立在原地,一直没有行动。
郑思从赵德托举的双手里拿起兵符,缓步朝陈弘走去。
陈弘看着对方带着兵符,一步步走上台阶之时,有种自己大限将至的感觉。
他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台阶绊了一下,整个人倒在台阶上,手中的御剑也掉落在一旁。
陈弘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未这么狼狈过。
但他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只想着该怎么活下来。
城墙上的放箭,已经摆明了他的态度。
他想让眼前这几个人死,却失算了。
陈弘本能驱使之下,一心想逃离这里,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他瘫坐在大殿的台阶上,看着郑思缓缓走上前来,然后站在自己面前。
或许以前的郑思,并不能对他如何。
但现在却可以定他生死。
世人皆知赵德的功绩,却低估了郑思作为军师的能力,可陈弘却很清楚。
郑思才是真正的布局之人。
看着对方平静温和的神色,陈弘有些害怕。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为了气性,甘愿舍弃性命之人。
他想活着,无论如何都想活着。
心里的恐惧与求生欲到达顶点之际,陈弘身体微微发着抖,冲郑思讨好的笑着说:“朕可以禅位。皇宫、天下、还有美人,统统都是你的。”
对方望着他,轻轻一笑:“陛下说笑了。”
接着,郑思缓缓半跪在台阶之上,将兵符轻轻塞到陈弘手里。
“陛下将兵符收好吧。”
陈弘的手不受控的抖了一下,总也握不紧手里的兵符。
郑思一笑,主动用手帮他攥紧了五指。
陈弘又何尝不知,这个兵符早已没有了意义。
“郑思是臣子。所做之事不过是倾尽全力,替陛下,替天下人分忧罢了。”
他望着陈弘眉眼里的惊惧之色,缓缓说道:“若陛下不嫌弃,郑思与赵德,还是想全心全意辅佐圣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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