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褪至腰间,露出精壮上身。
麦色脊背上,三道交叠着绽开皮肉的鞭痕。
一只宽大的手正往伤口上抹药,大臂牵动背部肌群,像座小山一样鼓动,彰显出令人血脉偾张的力量。
宣珏推门而入时,映进眼里的便是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景象。
沈见山动作一顿,放下药瓶,向宣珏行了个礼,“殿下。”
宣珏抬手,“不必虚礼。”
她上前拿过金疮药,命沈见山转过去,倾斜瓶身,将白色粉末均匀地倒在他未涂抹到的地方。
感受到底下肌肉的僵硬,宣珏心微沉。
“沈见山,你怨本宫吗?”
“属下不敢。”
“呵,那便是怨了。”宣珏重重放下药瓶。
沈见山叹了口气,缓声道:“殿下,您贵为公主,而我不过府内一个低贱侍卫,能得您垂青已是祖上三代积德,怎敢有怨言。”
宣珏见他软声软气,像是哄小姑娘似的,有些别扭。但不得不承认,她是吃软不吃硬的。
沈见山朝她张开双手,她犹豫了一下,便钻进了他的怀里。
从小到大,她很少获得拥抱,她在一声声训诫和斥责声中长大,早已习惯将自己包裹得冷漠强大。
因此当有一个人不怕死的朝她张开怀抱,她很难抵挡那种温暖。
躺在沈见山怀里,宣珏心里阴云已散了大半,嘴上却还端着势,“哼,你知道就好,若敢生出二心,本宫绝饶不了你。”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叩门声,屋外晚香问道:“沈侍卫,殿下在你这儿吗?”
宣珏神色微变,若不是有急事,晚香不会平白无故来扰。
推开门,屋外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宣珏沉声道:“发生何事了?”
晚香面色难看,附在宣珏耳边,小心翼翼道:“殿下,后门来了辆马车,是宫里派来的,皇后娘娘召你进宫。”
宣珏扶着门框的手骤然收紧,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知道了,给我更衣。”
身后传来脚步声,宣珏回头,见沈见山已穿戴整齐,腰间佩剑,似乎准备与她同行。
她心里忽然觉得烦躁,只是一个消遣的玩意儿,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作主张了呢?
“沈见山,你留下吧,本宫暂且用不着你。”
说完,也没管沈见山什么反应,便匆匆去更衣了。
-
雨来得匆忙,去得也快。夜色擦黑,仅有几颗星子挂在天上,颜色黯淡。
不消一会宣珏便穿戴整齐了,夜间出府,她穿了件低调而不失贵气的黑裙。
一辆朴素简陋的马车停在长公主府后门处,马车前站了两个头发掺白的嬷嬷。
宣珏与两个嬷嬷客气地寒暄,“春生嬷嬷,杏生嬷嬷。这么晚了还麻烦两位嬷嬷过来一趟,华阳深感愧欠。两位嬷嬷知道母后这么晚召我进宫是为何事吗?”
其实她心里隐隐有答案,多半与白天发生的事有关。
左耳缺了一角的春生嬷嬷眼神往她身上轻飘飘一拐,语气傲慢:“殿下,皇后娘娘找您进宫自然有皇后娘娘的理由,到时您便知晓了。”
晚香担忧地站在下面,看着宣珏被两个粗壮的老婆子请上马车。
*
“吱呀——”
宫门打开,马车悠悠驶入。最终在坤德宫前停下。
一细矮太监从边上窜出来,默不作声接过马车。
宣珏沉默地穿过鹅卵石小道,两侧花木在她脸上投下细碎阴影,生生割裂了美人皮。
两个嬷嬷紧跟在她身后,不用她们催促,宣珏也不敢拖延。
守夜婢女朝宣珏行礼,为她打开殿门。
春生、杏生也跟了进来,殿门被重重关上,在寂夜里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偌大的主殿一片昏暗,唯有凤榻旁点了一盏珠灯。
皇后背光而坐,见宣珏进来,皇后也没有出声唤她,她无法分辨她的表情,于是更加谨言慎行。
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跪下,行了个跪拜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殿内静得能听针落声,半晌没听到皇后的回话,宣珏心跳如擂鼓,额上沁出层冷汗。
她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直到后背突然一阵剧痛,竟是被珠灯砸在了身上!
她不禁痛呼出声,“啊,母后......”
几颗嵌在墙上的夜明珠,成了唯一的光源,散出微弱冷光。
皇后冷笑,“华阳,有你这样的好皇儿,母后怕是永远不能心安。”
宣珏埋在两臂之中的眼眶通红,她咬了咬牙,眼中生出些恨意,旋即惶恐抬头,又变作伏低做小的模样:“母后,华阳愚笨,还请母后指示。”
“你为了个低贱的下人同平阳起争端,把她身边两个小丫鬟打得半死不活,她哭到你父皇那去,将本宫的脸丢尽了!你父皇没说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闲言碎语要是传到将军府里,高家人会怎么想!”
淮阳高氏历代从军,为大华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祖上荣光无数。然而这两年乱战,高家男丁死的死,残的残,主家一脉只剩下一个因战伤而变得痴傻的少将军。
前些日子父皇便提过要将她许给少将军高易,以嘉奖高氏对大华的奉献。
宣珏觉得无比可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已被母后认作板上钉钉了。
“母后,此事同我府中下人无关,平阳身边的那两个丫鬟敢对我不敬,皇儿只是在维护皇家颜面。”宣珏见皇后有迁怒之意,便三言两语将沈见山摘了出去。
皇后怎会看不出宣珏的心思,她怒极反笑:“好,好,好个与下人无关,那么点芝麻大的事犯得着撕破脸皮啊,本宫往日教你的大度你都抛到哪去了啊。”
“你一个女儿家,年余二十还未成亲,已是京城笑柄。若连将军府都不要你,你还能去哪儿!”
宣珏知道母后对她一直有怨,当初生她时母后伤了身子,无法再有孕。身为中宫却无嫡子,她渐渐失了父皇宠爱,因此母后时常嫌恶她的女儿身。
她垂下眼眸,默默承受母后的怒火。
皇后步摇晃动,碰撞出冰冷的响声,她身子骨不好,情绪稍有激动,便容易喘不上气。
她抚着胸口平复气息,静默片刻后,凉凉开口,“将鞭子递给本宫。”
“母后?”宣珏惊慌失措,在皇后的逼视下,十指僵硬地解下腰间金鞭,颤巍巍举过头顶。
当尖锐的护甲刮过掌心时,宣珏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胃里忽然一阵翻涌。
皇后摸了摸宣珏头顶的发,叹道:“母后也是为了你好,吃点苦头才会长记性。”
下一刻,她将宣珏推倒在地,居高临下道:“等会衣衫不整不像样,将外衣脱了,免得难堪。”
宣珏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母后......”
不待皇后发话,春生、杏生两个嬷嬷就架住宣珏,强行扒了她外衣。
幽幽冷光下,雪白脊背上的丑陋疤痕无处遁藏,这具美丽的**早已被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羞耻如岩浆迎头倒下,让宣珏有种被烈火焚烧的痛,这种痛不能叫立时她魂飞魄散,却能让她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吸了别人血的鞭子,最后也吸饱了她的血。
皇后将滴血的金鞭扔在宣珏脚边,她脱力地倒了下去。
两个嬷嬷给她穿好衣裳,架着她,又坐着来时那辆马车悄悄回了长公主府。
夜半,长公主府灯火通明。
宣珏下了马车,脸色苍白,她脚底发虚,踉跄一下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沈见山脸色凝重,他委身将宣珏背在背上,脚下平稳但迅速地朝长公主寝居走去。
寝居内燃着安魂香,下人们安静地端进热水、剪子、伤药,接着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长公主府内规矩森严,该看的不该看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下人们比谁都清楚。
宣珏趴在床榻上,后背血肉已与里衣长在一起,沈见山为她清理伤口时,免不了撕下一片带着碎肉的布料。
“嘶——”宣珏倒吸一口冷气,娥眉蹙起,“轻、轻些。”
“殿下忍一忍,很快就好了。”他仔细地为宣珏清理伤口,涂上外伤药。
冰凉的药粉缓解了些伤口的灼痛,屋内安静得能听见蜡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宣珏冷不丁开口:“你是不是在笑话我。白日里我才平白无故抽了你,这么快现世报就来了。是不是觉得这报应来得真及时。”
沈见山放下帕子,蹲在床边,看着宣珏因疼痛而**的眉眼,“殿下,我宁愿百倍千倍刑罚加身,也不愿见你受一点伤。”
“......”宣珏在他真诚的眼神中逐渐败下阵来,她伸出一根指头推了推他的脸,“别这样看我。”
“殿下好些了么?先起来把大夫开的药喝了再睡吧。”沈见山扶着宣珏坐起来,端起晾了一会的汤药,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我知道平阳公主今日有备而来,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我定无法脱身。我该跟殿下道谢的。”
宣珏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喝药,头也不抬地说:“你知道就好。”。
一碗药见底,沈见山见她神色疲乏,主动道:“夜已深,殿下该歇息了。属下就在耳室守着,有什么事随时吩咐。”
宣珏摆了摆手。
等沈见山走后,宣珏独自趴在黑暗之中,却始终无法入睡。
她一闭上眼,便是母后盛满憎恶的眼睛,高高扬起的手。这么多年来她伏低做小,想尽办法讨她欢心,还是不能得到她的喜爱。
时至今日,她已彻底醒悟,不想再追求那种缥缈虚无的爱了,这世间唯有握在手中的权势才能带来快乐。
她发誓她会让她后悔,她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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