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阳光透过丝绸的纹理直落在交错的红痕上，玉般娇嫩，如精雕细琢般引人瞩目，小厮安安静静地在旁边挽发，心中不免生出艳羡。
殿下这般漂亮人物，抛开身份不说，光是那十多年的情分就足以让大人迎进府中，遑论大人心中怜他，大到内院布置，小到一草一木，都是花了十足的心思在里面。
“妻主人呢？”鄢伽睡眼惺忪地问。
“回主君，大人在前院练武，特地吩咐我等过来伺候。”
鄢伽点了点头，“你叫什么？”
“奴名平若。”
“平若……”鄢伽沉吟一会，随意看了他两眼，只见这人低眉顺眼，性子倒稳，寻常发髻却有几分清秀之意，“你在这府中多久了？”
“回主君，奴是当初陛下赐府邸时进来的，至今已三年有余。”
“平常便在妻主身边做事？”
“大人公务繁忙，书房院中自有陶阿父安排，奴不过是帮帮下手，闲来浇灌浇灌花草。”
鄢伽梳妆完毕后起身，心想陶阿父他是知道的，打小照顾着商蘅的起居，常常宫里宫外地跟着商蘅，以前商蘅还是白衣时便是由他抚养，如今位高权重，商蘅又是个重情义的，府中让陶阿父操持，谅也不敢有什么狐媚犯上的。
“走吧，”鄢伽理了理衣袖后出门，“去看看妻主。”
到了前院，商蘅刚刚练完一圈，见了来人，忙笑着扶过。
“可休息好了？”商蘅问。
鄢伽没想到她一上来就问这个，心里不免羞躁，嗔怪道：“妻主……”
“好了好了，”商蘅拉着人到石桌旁坐下，“为妻不问了，早知你这般在意，便不逗你了。”
“妻主怎么不多休息会？”鄢伽看着商蘅额间的汗意心疼道，“昨夜醉酒厉害，今儿早起吹风，可会伤身。”
“静则挂心了。”商蘅笑道。
鄢伽细细地用锦帕给她擦脸，完了说一句，“过来时吩咐厨房做了清淡的，妻主可要现在过去？”
商蘅点头应是，起身牵着人去用膳，晚间四皇女来访，原意是找商蘅喝酒，奈何鄢伽不许，两个女人便只摆了些茶具煮水。
“弟妹，你这刚娶了男人进门便被这般管束着，”鄢冉略带同情地说，“以后怕不是出门喝水都得上报？”
商蘅但笑不语。
“也是，静则打小顺从惯了，想当初你在太学时他天天跑来蹭课，那心思哪儿在学习上？被夫子抓了罚抄诗文，最后还不是落到我头上来。”鄢冉回忆道，“还好母皇明智，后面把你调到东宫里，那小家伙便去磋磨大姐了。”
说起来商蘅得入孟夫子门中也是多亏了鄢伽的“帮助”，那年临京大雪，御花园中凋敝萧零，商蘅第一天进宫就被宫人带到园中候旨。
寒风刺骨，商蘅见那宫人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便进了一个亭子中休息。
极目远眺，园中未央湖畔的梅花开得正甚，冬日一片醒目的红色，霜花结菱，风过一地碎银。
此时一行宫人窸窸窣窣的话语伴随着一个雪白的身影渐渐走近，商蘅不知是哪儿个宫中贵人，远远地便起身行礼。
“殿下，您慢着点，地上湿滑，可不能走太急。”
“阿蛮你管的真多，我着急去见大姐姐，要是耽误了我可不饶你……”
鄢伽说着脚下跑得更快，急匆匆炮仗一样往前冲，路过商蘅时脚下一顿，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便由惊讶到惊恐，身后的宫人焦急呼喊，商蘅眼疾手快地抓住小人儿的手腕，稍稍用力，一个重重的黑影迎面砸来。
一声低沉的闷哼响起，商蘅眉头紧皱，被冲撞的倒抽一口凉气，好重，商蘅心中诽议。
鄢伽忙站起身来，那个叫阿蛮的男子前前后后将他检查好几遍，确定人没事后松了口气，随后对着商蘅道谢。
商蘅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那小人却不着急走，嫣红的脸蛋粉雕玉琢，小胖手直接抓住商蘅的衣角，问：“你是何人？”
商蘅规规矩矩地回答。
“商蘅。”小人笑着念了几遍，“本殿下喜欢你，你是哪个宫的？我找母皇要你过来。”
众人大惊，商蘅看着眼前矮自己半截的小人心中无奈，童言无忌，这小殿下倒是率直的很。
“鄢伽不得胡闹，”远处的鄢陵缓步走来，“这是母皇挑入宫中的书侍，可不是哪儿个宫的宫人由你差遣。”
“参加太女殿下。”
“平身。”
鄢伽心中不服，“那她也是大姐姐的书侍，是大姐姐小气不给我。”
“小鄢伽，”鄢陵叹了口气，俯身捏了捏小人脸上的婴儿肥，道，“书侍是入太学，那得找你四姐姐，旁人在场，可不能失了仪态。”
鄢伽只得作罢，末了依依不舍地看了商蘅一眼，心中空落落的，许是小人的目光太过直白，商蘅回头朝他笑了一下，却见小人受惊一样匆匆跑开，茫茫白雪中一下不见了身影。
后来便有了鄢冉说的事，商蘅入了东宫，成了孟夫子的门生，学诗文，知礼数，岁月见长，昔日胖乎乎的小人儿转眼便抽挑成佳人，只一心扑在当初想要的那个人身上。
半月后。
月色朦胧，暗影浮动。
商蘅熟练地穿过层层迷雾，一座偌大的院落在眼前徐徐展开。
走过廊亭楼阁，只见一处寂静的水潭边上，不真切的一个迤逦背影，定睛一看，那霓裳松松地挂在肩上，冷玉的光泽宛若月色。
“长歌……”商蘅听见自己唤他。
入目是一张极致美艳的脸，水中一段鱼尾掀起一片水花，随后一双长直的双腿隐在衣下，鱼尾的主人期期艾艾地靠过来，商蘅忍不住低头吻他。
“阿蘅……”美人声声哭诉，商蘅听着仿佛心如刀绞，恨不得用尽所有安慰，“我在，”她说，“长歌乖。”
“你爱我吗？”美人在怀中问。
商蘅迷恋在他浓密的发间，冰肌玉骨，粉融香汗，不知何年。
自是爱的。
商蘅想。
再一睁眼，眼前虚无，只熟悉的呼吸在耳旁起伏，商蘅长舒一口气，翻身下床，寻了件外衣便匆匆朝南院走去。
近来梦境多怪，从海震妖人到绮丽幽会，商蘅很难怀疑不是长歌所为，当日心软将人留下，如今看来，当真是后患无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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