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越发毒辣,连蝉鸣都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倦怠。
西厢房里,晏明辉四仰八叉地躺在凉榻上,宿醉的头痛让他哼哼唧唧地睁开了眼。
“这他娘的是哪?”晏明辉对昨夜的记忆始终模糊不清。
他只记得自己灌了不少酒,好像还去了水牢?对着那个叫许暮的说了些什么?然后……然后就撞见了父亲。
“晏禄!”他哑着嗓子冲外面喊了一声。
晏禄立刻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谄媚:“大公子,您醒了?可要用些醒酒汤?”
晏明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不耐烦地摆摆手:“昨儿怎么回事?这是哪?”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晏禄小心翼翼地凑近,压低声音:“大公子,您忘了?您昨晚去了水牢……”
他拼拼凑凑地帮晏明辉回忆起前一天晚上,他在水牢羞辱许暮,结果被许暮以晏清远之事威胁,后来,他好像撞见他爹了。
晏明辉烦躁地打断晏禄的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父亲……父亲他听到什么了?他……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晏禄被抓得生疼也不敢挣脱,只能低声道:“老爷……他在门外全都听到了……”
晏明辉只觉得眼前一黑,都怪这个许暮,等他交出赤霞的方子后,必须将他千刀万剐了。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乱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定住了:“我爹他昨天把我关起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老爷说,带大公子去西厢房静养。”
“静养……静养……”晏明辉碎碎念,然后就又大咧咧地坐回了床边,“既然是静养,那就是没证据,也没办法对我怎么样,再说了,老二死了那么多年,爹就剩我和老三两个儿子了,杀了我,他靠谁传承晏家香火。”
晏禄也被他的思路带着走了:“是哦公子!老爷他就是拿您没办法,才只能让您静养!”
晏明辉翘起二郎腿,抖个不停:“给舅舅送个信,就说他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得嘞少爷!”
晏禄刚要出门,又被晏明辉叫住:“去!把莺儿给我接来!这破地方闷死了,让她带点冰镇的果子酒!”
晏禄有些面露难色:“大公子……老爷刚下令让您静养……这……”
“静养个屁!”晏明辉抓起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让你去就去!啰嗦什么!快去!”
晏禄不敢再言,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莺儿带着一身香风,拎着食盒,袅袅娜娜地来了。
晏明辉心想在哪不是玩,他灌了几口冰凉的果子酒,又吃了些点心,听着莺儿娇声软语地说着话,那股烦躁劲儿才稍稍压下去一点。
他看着莺儿娇媚的脸蛋和玲珑的身段,一股邪火又冒了上来。
酒足饭饱后,他一把将莺儿拉入怀中,莺儿娇笑着欲拒还迎。
然而,无论晏明辉如何努力,身体却像一滩烂泥,毫无反应!
更让他惊恐的是,下腹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如同被针扎般的刺痛和麻木感!
“公子……”莺儿也发现了晏明辉的异常,刚要给他找个理由。
“滚!滚出去!”晏明辉猛地推开莺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晏禄听见里面的动静,想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正在门口焦灼的时候,只见大门被推开,露出莺儿吓得花容失色的一张脸。
“晏禄!叫大夫!快叫大夫!!”晏明辉的嘶吼声充满了绝望。
晏禄顿时也顾不得别的,赶紧让人送走了莺儿,自己去找大夫过来。
大夫一个接一个的过来,诊脉后皆是眉头紧锁,连连摇头欲言又止……
最后晏家常用的老供奉终于能来了,他搭上晏明辉的腕脉,指尖刚落下不久,脸色就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公子,您……您这肾脉……如同……如同被利刃斩断,生机……生机已绝,恐……恐怕……后半辈子……再……再不能人道了……”
晏明辉整个人僵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而门外,闻讯赶来的晏无咎正巧听到了这最后一句话,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幸亏被身后的晏福死死扶住。
“谁……是谁?!是谁干的?!”晏无咎目眦欲裂,声音嘶哑。突然,他猛地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向晏清和院子的方向。
晏无咎甩开晏福,带着一身煞气,直扑晏清和的院落。
房门被推开时,晏清和正坐在窗边看书,阳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平静无波,他抬眼看向暴怒的父亲,眼神淡漠。
“你干的?”
“是我。”
那副平静的模样彻底点燃了晏无咎的怒火:“孽障!我杀了你!!”
晏清和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说了一句:“杀了我,晏家就真的绝后了。”
这句话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晏无咎的疯狂,他扬起的手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晏无咎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爷!老爷!”晏福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大喊,“快!快抬老爷回房!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晏福一边指挥着人抬晏无咎,一边哭天抢地。
晏清和站在窗边,冷眼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望向顾府的方向,无声低语:“顾大人,接下来,看你的了。”
-----------------
顾府书房,门窗大开,穿堂风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
顾溪亭一身玄色云纹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他头发束成马尾,周身散发着蓄势待发的气场。
他走到桌案旁,拿起焚心,缓缓抽出剑身擦拭起来。
剑身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为一人而起的波澜。
越是临近傍晚,那份潜藏的焦灼便越是无声地缠绕着他的心,但顾溪亭知道,他不能乱。
晏清和派人送来的密信就在袖中,晏家此刻的鸡飞狗跳,晏明辉的彻底废掉,都在他计划之中。
不过晏明辉发病这么快,应当是晏清和把药全都下给他了。晏清和的狠辣与果决,倒是让顾溪亭刮目相看。
顾溪亭手腕轻抖,焚心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他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即精准地将焚心归入剑鞘。
就在此时,篆烟的身影轻风般掠入书房,脸上带着振奋:“大人!属下回来了!”
顾溪亭转身,急切问道:“如何?”
“属下刚出城不远,便遇上了萧老将军的先锋斥候,老将军怕您着急,星夜兼程一刻未歇!斥候说,大军主力随后就到,老将军亲口约定——今日酉时整!”
酉时,顾溪亭眼中精光一闪,时间刚刚好。
他不再犹豫,大步走出书房,沉声下令:“九焙司听令!全体集结,即刻出发!”
九焙司全员早已装备好黑甲,此声令后迅速集结。
刚走到前院,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扑了过来,是许诺。
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却又隐隐透着期待:“顾大哥!哥哥今天会回来吗?”
顾溪亭停下脚步,冷峻的眉眼在看到小姑娘时柔和下来,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许诺的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放心,哥哥答应过你,今天,一定带他回家。”
许诺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顾溪亭站起身,目光扫过庭院中的黑甲身影,从漱玉手中接过监茶使的披风,系好领口的暗扣,带领众人出发。
翻身上马,顾溪亭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率先冲出府门。
黑甲骑士紧随其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震撼的声响,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侧目而视,被这气势所慑大气不敢出。
酉时将至,夕阳的余晖将晏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染上了一层血色。
顾溪亭勒马停在门前,目光沉静如水,望着长街尽头。
时间缓缓过去,晏府门内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几个家丁探头探脑,被门外肃杀的气势吓得缩了回去。
片刻后,长街尽头烟尘滚滚,一面巨大的萧字帅旗率先映入眼帘,为首的老将军,身披玄甲,须发皆白却精神抖擞——此人正是萧屹川。
顾溪亭的目光与萧屹川在空中交汇,刹那间,无需言语,既聪明又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默契已然达成——还不是认亲的时候。
萧屹川眼中的慈爱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老将军的威严。
“围!”萧屹川一声令下,大军瞬间如同潮水般散开,将偌大的晏府围得水泄不通。
晏府大门猛地被拉开,管家晏福连滚带爬地跑出来,看到这阵仗强撑着胆子应对:“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围困晏府!知不知道这是……”
“就是知道这是晏府,才来的。”顾溪亭的声音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让晏无咎出来接旨。”
晏福脸色惨白,又连滚带爬地跑回去报信。
府内早已乱作一团,晏无咎刚被大夫扎了几针,才悠悠醒转,就听到晏福带着哭腔的禀报。
他听后心猛得一沉,强撑着坐起:“圣旨?快!更衣!扶我出去!”
若是顾溪亭自己来的,根本不足为惧,可带着萧字的帅旗,来人只能是萧屹川了,他与薛家向来不和。
但晏无咎转念一想,这么大动静,若真有什么事,薛家必定早就派人来报了,他更衣的动作又放缓了一些:“怕什么,这么多年了不都是那些不大不小的罪名。”
晏福擦着额角的汗:“是……是……”
晏无咎接过他递来的拐杖吩咐道:“还是做个万全的准备,让凝翠谷的兵,都去旧库门口待命,还有,那许暮,一定要牢牢握在手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