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说道，那张姑娘与邵公子已经互通心意，二人一拍即合，打算游历完周国后便回去成亲。”说书人一拍桌子，便有连绵不绝的叫好声。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一位女子感叹道。
“可谁知...”说书人顿了一下，故意留个悬念，端起茶杯小口抿着茶水润嗓子。
陈清霄拉着绿萝站到角落里，仔细替她挡着旁边的听客，以免冲撞了她。
“可谁知，那张姑娘命不久矣！”说书人将这个“噩耗”说出，引起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啊，那他们岂不是不能长相厮守了。”有人叹息道。
“说不定有反转呢，再听听。”他的同伴安慰道。
“张姑娘也是刚发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她内心悲痛万分。”说书人说完这句话，绿萝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眼神有些闪烁，抿了抿嘴死死的盯住那说书人。
“她不敢告诉邵公子，两人经历了那么多才能在一起，她怕邵公子听闻此噩耗或许会一蹶不振，又或许会拼了命的想法子延续她的性命。”说书人的语气变得高昂。
“她不愿见到她心爱的人变成这样，于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张姑娘枯坐在椅子上一整夜，她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说书人又停了下来，钓足了大家的胃口。
“哥哥，她会做什么啊？”一名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询问着身边的兄长。
“嗯...哥哥也不知道，或许会故意说一些伤人的话让那邵公子伤心吧。”他耐心的说着。
“啊？”小姑娘一脸懵懂。
“这个故事不好...我不喜欢。”陈清霄环胸道，“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不像你我，我们定是能相守一辈子的。”陈清霄握住了绿萝的手，她的手很凉很凉。
“可是冷了?手这么冰。”说着，陈清霄将绿萝的双手捂在手里，他的大手刚好将她包住。
绿萝眼神微动，垂下神伤的眼神，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她的心很痛，仿佛被寒风撕裂了一个口子。
“张姑娘想到神山上有一种草药，人吃下后便会忘记自己的所爱之人，于是，张姑娘采来了这种草药。”
陈清霄感觉到绿萝在怀中颤了一下，他环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
“那草药果然名不虚传，邵公子吃下后果真将她忘了个一干二净，那张姑娘坐在他对面竟都不识。”
“一年后，张姑娘消香玉陨，然而那草药的药效维持的时间并不久，又是六年过去，邵公子将遗失的记忆全部想起，可惜张姑娘的坟头草已有三尺高了，他也自刎于张姑娘坟前。”
“哎，果然。”一人叹息道。
“两人都死了，结局倒也不算太坏。”另一桌人唏嘘。
“这还不算不算坏?！”那人颇有些不解。
“若留那邵公子一人在世上，那他一辈子都活在悲痛里。”他摊了摊手。
“说不定再过几年，那邵公子就变心了呢。”后桌一男子幸灾乐祸道。
“故事听完了，大家散了吧，都散了，散了。”
稀稀散散的人走出，留下十几人还留在那里感慨两人的命运。
“咱们也走吧。”绿萝从陈清霄的怀里退出来，双眼微红，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陈清霄快步离开。
这听书的巷子有些偏僻，听客走后这里就安静下来，绿萝拉着陈清霄一声不吭的走在小巷子里。
巷子幽深一如她现在的心情，沉重，无法言说。
“萝......”陈清霄刚张口，忽而一股劲风向他们这边吹来，他一个用力将绿萝拉过来，用身体替她挡住。
两人听见一个重物砸到地面发出的响声，好像还有一记闷哼。
陈清霄回过头没看见人，忽而他低下头去，发现地上蜷缩着一个人，看穿着打扮...有些眼熟啊...这不就是...
死活联络不到的大师兄！
“陆少侠他好像昏过去了...”绿萝在后面幽幽开口。
“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没有流一滴血...”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啊...绿萝感叹道，内心的悲伤被他这么一搅，无暇顾及了。
“大师兄他体剑双修，嗯...抗揍。”陈清霄将陆怀安搀起，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搭在肩膀上。
“那你定是符剑双修。”绿萝微微笑道。
“这都被你猜到了?”两人一边抬着大师兄走一边聊着。
“很好猜，你平时多用符箓，就连前些日子也是...”她说着说着停下脚步。
陈清霄见她不动，微微转身。
“今晚，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情。”绿萝直直的看向陈清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他笑的灿烂，行至巷口，就连阳光也为他添彩，撒在他的身上。
绿萝想，她或许会永远记住这一幕。
他站在光里，仿佛是光的使者。
————
绿萝坐在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夜晚，嬉笑打骂声被隔绝在外面。
又下雪了。
就在薄薄的一层雪铺满地面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叩。
绿萝从回忆中回过神，快步起身去为他打开门。
佩环撞击发出的叮铃声连绵不绝。
细长的编发在空中旋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银饰腰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与同色的臂钏相呼应。
浅紫色的衣裙外面披着一层白色薄纱，没有过于复杂的花样，只在裙摆处布满特殊的符号，那符号连成一片到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简单的装束在配饰的点缀下显得高洁，神圣，光明。
裙摆微微拖地，遮挡住她脚踝处的两串珠链。
“好美....”陈清霄不由得看呆了，只愣愣的盯着绿萝。
她走过去，轻轻环住他的腰身，“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
陈清霄小心翼翼的回抱住她，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也怕弄乱了她精美的衣裙。
在他眼中，绿萝此刻犹如神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让人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他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题会很沉重，轻轻推开她的肩膀，滑嫩的肌肤在他手中悄然而逝。
“好。”陈清霄压下眼眸，轻声道。
“我就是修仙界一直苦苦寻找未果的长灵族。”绿萝顿了一下，“我的名字，叫做知雪。”
“如今污秽横行于世，我知道有很多人希望长灵可以出来净化污秽，可惜长灵族...”她深吸一口气，将哽咽声吞了回去。
“可惜长灵族早在十多年前那次大灾中就都死了，只留我一人...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好在，在不久的将来，这场危机就会化解。”绿萝勉强的笑了笑。
“你怎知...”陈清霄用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珠。
“长灵一族生来便有预知能力，预知从不出错，就在前不久，我看到了预知。”绿萝轻轻握住他的手，贪恋的希望这段时间停留的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陈清霄轻吻她的眼睛。
绿萝岔开话题，“今日在小巷里听的那个故事，若你是邵公子，会怎么做。”
看似毫无联系的一段话，却让陈清霄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陈清霄握住她的肩膀，眼眶微红。
“你不是张姑娘，我也不是邵公子，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那种不安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仿佛她张口就要说出让他痛不欲生的话来。
“我还没哭，你怎么先哭了。”说罢，一行眼泪从绿萝眼角滑落。
“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陈清霄紧紧的抱住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生怕她一不留神就消失了。
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肩膀上。
绿萝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哭意，“在预知中，我看到了我的死亡。”
“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他堵住了她的唇，不然她再说出这些让他伤心的话来。
混杂着泪水，咸咸的。
绿萝挣扎着，可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只好咬住了他的唇，有血流出来，两人都愣住了。
陈清霄黯然神伤的擦了擦嘴角，刚擦去又有新的血冒出来。
绿萝有些心疼的摸摸他的脸，“对不起。”
“你说的话，没一个字我爱听的。”他闭上眼。
“若由我来施法，你此生绝不会再想起我来。”她还在说着让他悲痛欲绝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犹如刀子般插进他的心口。
“你可以重新开始，娶妻生子，快快乐乐的度过这一生。”绿萝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着。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他指尖微颤，试图压抑内心的崩溃，“你怎能如此狠心！”
“你说的话，比杀了我还要难受。”他只觉得浑身冰凉，犹如坠入冰窖般。
“忘记了，就不会痛了。”她只是流着泪，“记得，才是最大的残忍。”
陈清霄实在忍受不住了，他夺门而去，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
绿萝的手仍旧举在半空，可惜掌心已经没了他的温度。
手渐渐凉了下来，如同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
天道不公，有情人终将分离。
他坐在门口强忍眼泪，最终还是将头埋入双膝，高束起的马尾划过脖颈落在身前，随着主人的哭泣一颤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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